将车停好,江朔抱着箱子推开院门,听到厨房里隐约传出动静,心说看来至少沈师傅是起了。

  抱着满满一箱子食材的江朔此刻走路都有了底气,昂首挺胸地走进厨房,果然,向来兢兢业业的沈师傅已经对着今晚的预约单忙碌起来,听见脚步声回头冲他抬了下下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和店里那些常客一样,江朔也早都习惯了沈师傅的高冷,但人家高冷得很有格调,一手绝活让这家创意私房中餐馆在短短开业半年的时间内,排名一路飙升到了西西里岛旅游必吃餐厅推荐单的首位。

  故事还要回到两年前,当时江朔和江榕正式结束长达一年的辗转,最后选择定居在西西里岛上,这座人口不足十五万的临海小城。

  说来也是缘分,那时候沈师傅刚遭遇情伤,老家那位青梅竹马的恋人一夜之间嫁作他人妻,身为五星级餐厅主厨的沈师傅悲愤之下,辞职开始了一场环球疗伤之旅,然而万万没想到,旅途的终点竟是和老江家兄妹俩的一场偶遇。

  当时沈师傅正在威尼斯跨年,三十一号晚上,上万人挤在圣马可广场上欢呼倒数,结束后,满面红光的沈师傅满心以为再次找到了美好生活的真谛,结果转头就发现自己的背包被偷了个精光,钱包手机护照全部丢失。

  疗伤之旅遭遇重大挫折,沈师傅蹲在冰激凌店门口一蹶不振,然后便在那里遇到了手里抓着两个冰激凌甜筒的江朔。

  兄妹俩将可怜巴巴的沈师傅捡回了酒店,三个人聊了一夜,最后一拍即合,沈师傅去罗马补办完护照后就跟他们来到了切法卢,经历将近半年的筹划,一起开了这家名为Viola del pensiero的创意私房中餐馆。

  开业后,得益于沈师傅五星级主厨的好手艺,餐厅先是两个月内在切法卢当地爆火,然后名声远扬,迅速传遍整个西西里岛,甚至登上了那一年西西里岛官方旅游指导手册。

  这本是好事,但爆火的结果就是那老牛耕地般的工作强度大大违背了他们“努力工作享受生活”的人身信条,于是两个月后,累得灵魂出窍的三人果断将餐厅改成预约制,每晚限定三桌。

  这规则延续到今天,餐厅已是一位难求,排队往往要等上一个月,若是旺季夏天,甚至可能要三个月。

  江榕曾经开玩笑,这要是在国内,一张黄牛票得卖多少钱?然后成功得到了沈师傅的嗤之以鼻。

  江朔随手从桌上捡了一个Arancina咬了一口。

  这玩意儿在国内叫炸饭团,在西西里岛上的做法则更丰富些,米饭里面包裹着十分浓郁的芝士酱料、碎牛肉以及蔬菜粒,裹上一层面包糠在油锅里炸一遍,一口下去,口感外酥里嫩,酸甜微咸的浓郁酱汁溢出嘴角,幸福感简直爆棚。

  第一次吃的时候,江朔惊为天人,更震惊于居然能在欧洲吃到煮熟的米饭。

  而店里的饭团经过沈师傅的改良,减少了油腻感,馅料也变得更加丰富,有五花肉甚至荠菜鲜肉,江朔现在吃的这个正是五花肉馅的,稍稍炸过后烤至表面金黄,比粽子还香。

  “冰箱里还有新品,今晚送给客人尝尝。”沈师傅把剩下的食材搬进来,一边检查一边说。

  一听这话,江朔眼睛一亮,一个滑步窜过去打开冰箱门,果然在里面看到一盘三角形圆滚滚的Arancina。

  “别动,等下我来炸!”背后响起沈师傅警惕的声音,一句话,背后藏着说不尽的心酸。

  江朔讪讪地收回手,“什么馅的啊?”

  “腐乳鸡丁。”

  江朔咽了口口水。

  江朔虽然做菜不行,但几年锻炼下来,如今打起下手来,手脚还是很麻利的。

  填饱肚子,他开始帮沈师傅处理食材,手里举着菜刀,仔细刮着上面的鱼鳞。

  “江榕还没起?”他问。

  “早起了。”沈师傅道。

  “出去了?”江朔有些意外,餐厅每天晚上开门营业,这丫头平时不睡到下午三、四点绝不会起。

  “嗯,早上我听到动静,好像是跟几个同学出去玩了。”沈师傅说。

  江榕在网上报名了工商管理课程,学校在巴勒莫,每周上三天课,两年下来,如今他们家都快成了班里那群年轻人的固定聚会场所。

  晚上,江榕果然带着一群朋友回来了。

  三年前,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江朔一个电话,她二话不说便跟着林婉青的人离开了学校,之后便跟着他辗转世界各地,居无定所长达一年,江朔对她感到很愧疚,江榕却说,“哥,我考申港大学就是为了能够离你近点,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很开心啊!”

  按照江朔的说法,是他和陆邵坤彻底分手了,想要离开演艺圈过平静的生活,他不知道陆邵坤当年如何同江榕诉说他们的关系,但江朔不想让妹妹知道哥哥其实是被包养过的事实。

  若是仅仅如此,那为何要流浪整整一年?兄妹俩心照不宣,江榕贴心地接受了江朔给予的说法。

  背井离乡的艰难,兄妹俩互相扶持着竭尽全力过好他们的生活,江榕的适应能力比起江朔强了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当江朔还在为基础对话苦恼时,她已经能在学校里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将涉嫌歧视的老师怼得面红耳赤。

  餐厅的客人都还没到,花团锦簇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站着一群活泼的年轻人。

  江朔从二楼房间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西装,脸上带着精致华丽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穿过院子去开门时,朝江榕的同学露出一个微笑。

  几位女同学眼冒爱心,看着个高腿长的江朔从面前经过,一颗颗荡漾的春心根本按捺不住。

  “你哥哥真的太帅了!”她们拉着江榕。

  “那当然了!”江榕一脸骄傲,心说我哥可是戛纳影帝啊!

  三年前,由江朔主演的《夜》,在当年的戛纳影展上一举斩获四项大奖——最佳外语片,最佳编剧,最佳导演,以及最佳男主角。

  这是华语电影史上前所未有的荣誉时刻,那一夜,法国戛纳影展颁奖典礼上,林殊成为了最忙碌的人,最后,当颁奖嘉宾宣布最佳男主角得奖者时,大屏幕上跳出李天的面容,林殊的眼中流下泪水,带着一众主创上台,怀揣着最大的敬意,为他们缺席的男主角接过了沉甸甸的奖杯。

  “江朔,你看到了吗?”林殊眼眶通红,对着摄像机,举起手里的奖杯,“这是属于你的荣誉。江朔饰演的李天,是我在这个冬天,有幸见证过的,最动人的奇迹。”

  那一年,《夜》的发行权卖到全球二十七个国家,翻译成十多种语言,累积收获数十亿票房;那一年,李天的故事让全世界开始关注同性群体心理健康问题,全球LGBT机构门口都贴上了《夜》的海报。

  电影最后一幕,李天自杀前,坐在桌上面向镜头的画面,正如当时摄像师所言,成为了影史上十分经典的一幕,十年后,每当有人提起《夜》这部电影,首先想到的,依然是这个触目惊心的画面。

  “李天的丧钟由谁敲响,是至今对少数群体依旧怀揣着偏见的我们。”——纽约时报影评人

  没有人知道江朔在典礼那天为何缺席,也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当时就在戛纳。

  他没有失约,热闹喧嚣的会场对面酒店顶层,以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身份,伴着电视机里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江朔举起酒杯,同画面上热烈盈眶的林导对视,默默为他的李天庆祝。

  也是那一年,戛纳电影节首位失踪的最佳男主演,江朔的就此消声灭迹,成为了影史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奇闻,也让无数人为之感到惋

  有人说他是结婚生子故而选择了退圈,也有人说他是拍完电影便不幸感染恶疾亡故了,更夸张的,有人说电影《夜》的男主角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是导演使用的AI技术。

  不过这一点很快就不攻自破,对亚洲人甚是脸盲的外国人之后发现,原来江朔还是电视剧《神迹》的男主角。

  众说纷纭间,整部电影因此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神秘气息,之后不久,《夜》看似不起眼的男二号,成功替江朔分担了一部分火力,成为了电影史上最神秘的主角。

  毕竟这人不仅身份不明,甚至全片没有一个露脸镜头。

  又是那一年,无论各国媒体人如何努力地试图从导演以及一众主创的口中撬出男二号的身份,结果通通以失败告终,面对各种采访,林殊游刃有余地与之周旋,然后顶着一张略显欠揍的微笑脸三缄其口。

  “很多人猜测,对方和江朔是真情侣,”一位美国记者回以一个更加欠揍的微笑,“听说在华国,同性恋是遭受到严重歧视的,江朔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选择退圈,是吗?”

  “我们华国有句古话,”画面上,林殊摇头晃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要道听途说,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没有文化。”

  美国记者气得脸色铁青,仍旧不甘示弱,“电影最后那句话,听着实在是很像一句深情告白呢。”

  电影的最后,李天的身影被一团白色光晕吞没,生命走到尽头,男人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真实得不像是一场梦。

  “我爱你。”

  整部电影,男人只两句台词,却在最后又给了观众一个惊喜,然而惊喜过后却是更深切的哀伤,李天终究是错过了他的爱情,一句我爱你,成为了所有人心中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

  “那个是后期配音。”林殊一口咬定。

  电影《夜》采用同期收声,影迷们不甘心,自发去做了声纹鉴定,将男人在电影里的两句台词通过电声转换仪器,将声波特征绘制成波普图形,最后确定说话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导演脱口而出的否认,似乎反而成了欲盖弥彰的铁证,再加上电影中两人拍摄对手戏时那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性、、张‘力,于是还是那一年,全网掀起了寻找《夜》的男二号的狂潮。

  然而三年过去,《夜》的男主角依旧消声灭迹,男二号更是无迹可寻,但因为两人为真实情侣的猜测,与江朔早前陷入的同性疑云不谋而合,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相信,江朔确实是因为身为同性恋,不堪压力最终选择退圈,如今一定正和爱人在世界上某个角落,过着让人羡慕的平静生活。

  作者有话说:

  意外蹭到了最近戛纳的热点哈哈哈,下一章就见面啦

  然后下一章就在十分钟后,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很听劝?大家520快乐么么哒,分别三年的小情侣,就让他们在今天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