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是肯定追不上了,江朔眼巴巴望着陆邵坤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弯道尽头,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浑身酸痛。

  扛着滑雪板步伐艰难地回到房间,江朔脱下衣服走进浴室,果不其然,后背靠近左边肩胛骨的位置,红了一大片。

  他当时真没多想,抱住陆邵坤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想到陆邵坤刚才的反应,江朔对着镜子唉声叹气,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刚才的事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开始。

  没关系,古人有云,好事多磨,江朔拍着胸脯安慰自己。

  那滑雪板和鞋都死沉,回来的路上出了不少汗,他抓了把刘海,又欣赏了一会儿自己脸上的妆容,不禁在心里啧啧惊叹,许辉给的定妆喷雾效果真不错,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居然半点没花。

  但他还是把眼线补了一下,又上了层腮红,打出又嘭又亮的苹果肌。

  如今已经看到过人,江朔信心倍增,决定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尽快扭转自己在陆邵坤心中的形象。

  去外面超市买了袋面包,三两口解决掉午餐,江朔扛着滑雪板,兴冲冲地再次出门。

  他分析,陆邵坤刚才应该是从度假村东面那条红色雪道上下来,看样子,到了下面的度假村,很可能会乘坐缆车再上别的雪道,他拿出地图找到那个度假村的位置,发现一共有两条缆车,终点分别是勃朗峰峰顶以及另一座山的山顶,总共六条雪道,彼此间偶尔互相交汇。

  那条红色雪道直接被江朔排除,他又看到了一条橙色雪道,至于那条黑色雪道则被他直接无视——陆家千亿资产继承人的小命,可不是被拿来这么玩的。

  找到那条橙色雪道的终点,江朔发现要坐缆车才能抵达,于是又吭哧吭哧扛着滑雪板,去游客中心办了张这里的“交通卡”,两周将近六百欧,让他狠狠心疼了一把。

  然而那一撞可能撞走了江朔今天全部的运气,接下去的大半天,他在那条橙色雪道终点等到望眼欲穿,直到缆车即将关闭,都没能再看到陆邵坤的身影。

  瞪了一下午,两只眼睛都快瞪到脱窗,晚上九点,江朔洗完澡,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块热毛巾,仰着脑袋给自己热敷。

  当初上第一节表演课的时候老师就说过,演员的眼睛非常重要,眼神的传递是让观众感受人物情绪的重要途径,所以他一直都很爱

  许辉一个小时前发了条朋友圈,吐槽自己的菜鸡队友,江朔看到后,试着弹了个视频过去。

  国内已经凌晨三点多,这家伙果然没睡,很快就接了。

  “喂——”估计就是随手一放,手机对准的位置很靠下,江朔只能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许辉正在打游戏,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咋了宝儿?”

  江朔躺倒在沙发上,“我撞见陆邵坤了。”

  那可真是“撞”见,撞得扎扎实实,不掺半点水分。

  “真的啊!那不好事儿吗?怎么听着不太高兴啊?”许辉顿时来了兴致,游戏也不打了,找了个草丛挂机,把键盘一推,拿起了手机。

  听江朔哭丧着脸讲完经过,许辉笑得跟公鸡打鸣似的,一声比一声嘹亮。

  魔音穿耳,江朔忍不住抠了抠耳朵,“你小声点,现在国内几点啊,小心邻居投诉你。”

  “哎哟笑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能呢宝儿,居然把陆邵坤给撞飞了——”说到这里又是一通魔音输出,江朔把脸埋进靠枕里,并且发出崩溃窒息的呐喊。

  “不是,你给人撞飞出去,还指望人家给你好脸色啊?”许辉抽了张纸巾,房间里一时间都是他擤鼻子的声音。

  “我这不也表示理解吗?”江朔一脸通情达理,“欸,不过说真的,你确定他是喜欢无脑小可爱吗?”

  他后来仔细回想一番,总觉得陆邵坤看到他的脸后,反应变得尤为激烈,跟见了鬼似的。

  许辉对着手机屏幕定睛一看,“妆卸了啊?”

  “废话,脸上糊一天了,卸妆花了我半个小时,你那个定妆喷雾可真他妈牛逼。”江朔竖起大拇指。

  “照片呢?”许辉问。

  “什么照片?”江朔一愣。

  “你化妆不拍照臭美一下的啊?”

  “我又不是你,化个妆还得拍三百张照片!”

  “画得怎么样啊?明天给我拍张照片看看呗。”许辉点了根烟,叮嘱他。

  “哦。”江朔点点头,想起来有点骄傲地说,“不过路上有人夸我好看来着。”

  “哟,不错嘛,出师了朔宝。”许辉笑道,吐了口烟圈,回答了江朔刚才的疑问,“不然呢,没有陆邵坤这个靠山,就祁羽那样的,娱乐圈里一抓一大把,能混到今天这样?”

  不过要说红这件事,有时候还真是个玄学,爆红靠命一说由来已久,许辉看着江朔的脸,惋惜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的时间,两个人又开始分析中午发生的事,许辉觉得挺棘手,“咱就说啊,人家陆总什么样的男的女的没见过,他缺床伴吗?你再好看,能比柳絮飞好看?”

  算一算,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当时柳絮飞还是个寂寂无名的新人,长得那叫一个清纯动人,身材更是前凸后翘,堪称内娱纯欲风鼻祖,出道没多久,就被狗仔拍到和陆邵坤同天出入他家那栋位于半山的豪宅。

  那段时间两人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陆邵坤对这种事又从不避讳,一直都是大方任拍,于是乎柳絮飞的名气扶摇直上,有了亦尊集团这座大靠山,从此一线资源拿到手软,上一年更是斩获金球奖影后的桂冠。

  想到柳絮飞,想到她那晚穿着礼服捧起奖杯的画面,江朔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快把你嘴角的口水擦擦,时间不等人,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勾搭上陆邵坤吧。”许辉的话立马将他拉回到现实。

  许辉想了想,给他支招,“我推测啊,人家陆总可能不太喜欢那种明面儿上太主动的,那种不得劲儿,你得暗送秋波,那叫什么来着,”许辉一拍脑门,“欲擒故纵!懂吗?那样才叫真的勾人。”

  江朔瞬间醍醐灌顶。

  陆邵坤那种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肯定喜欢掌控,你得让他出击,看上去主动权在他手中,而实际上你才是钓鱼的那个。

  这一行竞争,比的不就是谁的心眼子更多?

  江朔眼睛一亮,立马抬手给许辉点了个赞,“有道理!”

  这一点还真被他俩给蒙中了,陆邵坤确实喜欢掌控,是以当他此时此刻坐在度假村某间酒吧暗处的卡座,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暗含挑逗意味的热辣目光之时,偏偏主动将视线,投向了斜对角那个坐在吧台边的男人身上。

  男人留着一头半长发,发尾微卷,松垮垮地扎在脑后,随性又散漫。

  葱白般的指尖捏着一小杯龙舌兰,吧台昏暗的灯下,松散垂落的刘海后面露出一截线条精致的鼻梁,上唇微微翘起,饱满的唇珠在杯口一压,晶莹的酒液随即滑入口中,将粉嫩的唇瓣染得透亮。

  他一个人,气质清冷如屋外飞雪,明明近在眼前,却叫人有种无法捕捉的疏远感。

  陆邵坤眯了眯眼睛,眼底燃起捕猎者志在必得的欲火。

  他起身过去,拉开椅子,在男人身边坐下。

  陆邵坤气场极强,而男人却好似无知无觉,继续喝着杯中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邵坤向酒保点了杯龙舌兰,微笑着看向对方,“也是一个人来度假?”

  闻言,男人这才稍稍侧过脸来。

  饶是身为娱乐集团总裁的陆邵坤,乍一看到这张脸,脸上也不禁浮现一瞬的怔愣。

  太美了。

  美得竟给人一种不似真人的错觉。

  当然距离感也是真的强,靠得如此近,男人甚至仍未看他,只是抬手,向他展示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款式简洁的银色素环,套在细长柔嫩的指上。

  身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声,陆邵坤扫了眼男人手上的戒指,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很帅,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对方的视线从始至终落在男人的背影上,直到男人循声回头,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

  这组合还挺有意思。陆邵坤勾起唇角,既然对方已名草有主,便识趣得体地起身离开。

  回到卡座,接过侍者端来的酒,他一边喝一边留意着那二人。

  拥有小麦色肌肤的男人走到爱人身后,对方抬起手,与他十指相扣,细嫩修长的手指被宽厚的手掌紧紧包裹,男人低下头,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在靠进爱人怀里的那一刻,长发男人身上那层坚硬冰冷的外壳悄然融化,化成绵绵春水,渗进骨头缝里,抬起头,反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与他在轻柔的低笑声中甜蜜接吻。

  两人并未久留,几分钟后,牵着手离开了酒吧,木门开开合合,夜晚纷飞的霜雪逐渐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出门前,陆邵坤似乎听见长发男人轻轻叫了声“严西”。

  这段插曲让陆邵坤的心情变得不错,毕竟谁不爱美人,何况是如此赏心悦目的神颜。

  然而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到喝完手中这杯龙舌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陆邵坤喝酒的动作一顿,几秒后,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火辣辣的酒精燃烧着流淌进了胃里。

  算一算时间,国内此时不过早上六点,早上六点就给他打电话,这份执着可真是感天动地。

  带着嘲讽的笑意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凌厉的寒意覆盖,事隔将近十天,陆邵坤终于接起了母亲林婉青的电话。

  “阿坤,还没睡?”面对儿子,林婉青的声音未免过于小心翼翼,小声在电话里询问。

  陆邵坤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他是什么三岁小孩儿吗?还要监督他几点睡觉。

  “你的人没向你汇报?”

  林婉青被呛了一句,顿了顿,才又问,“身上还疼吗?”

  听到这里,陆邵坤只想挂断电话,不耐烦地说道,“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挂!阿坤,跟妈妈说说话。”林婉青小声乞求。

  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邵坤冷笑。在他跪在地上被陆棅坤用棍棒抽打责骂的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电话里一阵沉默,林婉青等了等,声音里透着哭腔又道,“阿坤,你也要理解你爸爸,他迟早会放权的。你提出的那个方案,真的太激进了,你爷爷当年白手起家,经历了那些动荡岁月,我们陆家好不容易能有今天——“

  “我正在度假,麻烦别再给我打电话。”陆邵坤直接掐断了通讯。

  酒吧门被人推开,寒风席卷着雪沫涌进室内。

  陆棅坤,陆邵坤。

  陆邵坤捏着手里的杯子,目光晦暗。

  他连名都继承于父亲,在这样一个刻板守旧,犹如一潭死水的家族中,陆邵坤仿佛看见了黄昏时刻渐渐沉落的夕阳,那不过是黑暗来临前,自诩清高的垂死挣扎罢了。

  作者有话说:

  哟,快看这是谁带着老婆回法国度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