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载着江朔的车开进一个陌生小区,七拐八绕,停在一栋别墅门口。

  别墅位置隐秘,周围绿荫环绕,除了清悦的鸟鸣没有半分嘈杂,环境十分幽静。

  江朔有些惴惴不安,他在医院待得好好的,不懂陆邵坤为什么要接他出院。

  想起昨天陆邵坤临走前那个眼神,江朔打了个哆嗦,心想别是一夜过去,这人脑子里又冒出了什么折腾他的变态花样。

  后车门打开,一只手抢在司机前面从旁伸过来,抓住了江朔的手臂。

  “我来吧。”

  周悦盯了司机一眼,司机赶紧后退让开,绕去后备箱拿行李,她弯腰小心翼翼扶江朔出来。

  “周姐。”江朔朝她笑笑,目光撇向别墅大门,没看到陆邵坤的身影,不禁偷偷松了口气。

  他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周悦眼里算计着,周悦扶着他走了几步,突然淡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人拍到不太好,陆总给你找了这个地方静养,以后每天都会有医生过来帮你做检查。还有,昨天你没经过公司同意擅自公布伤势,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说着,抬头看了眼他被丁米剪成宽面抹布似的半长发造型。

  刚才来医院的保镖里,有一人换上病号服假扮江朔转移视线,包括丁米。闻言,江朔恍然,随即点头,“我知道了,抱歉,没考虑周全。”

  顿了顿,又笑道,“麻烦周姐帮我谢谢陆总。”

  周悦嗯了一声,扶他进门,司机跟在后面放下行李。

  别墅里飘荡着熟悉的饭菜香,江朔愣了一下,看到林姐穿着围裙急急忙忙从厨房里跑出来。

  “哎哟,我昨天看到新闻真的吓死了,快给我看看,人没事吧?”

  林姐绕着江朔走了一圈,站在他面前,心疼地碰了碰他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地方。

  “林姐,”江朔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来这儿了?”

  “照顾你啊!不然呢?”无视朱悦杀人似的目光,林姐一脸坦然地说道。

  她的态度就是陆邵坤的态度,在陆家做了十多年工,这点儿底气还是有的。她冲江朔亲切地笑道,“陆总晚上才回来,你快去沙发上坐,我特意炖了猪脚汤,给你补脚的,喝了骨头长得好长得快,去去去,坐着休息去。”

  说着挥手催他,看也不看周悦,扭身回了厨房。

  江朔,“……”

  客厅里,三个人各怀心思地立在原地。

  片刻后,周悦咳嗽一声,下巴一抬,示意,“去坐吧。”

  “嗯嗯。”江朔摸摸鼻子,拄着拐,慢慢蹭到沙发上坐下。

  周悦走后,林姐从厨房探头看了一眼,撇撇嘴,回去端了碗汤又出来,“一早上就熬出这么一碗,赶紧喝了。”

  江朔接过碗吹了吹,忍烫喝了一口,里头丰富的胶质都能黏住嘴唇,“好好喝!”

  林姐被他哄得笑不开眼。

  又喝了几口,江朔迟疑道,“林姐,你刚说,陆总晚上过来?”

  “对啊,”没了外人,林姐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摆出一副跟他埋怨吐苦水的样子,叹了口气,“昨天让我叫人收拾了一堆东西千里迢迢运过来,现在都在卧室里堆着,下午还得去收拾出来。”

  闻言,江朔哦了一声,低头喝汤不说话。

  林姐看了看他,看他那股别扭劲,当他心里得意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忍不住笑容揶揄,眼尾笑出几道褶子,抬手在他额角上戳了一下,“就知足吧。”

  江朔捧着他独一份的猪脚汤,配合地嘻嘻笑起来。

  这别墅像是专门为江朔养伤准备的,大平层,带一个巨大的花园,花园里甚至有片人工湖,夸张到让江朔忍不住想拍几张游客照留念。

  吃完饭,林姐扶着他在院子里慢慢溜达了一圈,江朔两天没洗澡,浑身难受,林姐便搀着他去浴室,放了张凳子在淋浴房里,简单帮他冲了下头发,然后拿个袋子,套住他腿上的石膏。

  “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关门前,林姐不放心道。

  江朔自己剪开裤子,脱下上衣,用热水打湿毛巾,把自己浑身上下都仔细擦了一遍,擦完后简直神清气爽,人都轻快了不少。

  下午,他就坐在花园里看书,林姐烤了点蛋糕,收拾完卧室出来,见盘子里的蛋糕只动了一个,还只咬了一小口,不禁催促,“尝尝啊,你现在得多吃,看都瘦成什么样了?身体这么虚,骨头怎么长得好!”

  江朔是惦记着之后的补拍,总不能镜头一切,他整个人一下子胖出十斤。

  但林姐一片好意,最后江朔还是吃完了自己咬过的那个,然后被林姐逼着又吃了一个才算完。

  四月初,春风还未彻底吹散冬寒。

  江朔一口气吃了两个蛋糕,再加上止疼药正是药效最好的时候,后脑勺上的伤口不算很痛,人不禁有些犯困,正在躺椅上犯迷糊,恍惚中被人抱起,脑袋一歪,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江朔猛地惊醒,“陆总。”

  陆邵坤抱着他走进客厅。

  林姐已经在准备晚餐,厨房里传出切菜的动静,陆邵坤走进卧室,把他放到床上。

  “这么早啊?”江朔赶忙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过下午四点半。

  陆邵坤坐到床边,指尖捻着他剪碎的半长发,“剪了。”

  “嗯,”江朔点头。

  下午他让林姐找来皮筋,把余下的长发松垮垮地绑了起来,“接的地方还不能碰,只能先这样了。”

  鼻间仿佛还萦绕着血腥味,陆邵坤冷冷地收回目光,看向他的脸。

  江朔昨天一晚上没睡好,面色憔悴,眼下两道乌青堪比熊猫,陆邵坤见了,抬手在他苍白的嘴唇上揉了揉,“止疼药吃了?”

  “吃了,但就刚吃的时候还有点用。”江朔困倦地低头揉眼睛。

  “别揉。”陆邵坤抓住他的手。

  江朔抬头看他,眼睛揉得红红的,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好像在说你终于把我接回家了,这一刻,陆邵坤的心就这么毫无由头地轻轻动了一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住,而且不仅牵着他的心,也牵着他的人,让他情不自禁倾身,在江朔干燥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江朔被他攥住的指尖在掌心动了动,陆邵坤起身,边松领带边朝浴室走,“我去洗个澡。”

  浴室门关上,江朔靠在床头,唇上残留的温度分外清晰,他抿了下唇,随即又很快松开。

  陆邵坤洗完澡出来,看到江朔不在床上,皱了下眉,放下毛巾出去。

  客厅里热热闹闹,江朔和林姐坐在餐桌边有说有笑,面前摆着饺子皮和饺子馅,江朔手里捏着一个包了一半的饺子,饺子皮破了,林姐在旁边笑话他。

  外面的天不知不觉黑了,客厅内灯火通明,所有的光仿佛都凝在江朔眼里,亮堂堂的,干净澄澈。

  陆邵坤走过去。

  林姐抬头看过来,“陆总,你快过来看他,简直没药救了。”

  “腿不好还到处跑。”陆邵坤拧着江朔肉乎乎的耳垂。

  江朔笑眯眯地向他展示自己手心里的饺子,“你看,是不是还不错?”

  陆邵坤皱眉看着那个四不像,“什么东西?”

  江朔,“……”

  林姐哈哈大笑。

  “是只蜗牛啊!”江朔不服,“这是壳,这是头,哪里看不出来?”

  陆邵坤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拉开椅子坐下,“你家蜗牛的头长在壳下面?”

  闻言,江朔定睛一看,把头摘了,换了另一边粘上。

  “这些都是你做的?”陆邵坤看着江朔面前一堆抽象化作品。

  江朔把蜗牛放进去,和大家紧密团结在一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吃,一会儿这些都我吃,行了吧?”

  陆邵坤捏了捏他的脸。

  林姐透过老花镜上沿看着他们,笑眯了眼。

  陆邵坤卷起袖子,拿起一块饺子皮,没一会儿,捏出来个什么,放到江朔面前。

  江朔低头看过去,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警惕道,“这是什么?”

  林姐也凑过来,看了看,“是只狗吗?”

  陆邵坤摇头,神情似笑非笑,“江朔。”

  江朔,“……”

  林姐噗嗤一声,“别说,神态还真的跟小江有点像!”

  说他狗腿就狗腿呗,怎么还拐着弯的骂人。江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江朔小狗踢出自己的大家庭,“自己包的自己吃。”

  陆邵坤哼笑一声,伸手在他下巴上挠了挠。

  伤口太疼,江朔的胃口并不好,晚餐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林姐见他精神不好,给他削了点水果放那儿,收拾完便回家了。

  林姐一走,江朔顿时警惕性十足,抱着那碗水果慢悠悠吃着,一口恨不得分成十口吃,最好熬到陆邵坤困了先上床。

  陆邵坤在餐厅岛台解决剩下的工作,眼角余光看见他困得满眼红血丝都舍不得睡,非要坚持陪自己,心里觉得好笑极了,于是放下电脑打算去逗逗他的小狗。

  江朔其实也很想睡,但他疼得根本睡不着。

  不仅是疼,还有针扎般的刺痒,抓心挠肺,难受极了。

  电视上放着一部狗血剧,一群人咋咋呼呼,陆邵坤走过来他都没发现,直到一只手拉住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吓得手里的碗都差点掉了。

  熟悉的温度侵袭过来,江朔浑身毛孔惊立,后背紧绷,回头看过去。

  而陆邵坤只是帮他侧过身,自己则跟着斜靠在沙发上,让他靠到了自己身上。

  这姿势刚好避开了头上的伤口,还能让他舒舒服服地躺着看电视,江朔愣住了,一时间猜不透陆邵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人花样太多,正常人类跟不上他的节奏。

  “傻了?”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陆邵坤屈指蹭了蹭他的脸。

  江朔啊一声,现在腿脚不便行动受限,抱着手里的碗有些不知所措。

  陆邵坤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水果。”

  原来是要吃水果。

  江朔立马笑容灿烂,给他插了块最大的苹果递过去。

  陆邵坤张嘴吃下去,低头看他又揉眼睛,于是抓住他的手,轻轻攥在掌心。

  “……”这人到底吃不吃水果?

  这回水果也吃不了了,江朔只好瞪着眼睛看电视。

  也不知道是陆邵坤的体温太舒服,还是这电视剧拍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又或者是高度的紧张感抵消了难以忽视的疼痛,看着看着,汹涌的困意席卷而来,江朔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

  碗斜倒的瞬间,被一只大手及时兜住。

  陆邵坤将碗轻轻放到茶几上,抱着身上睡出一串串呼噜声的小狗,忍不住笑了一下,等待片刻,确定睡熟了,小心翼翼抱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作者有话说:

  陆总啊陆总,你真的活该,明明都知道自己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