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这地方怎么这么冷!”

  一下火车,江朔就被夹杂着雪沫的寒风糊了一脸,赶紧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原地蹦跶了几下。

  这站下车的人不少,乌泱泱全是拖着行李的老外,火车上那座不比飞机上的经济舱宽敞多少,他拖着行李站到月台边,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这遭了老罪的膝盖。

  坐了十四个小时的长途飞机,今天早上六点抵达巴黎,为了节省一晚上住宿钱,又马不停蹄坐火车来了Aime La Plagne,将近三十个小时没好好合眼,这会儿江朔累得两眼发直,忍不住对着满地的冰碴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等缓过来这阵,他开始跟着人群慢慢往外走,耳朵里塞着的无线耳机里全是噼里啪啦砸键盘的声音。

  “你可注意点儿形象啊,记住咱这次的人设,来,跟我说——”

  “漂亮可爱小甜心。”江朔的声音有气无力。

  “欸,对了,小心被你那未来的金主大人听见你骂脏话,当场拆穿你的真面目!”几千公里之外,许辉一边打游戏,一边给电话那头充当军师,两头不耽误,嘴里叼着烟嘟嘟囔囔个不停。

  江朔嘁一声,抬头望了眼天,露出眼下带着的乌青。

  天气不算好,下午五点,天色已然暗沉,藏蓝的天压着巍峨的雪山,远处雪山脚暴露的山壁嶙峋地匍匐在冷杉群丛中,风里飞着细碎的雪沫,用力吸一口气,嗓子眼刀割似的疼。

  这地方位于法国阿尔卑斯山区,是欧洲著名的滑雪度假胜地,月台上都是拖家带口来度假滑雪的外国人,各种语言糅杂在一起,随着风呼呼往耳朵里灌。

  江朔被吹得脑壳疼,从口袋里摸出帽子戴上,对着电话笑骂,“你是不是烟抽多了把脑子烤糊了,人陆邵坤堂堂一集团总裁,度假能和我一样坐火车来吗?”

  “这谁知道啊?”许辉嘻嘻笑着,一局打完,将手头键盘一推,抖着腿靠在椅背上欣赏战绩,“说不定人家大老板就一时兴起,决定体验一把民生疾苦呢?”

  江朔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站在月台前左右张望,“那确实,是够疾苦的。”

  从火车站到山上的度假村还要坐将近一个小时的大巴,他按照攻略上说的,走到出口对面的小亭子里购买车票。

  前头还有几个年轻人,互相说着口音粗重的德语,看情形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自己,江朔抬头看了眼时刻表,将行李丢在脚下代替自己排队,然后回到外面,挑了块没积雪的空地往上一坐,将背包脱下来顺手丢在旁边。

  随手从草地上抓了把雪,摁在脸上用力搓了搓,江朔拍拍脸,刚觉得清醒了些,结果冷不丁地,余光瞥见旁边一坨黑黢黢的玩意,整个顿时僵在了原地。

  “……”

  看那质感,似乎还挺新鲜。

  他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一路喊着卧槽冲进了洗手间!

  “怎么啦?”许辉漫不经心地问。

  江朔被恶心得不行,捧了把水在脸上拼命搓,脸皮都搓红了,把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接了捧水继续搓。

  “辉子,我走狗屎运了。”

  许辉的鼠标差点从手里飞出去,“啊?你真遇见陆邵坤啦?”

  这地方就连龙头里流出的水都冰冷刺骨,好不容易等鼻尖那股仿佛挥之不去的臭味消失殆尽,江朔低着头闷声一笑,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没。”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就突然觉得我这次一定能成。”

  “靠,突然间发什么疯啊,吓我一跳——”

  后头那老外等得有些不耐烦,江朔看他一眼,又脱下帽子对着镜子扒拉了几下快两天没洗的头,才擦干净手快步离开。

  脸上水珠没擦,被冷风一吹那叫一个酸爽,江朔鼻尖冻得通红,回到刚才的位置,背包还在地上孤零零躺着,他背起来,透过玻璃往亭子里张望,见那几个德国人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又走了进去。

  买了票,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才发车,江朔听着电话那头许辉骂骂咧咧地打游戏,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找到大巴排队的地方,先仔细确认了一圈没有狗屎,随即扑通一声盘腿坐到了地上。

  一局游戏结束,许辉重新点了根烟,吐着烟圈认真陪他聊天,“来吧,跟我说说,你这次具体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江朔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脑子里就惦记着酒店房间里那张床,心想一会儿到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蒙头睡个天昏地暗。

  打算?

  “就钓凯子呗——”

  “钓凯子你倒是打起精神啊!知不知道这行竞争很激烈的啊!”许辉啧一声,“给你的化妆品都带了?”

  “带了。”江朔打了个哈欠,说到化妆,下意识扭身,对着身后的玻璃又照了照自己这张脸。

  蓬头垢面,惨不忍睹。

  江朔抬手,面无表情地抠了抠眼角。

  许辉听了很满意,“嗯,发给你的照片记得放旁边儿,到时候就照着那个样子画,懂?”

  说来也巧,这两人在娱乐圈里结识,以前念的还是同一所大学,只不过一个在美术系,一个在新闻传媒专业。

  这年头,家里要是没点背景,搞艺术的都不大好混,许辉毕业后见没什么好去处,便转行进娱乐圈做了一名化妆师,因为有美术功底在,化妆技术还算不错,几年下来混得风生水起。

  两年前,他在某个剧组遇见了当时刚入行的江朔。

  放饭时间,身为龙套的江朔蹲在地上专心吃自己的盒饭,许辉见他小脸蛋模样不错,于是也端着盒饭似模似样地蹲过去,江朔甚至还热情地给他腾了个地儿。

  这两人都挺能聊,聊着聊着,发现对方居然还是校友,顿时一见如故,许辉原本是想勾搭江朔,后来知道他也是零,两个零凑在一起注定没有结果,于是便和他在这利欲熏心的娱乐圈内,建立起了一段纯洁又坚定的友谊。

  为什么要说坚定呢?因为许辉混得比江朔好太多。就比如现在,两年过去,许辉已经创建了自己的工作室,见过大大小小不少明星,而江朔依然是个跑龙套的,只不过从没名没姓的尸体龙套,变成了有几句台词的张三龙套。

  这次江朔出发前,许辉发给他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奶油小生是目前正当红的唱跳歌手祁羽,这张照片从未出现在公众面前,祁羽脸上画的,也并非平时上台或者公开出席活动时的舞台妆,而是一年前参加某场私人派对时,许辉亲手帮他画的一个自创妆容。

  许辉骄傲地称之为,纯野妆。

  他说,一年前,还是小糊豆的祁羽就是顶着这个妆容,在那场私人派对上,被身为亦尊集团总裁的陆邵坤一眼看中,从此资源飞升,跻身顶流。

  闻言,江朔掏出手机,翻到祁羽那张照片。

  照许辉所说,祁羽本人很瘦,原本的肤色还偏黄,五官说好听点是端正,说穿了就是普通,脱离了浓艳的舞台妆,整个人就像块腌失败的腊肉让人毫无食欲。

  而许辉帮他设计的这个妆,却显得他皮肤娇嫩通透宛若素颜,眼尾那道用眼影画出的、若有似无上挑的眼线,更是点睛之笔,让原本乏善可陈的一张脸,顿时就有了几分欲拒还迎的勾人意味,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野猫,揉着细软的腰肢,伸出小爪子在你心口乱抓乱挠。

  看着手机上那张无论从角度还是表情,都略显做作的一张脸,江朔托着下巴撇撇嘴,心说那个陆邵坤的眼光,属实是不咋地。

  说起化妆,许辉职业病又犯了,开始在电话那头像个老妈子喋喋不休,又忍不住替好兄弟打抱不平,“说起来,你可比那个祁羽长得好看多了,哎,但谁让人家陆总就好那口呢?”

  “记住啊,你的五官偏大,所以得通通往小了画,打阴影的手法没事儿的时候再练练,那个其实就跟画人体结构一样,凸起来的地方,现在得想办法往里收,咱不求十分像,但起码得有个神似——”

  “啊,还有,雪山上紫外线强,记得涂防晒,千万别把脸给晒伤了——”

  “你防晒带了没啊!”电话那头半天没动静,许辉抓着手机大喊。

  “带了带了!”前头开始排队上车,江朔拖着行李走到队伍末端,压低嗓子吼回去,“我好歹是个演员啊大哥,靠脸吃饭的!”

  “靠,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滚!”江朔笑骂。

  上了大巴,江朔找了最后排中间那个位置坐下,两条腿终于能舒展开,不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许辉还在念叨那些化妆技巧,他想在车上眯一会儿,准备挂电话。

  “行吧,挂了挂了,”见他不太想听,许辉抓起鼠标,用力点了开始,顿了顿,又猥琐一笑,问他,“你房间订了几天啊?”

  大巴车缓缓驶出车站,江朔笑得有些没皮没脸,懒洋洋地哎哟一声。

  “三天。”

  许辉笑着说了句卧槽。

  “行啊,看来这回是志在必得了。”

  “到时候一飞冲天,记得拉着我一起啊!”挂电话前,许辉挺真心地说,下一秒电话里便传来游戏的音效。

  “必须的!”江朔笑道。

  挂了电话,江朔摘下耳机。

  车厢内一片寂静,大巴沿着山路蜿蜒向上,山脚的火车站很快消失在眼前,白皑皑的雪中屹立着挺拔的冷杉,空气中弥漫着雪的凌冽寒意,还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泥土的味道。

  江朔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雪景,清澈的眼底印着一片苍茫的白。

  一个小时后,大巴停在度假村外。

  他选的这个度假村位于海拔一千八百米处,依照山势建造,放眼望去,木色外观建筑鳞次栉比,下车拿上行李,江朔站在路边,在手机里翻酒店的预订单。

  晚上七点,夜幕中撒了把繁星,路上不少人手中抱着滑雪板,时不时有滑雪者穿行而过。

  半个月前,在圈内拥有强大人脉的许辉在一场聚会上探听到一个八卦,每年十二月初至年底,陆邵坤都会前往法国阿尔卑斯山区滑雪度假,往年都会带人,但今年不知为何,出发的时候,似乎是独身一人。

  如今十二月已经过去一半,想到陆邵坤此刻就在这处,拖着行李箱往酒店走时,江朔默默环顾四周,不禁感到喉头发紧。

  虽说那人出现在这种平价度假村里的概率极低,但看着那些带着滑雪镜从眼前掠过的滑雪者,江朔还是小心谨慎地将自己这张憔悴不堪的脸埋进了外套领口。

  这场蓄谋已久的“趁虚而入”,他是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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