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站在三楼,看着昏睡在床上的陆邵坤。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他走进去,先是打开窗户通风,然后走到床边蹲下。

  陆邵坤脸颊泛着醉醺醺的薄红,喝得不省人事,眼角残余着几道干涸的泪痕,哪怕睡着了,眉心依然紧紧皱着,好似很不安,嘴里一直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江朔将毛巾叠好,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

  毛巾有点凉,陆邵坤眉心一动,缓缓睁开眼睛。

  他醉得一塌糊涂,大脑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后条件反射般,眼眶慢慢变得湿润,“江朔——”

  胸口撑得难受,不仅是喝多了,心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拉扯着,揪着般地抽痛,陆邵坤伸出手,手掌小心翼翼抚上江朔的脖子,然后一点点靠过去,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感受他的体温,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眼睛。

  温婉的月光流淌在空气中,交织进他们纠缠的视线中。

  许久,江朔撇开眼,“喝了多少?”

  陆邵坤闭了下眼睛,脸上露出隐忍的表情,“难受。”

  江朔抓起他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到一边,起身想下楼去帮他调杯蜂蜜水,随即被陆邵坤一把抓住手腕,“别走。”

  江朔低头看过去,语气有些无奈,“我去帮你弄点喝的。”

  “我没事。”陆邵坤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几次尝试后无果,最后拉着江朔的手腕轻轻晃了晃,“你陪我就好。”

  他知道这肯定又是梦,江朔现在估计巴不得他死,怎么可能来照顾自己,但他不舍得就这样结束这个梦,宁可泡在这虚幻的美好中,也不想回到残酷的现实。

  江朔犹豫几秒,还是坐了回去。

  陆邵坤笑起来,想靠近又不敢乱动,觉得眼前的江朔就是个漂亮又脆弱的泡泡,一戳就破,江朔不想就这么干坐着,想了想,侧身靠到床头,曲起自己一条腿拍了拍,“躺到这里来,我帮你按摩一下。”

  陆邵坤简直受宠若惊,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心想这个梦也太美好了。

  见他这个样子,江朔忍不住抿了下嘴,板着脸催促,“快点。”

  陆邵坤小心翼翼地躺了过去。

  江朔按摩的手法和以前一样,轻轻柔柔,没见他用什么力气,但就是舒服极了。一只手的指尖在陆邵坤额角打着圈,江朔看了眼睁着眼睛死活不肯睡的陆邵坤,轻舒一口气,将头靠在了墙上。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对你妹妹做出什么吧?”

  但愿周悦说的是真的。他想。

  陆邵坤偷偷看他一眼,抓住他另一只手,放到嘴唇上贴了贴。

  见江朔没反应,他心里一喜,索性将指尖贴到自己唇上,脸也埋进那温暖的掌心,依恋地不肯放开。

  半个小时后,陆邵坤到底还是扛不住酒精的力量,靠在江朔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被陆邵坤的手臂紧紧搂着腰,江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出来,将人躺平放好,下楼去拿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铺在旁边的躺椅上,轻手轻脚地躺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江朔被抓在手里的手机吵醒,赶忙按掉了闹钟。

  看一眼床上,陆邵坤还睡得很沉,他爬起来,抱着自己的被子枕头,蹑手蹑脚地溜下楼。

  站在卧室里,江朔想了想,还是去楼下厨房调了杯蜂蜜水回去三楼。

  将杯子放到床头,离开的时候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他低头看过去,发现是陆邵坤的外套,十几万的东西就这么丢在地毯上,一夜过去已经变得皱巴巴的。

  江朔弯腰把外套捡起来,随手一抖,口袋里随即飘出一张纸,他捞了一下没捞着,捡起来后顺手翻过来一看,整个人顿时定住了。

  【陆总,这是我的电话:152XXX】

  旁边还有一个淡粉色的,被唇蜜包裹着的唇印。

  手里的纸条散发出甜美诱人的香气,都能让人联想到主人那张脸该有多么的乖巧可人。

  指尖猛地一动,似乎是想将纸条捏作一团,江朔看了眼床上的陆邵坤,又把纸条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十几万的外套还是那么皱巴巴地被人随手丢在地上,三楼的一切,似乎都和昨晚周悦走时一样,看起来毫无变化。

  .

  陆邵坤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向床头,可哪里还有江朔的身影?失望地靠回去,他不禁自嘲一笑,心想自己还在奢望什么,梦就是梦,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宿醉的下场就是浑身酸疼难忍,胃难受,头也难受,精神萎靡地掀开被子下床,陆邵坤去浴室洗了个澡,正准备下楼,余光忽然瞥见床头那杯蜂蜜水,难以置信地扭过脸,旋即,浑身干瘪的细胞像是瞬间被人灌满了蜂蜜水,甜得噗噗冒泡。

  陆邵坤冲下楼的速度都把林姐吓了一跳。

  “陆总?”

  陆邵坤按耐住内心的狂喜,故作淡定地整理了一下浴袍,走到桌边,拉开江朔身边的椅子坐下。

  江朔放下手里的碗,眉毛都不抬一下,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陆邵坤往他碗里夹了一块叉烧,低声试探道,“昨晚吵到你了?”

  江朔把那块叉烧用筷子拨到一边,想继续喝粥,最后还是换了个碗,“什么?”

  陆邵坤额角一跳,“昨晚,不是你——”

  意识到自己差点露馅,他赶紧闭上嘴,心里失望极了,结果看到江朔居然还换了个碗,顿时恼羞成怒。

  用得着这么嫌弃他吗?!

  陆邵坤一摔筷子,“成天板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一大早的,真他妈晦气。”

  林姐听到后赶紧从厨房跑出来,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等着劝架,一把年纪,熟练的动作让人心疼。

  面对一大早陆邵坤的刁难,江朔却很淡定,“觉得晦气就把我赶出去啊。”

  陆邵坤噎了一下,顿时怒火攻心。

  他现在最听不得江朔说要走,这简直就是他的死穴,“吃错药了你!”

  一把掐住江朔的脸掰向自己,陆邵坤指着他厉声警告,“再说一次,我缝上你的嘴!”

  江朔推开他的手,“外面会说好话的情人多的是,陆总这是何必呢?”

  陆邵坤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想把江朔拎起来狠狠揍一顿,却又打不得,只能一脚狠狠踹向对面的椅子,踹得满桌子盘子碗筷全都跳了三跳。

  踹完这脚,陆邵坤还不解气,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仰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老子还真他妈够闲的!

  他咬牙切齿地想,早知道昨晚就该把那鸭子带回来,就放客厅正中间,看不膈应死你!

  可这事他也就敢想想,实际操作是半点不敢,陆总这辈子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站在厨房里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举起手里的杯子就狠狠砸了出去!

  厨房里传出玻璃碎裂的声响,林姐哎哟一声,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江先生,一大早的,你们两这怎么又——哎!”

  江朔把碗一推,“我吃完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你去哪里!”陆邵坤听见声音走出来,“江朔,你给我站——”

  “陆总,陆总——”林姐扑过去拦住他,急中生智,“江先生,江先生,他昨天不舒服了——”

  陆邵坤脸色一变,绕过她追上去,“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回应他的是江朔用力摔上门的声音。

  陆邵坤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铁青地踹了下门,“不舒服也是你自找的!成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

  骂完还不觉得解气,举起拳头对着紧闭的房门挥了几下,扭头气呼呼地下楼。

  “他怎么了?”客厅里,陆邵坤叉着腰,气得呼吸都不顺畅。

  林姐额头冒汗,心想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于是只好又随口一编,“呃,就有一点点咳嗽,大概是晚上吹空调着凉了。”

  咳嗽?陆邵坤满脸狐疑,回去桌边,本来想吃两口早饭垫垫肚子,看到江朔的碗,又气不打一处来,委屈巴巴地去沙发上坐下。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原本陆邵坤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才九点不到,打开电视看了会儿财经新闻,他心烦意乱地叫来林姐。

  林姐正在厨房收拾残局,忙不迭跑出来,“陆总?”

  “炖点那什么润喉的东西。”陆邵坤说。

  林姐愣了一下,“哦,好的,陆总。”

  陆邵坤宿醉过后的面庞看起来憔悴不已,一大早又被江朔无缘无故怼了一通,整个人毫无曾经的意气风发,眉眼间尽是落寞,江朔也是,现在一天也不说几句话,以前多活泼啊,最会逗人开心了。

  这两个人,整天闹得不可开交,林姐看着都心疼,思考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陆总。”

  陆邵坤心不在焉地换着台,“嗯。”

  “陆总,这些话呢,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说。”林姐斟字酌句道。

  闻言,陆邵坤扬眉看过去,“怎么了?”

  “我文化不高,陆总你就当我老太婆唠叨,随便听听啊。”林姐笑笑。

  “所谓堵不如疏,陆总,你老是把人这么关着,是个人都不会开心的,江先生不开心,你也就不开心,那你关着他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你们两个,总不能一辈子,就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这么互相折磨下去吧?”

  陆邵坤看着她。

  “陆总,你得找到问题的症结啊。”林姐真心劝他,“江先生这就是有心结了,你得想办法,把他的心结都打开,别的事,等大家情绪稳定了,再慢慢来,你说对不对?”

  说到这里,林姐笑眯眯的,朝陆邵坤做了个轻轻捧起的动作,“这个冰块啊,你得用手仔细捂着,就像这样,总有一天能给他捂化的。”

  作者有话说:

  为林姐呐喊的一天!

  陆:老子这就去噶了那两个烦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