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这条过。”
陈导放下喇叭,看着工作人员把江朔放下来。
今天基本全是打戏,吊了一上午的威亚,江朔的大腿和腰上都勒出了淤痕,天气逐渐炎热,宜城气候潮湿,位于山区深处的基地像个大蒸笼,落地后,丁米挤开人群递过去一瓶水,江朔接过来喝了几口,低头看工作人员解安全扣。
卫凌风身为武术高强的锦衣卫统领,在整部电影中有着大量的武打戏,现在每天除了拍戏,江朔还要额外接受武术训练指导,勤奋努力再加上以前拍戏打下的扎实基础,即便严苛如陈导,也对他的打戏感到十分满意。
如今电影开拍一个月,整个进度才滑到十分之一,江朔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下午还有几场动作戏,攀岩走壁强度很大,陈导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走过来关切了几句,“感觉怎么样?”
江朔坐在那里,抬头朝他笑了下,“还行。”
“要是觉得累就去睡一觉,”陈导抬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今天光线可以,等会儿晚一个小时开拍。”
陈导宣布全组人休息吃饭,江朔脱下厚重的外套,只留一件单薄的内衬,喝着水往房车走。
村庄距离拍摄地有些距离,开车也不方便,剧组便给男女主演各自安排了一辆房车,方便他们随时休息补妆,江朔环顾四周,问丁米,“阮非哥呢?”
丁米正在看手机,关掉屏幕,将手机收进口袋,“他说先帮我们去拿饭。”
闻言,江朔扭头看了她一眼,丁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只手揣在兜里,甚至有点走神。
江朔摇摇头,上了房车后跟她说,“阮非是我的前辈,以后别再让他做这种事了。”
丁米一愣,反驳道,“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江朔把沙发的杂物清出去,准备一会儿吃饭,“他第一次提出来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同意,要是缺个助理,我让公司给你安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江朔最不喜欢娱乐圈里这种一味捧高踩低的行为,也不懂丁米为什么会像是针对阮非一样,不管提醒几次,依旧屡教不改,江朔对此很无奈,丁米跟在他身边两年,一直尽心尽力,两边都是自己人,只好私下里对阮非哥更关照些,只不过这段时间丁米似乎越来越过分,都快把阮非当成了她自己的助理,有好几次江朔都看到她对阮非颐气指使。
江朔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和人说话,丁米低下头,片刻后哦了一声,转身下了房车。
阮非拎了几盒饭菜过来。
他第一天去的时候,那些村妇看他一个演员自己来拿饭,竟也学着剧组的人看碟下菜,只给了他两道素菜,连口荤的都没有,几天过去,知道他是帮男主角拿饭后,盒饭是一天比一天重,常常多到吃不完。
丁米一下房车,老远看见他,笑着朝他招招手,然后扭头找化妆师他们吃饭去了。
阮非上车时,江朔正在看下午要拍摄的戏份,抬头见是他,顿时露出笑容,“阮非哥。”
因为丁米的苛待,江朔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赶紧起身去接袋子,结果被阮非用手挡了一下,“我来吧,有点脏。”
袋子底下漏了油,阮非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才放到桌上一一打开。
“以后这种事就让丁米去干,这是她的工作。”江朔分给他一双筷子。
阮非笑笑,“没事,反正我戏份不多,闲着也是闲着。”
江朔摇头晃脑,“那你来陪我啊,顺便再给我点意见。”
阮非笑着摇头,“你都有陈导亲自指导了。”
江朔的戏全部由陈导亲自拍摄,这是男主角才有的待遇,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闻言,江朔却沉凝下来,拿筷子戳着米饭,片刻后小声道,“我觉得陈导——”
阮非抬头,眼睛微微瞪大。
江朔朝他吐了下舌头,“其实我觉得就刚才那场戏,我可以再拍一次的。”
阮非失笑,“说明你演得好啊,这还不行啊?”
说不出原因,可江朔心里总觉得有点失望,毕竟想象中,陈导应该更严苛才是。
“欸,我就随便说说,”他给阮非夹了一大块排骨,“这排骨炖得可香了,你尝尝。”
吃完饭,阮非起身要收拾,江朔好说歹说把他给摁住了,“让丁米来吧,你把她的活全干了,她该有意见了。”
“好吧。”阮非这才坐下,江朔笑嘻嘻地挤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剧本,“明天刚好和你有一场戏,咱俩对对。”
“好。”阮非点头,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阮非饰演的书生大多数时候其实就是个背景板,明天那场戏拢共就三句台词,江朔却念完一页还有一页,阮非结束自己的部分,偏头看着他,目光渐渐出神。
他还是那么热爱演戏,红气养人,如今整个人意气风发光彩夺目,却又相比当年的机灵通透,反多了几分懵懂天真,让他不禁想起自己刚出道的时候。
——在娱乐圈里,不应该是这样的。阮非,现实点不是错。
顾临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非垂下眼睛,眸光微动,默默看向别处。
与此同时,有个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敲了敲陈导休息室的房门。
几分钟后,门开了,陈导衣衫凌乱,神情烦躁地看着那人,“什么事?”
余光里瞥见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那人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道,“导演,那个那个,陆总来了。”
陈律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那去叫江朔啊,叫我干什么?”
说着,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摸了下鼻子,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忍不住啧啧两声,在心里感叹一句咱们女主角的身材真是不错。
大投资人光临剧组其实再正常不过,只不过这地方荒山野岭,从机场到这儿坐车得三个小时,是以当几位制片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面面相觑,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陆邵坤的车都快要开到基地门口,才着急忙慌地安排人迎了出去。
“快去找江朔!”制片挥手。攻中好道文笔四
“导演吩咐了,已经派人去了!”
远远地,他们看到几辆车,一群人,光鲜亮丽地出现在灰扑扑的黄土地上,宛若时尚杂志拍摄的大片。
制片人简直头皮发麻,急得把两条小短腿甩得飞起,“哎哟,这可真是——”
“心肝儿啊心肝儿。”旁边的副导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即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陆总!”制片人满脸堆笑。
陆邵坤的视线越过那人,看向基地内搭建的摄影棚。
“陆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那人心里腹诽着,侧身请陆邵坤进去,“陆总您吃饭了吗?”
一群人往里走,周悦接过话头,“演员呢?”
“休息时间,都在吃饭呢,”看着那些蹲在路边吃盒饭的群演,制片人向他们解释,“剧组现在吃住都在隔壁那个村子里,山上的路难走,中午大家就在基地里凑合着吃了,前几天我们弄了几辆房车过来,今天天气热,陈导说下午晚点儿开拍,现在应该都在房车上。”
说着,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陆邵坤淡淡地嗯了一声。
“干嘛呢?”丁米拦住突然出现的工作人员。
“陆总来了,快叫江朔过去。”那人着急道。
“哦,行,我知道了。”丁米点点头。
那人知道她是江朔的助理,不疑有他,只当话已经送到,道了声谢便转身走了。
待人走远,丁米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径直回去树荫下坐好。
房车里,江朔一只手撑着下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去里面睡一会儿。”阮非说道。
“别啊,再聊会儿嘛。”江朔趴在桌上,“你在看什么?”
阮非举起手里的书。
“《厚黑学》?”江朔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演员的自我修养》。”
“不像是我会看的书?”阮非笑。
“不像,”江朔摇摇头,拍了拍脸,“哎哟,不行,我真的快睡着了。”
阮非想起来,“村里有一家杂货店,里面有冰激凌卖,要吃吗,我去给你买。”
“冰激凌?”江朔眼睛一亮,随即迟疑道,“不会都是什么可爱可吧?”
“没有,”阮非被他逗得笑个不停,“我看到还有梦龙。”
江朔对这种地方的小杂货店会出现梦龙这件事抱有怀疑的态度,但冰激凌的诱惑实在太大,他还是起身,催促阮非带他去看看。
“我去就行了。”
阮非合上书站起来。
“走走呗,我怕你回来我都睡着了。”江朔过去推开车门。
热气卷着黄土涌进来,他挥了两下手,慢悠悠地晃下车,站在车前伸了个懒腰。
远远地,陆邵坤就看见并排三辆房车,其中一辆车门突然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人。
瘦高,白皙,热得蔫蔫儿的,站在那里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穿着的戏服收紧,印出胸口纤薄的肌肉轮廓。
不是他的小狗是谁?
看到陆邵坤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周悦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个陈导拍戏就拍戏,收什么手机,搞得想见见人都得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
想到这里,周悦不禁为接下去的七、八个月心生惆怅。
制片观察着陆总的脸色,用眼神示意身旁副导,默默后退准备闪人。
周悦准备和他们一起离开,就在这时,树荫下忽然窜过来一个人,丁米神情惊慌失措,看了眼房车的方向,又看向陆邵坤。
这一惊一乍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丁米满脸通红,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像根棍子僵硬地杵在半道上。
陆邵坤的眼里只有江朔,周悦瞪着丁米,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房车上又下来一个人,站在江朔身边,而且十分自然地转身关上了车门。
“嘶——”
江朔用胳膊肘蹭了蹭腰那儿。
“怎么了?”阮非低头看过去。
“你帮我看看这儿,是不是破皮了?我怎么觉得这么疼呢?”江朔抬起胳膊。
阮非撩起他的上衣,“哪里?”
“这儿。”江朔摸了摸肋骨下面的位置,两个人头挨着头,看起来十分亲密。
“没有,”阮非仔细看了看,“这么多淤青。”
江朔叹了口气,和他肩并肩,慢慢朝村子的方向走,“冬天还行,夏天吊威亚真是要命——”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远,陪在陆邵坤身边的一群人个个噤若寒蝉。
陆邵坤的视线落在丁米脸上。
丁米浑身一哆嗦,惊慌地低下头,“陆总——”
“去把他叫过来。”陆邵坤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意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说:
真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