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传来啮齿动物在啃食的骨头的声响。◎
莲云大师喝了两口紫砂保温杯里热乎的中药, 又说道：“庙讲究有风水。那庙定然是在群山中的风水宝穴的穴眼之上，南北贯向有三条暗流，路过东北方向的有一条。此处地势高低起伏, 有龙蛇盘踞之貌，汇聚阴阳之气。这个地方叫做‘圆肚’, 算是荫福之地, 东西流水护佑，登极乐, 归西天, 也许那庙就在我画上圆圈的这个地方。”
“啪嗒。”
此时, 夏怀礼手中的铜钱落地。
与莲云大师猜测的地点没有分别。
“出发。”
当地警方开始打头阵，赵宣朗开车带着莲云大师，剩下的人坐在顾宇的车上。
山路弯弯绕绕，阳光照在柏油马路上，一片黑漆漆油亮的光晕反射在玻璃上。
顾宇最终还是执拗不过小欧，让他一起上了车。
小欧美滋滋的介绍前方的风景，又感叹说：“人家以为咱们有确切地址了呢，我也不敢解释是怎么出来的, 不过你真觉得那嫌疑人就藏在山里吗，那可是没吃没喝的。”
“不能用常人的习惯分析这种人, ”夏怀礼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他们要走一个小时的盘山路, 要不是顾宇开车稳当，他肯定害怕一个刹车就把自己甩到悬崖下方。
小欧喟叹道：“欸, 你说长生有什么好的, 到头来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还怎么生活, 还不如投个好胎呢？”
“万一是他想成仙呢？”夏怀礼反问。
小欧大笑起来：“成仙不经过政审啊？怎么也得是那种德高望重的人，比如莲云大师啊，怎么可能修练个邪术就飞升了，那天上不都是魔鬼怪了？我认为啊，随着时代的进步，成仙也是要经过考试、递交材料的吧，要不然也太胡来了，我会觉得成仙不会比考公务员还容易，对吧？”
他还看了眼顾宇。
顾宇嗯了一声。
夏怀礼一想，也对哦，那些从古到今，那些君主帝王用了人殉的法子也没有听说后来成仙的。
小欧说：“我觉得，做了坏事，就是造了孽，不可能成仙。不过张华北如果只想长生不老的话，没准可以变成王八，藏在山里，这样可以活好几百年呢！”
白素贞默默嘀咕：要是那张华北能变成王八，自己一定妥妥吃了他，除恶可是能积累不少功德呢！
车停在山脚下，剩下的只有徒步山路。
小欧沉沉呼吸一口气，忽然说道，“这地方我来过啊，小时候这里有条河，后来干了，当时说要见度假村的，所以才修了这条路。但是度假村这事儿不是大老板撤资了吗，就黄了。我初中和来这里探险过，都是烂尾楼，大概就是往上走十几分钟吧。”
赵宣朗扶着莲云大师走下来，他的状况令人堪忧。
白素贞觉得那天的蜃气似乎渗到了他的骨子里，隐约觉得有微弱的黑色雾气从他的脊椎钻出，但眨眨眼，那种幽怨的气息又消失了。
白素贞感觉不太妙，提醒夏怀礼：“别让大师再受伤了，咱们跟着他。”
于是，陆泓和赵宣朗一左一右，搀扶着莲云大师。
“我觉得您脸色不太好啊。”夏怀礼揪心。
“多养养就好，但此事必须有个了解，否则愧对那些北通大桥下惨死的阴魂。”莲云大师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体会如此虚弱，他眉头拧紧，同时加快了脚步，“你们不要扶我，我腿脚还利索。”
他坚持自己走，旁人也没办法。
不到十分钟，山的北面谷底是一处已经被炸平的空地，上面建造着一栋栋爬满绿植的斑驳别墅，一共有二三十栋，在山的斜面由低到高依次摆开，像是一座座立于山林中的墓碑。
陆泓走到一处无人的树后，安静燃烧符箓，火焰变成火线，悠悠指向了半山腰间，相对方位最高的那一栋。
白素贞睡在夏怀礼短袖的帽子里，仰头欣赏着破锁的树影：“很像啊，很像那天鬼域里的样子，这里的气场太强了。”
夏怀礼问：“那在这里的工程还能黄了？”
白素贞悠悠解释：“你夺人运，当然要你黄，运是为了寺摆的，可不是给你做别墅区的。”
顾宇走在队伍最前面，小队缓缓靠近高处的别墅。
夏怀礼问：“不都是顶端风景独美，怎么就建到了半山腰？”
“如果张华北知道有庙，可能是当初就要做局，所以别墅区的最高线不能超过庙。”陆泓轻声解释。
夏怀礼：“那他可真是玄学爱好者，五毒俱全，这么多邪术加在他身上都没死，命够硬的。”
临近别墅四五米的位置，顾宇忽然停下脚步，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有动静。
因为鲜少有人经过，山间的树高得离谱，阴影正好遮挡着别墅，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其他的楼只有水泥和钢筋框架，而这栋居然已经安装上门窗，看起来张华北应该躲藏在此处。
顾宇又打了个手势，安排两名警察持枪从后面包围，而自己带人走正门。
别墅被团团围住。
其中一名警察高声喊话：“张华北，我们是渝舟县派出所民警，现依法执行公务，请予配合。依据《人民警察法》的规定，我们要将你带回彭城市公安局进行盘问，请您从走到一层大门处。”
警察声音洪亮，但在安静到过分的群山峻岭中，空荡的回音凸显了诡异。
别墅内没有动静。
顾宇对对讲机说了几句，位于后门的人翻入屋内。
“已进入。”
那小警察刚一说话，忽然发出一阵干呕。
顾宇思忖一秒，当即飞起一脚，动作干脆利落，直接把木门踹开。
转瞬间，臭烘烘的腥气扑来，浓郁到几乎化为了实体，如同一条湿淋淋的触手，从众人的鼻腔钻入到肺腑之中。
小欧被寻得头晕目眩，以为自己误入屠宰场了。
陆泓和夏怀礼同时捂住口鼻。
嗡。
嗡嗡。
耳边零星飘过一两只绿头苍蝇。
顾宇手持配枪，缓步进入，他终于知道刚才作呕的两个同事看见了什么。
尸体。
他回头吩咐：“我和二队进来，一队在外面蹲守。”
“收到！”
众人闻到臭味，原本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当进入屋内，目光梭巡时，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原本以为那些血腥的凶案现场已经足够让人浑身难受，但此刻他们真真正正感受到四周墙壁散发的恶意！
水泥地上摆放着零零散散的人类头骨，头骨上爬满了蛆虫。
不少骨头上还沾染着红色的朱砂，像是刚刚流出的鲜血。
整栋房间污秽不堪，夏怀礼都要怀疑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黏黏糊糊，一点都没有散去。
空旷的客厅墙壁上，用大约三十厘米的长的钉子挂着五具尸体，尸体都是年轻的女孩，看起来死亡时间大约在半年到一周不等。尸体已经腐化，所以钉在额头和胸膛的钉子嵌入墙壁，纹丝不动，但腐烂掉落的肉却扑朔朔在钉子下方形成小小的一滩，让夏怀礼联想到炖得软烂的排骨。
小欧跟在夏怀礼后面，腥臭味已经让他的面部扭曲得不成样子，在看见墙壁上挂着的尸体时，惊呼：“卧槽，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认识？”夏怀礼问。
“我最近在处理尸体盗窃案件，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偷女孩尸体然后配阴婚呢，”小欧虽然看起来有些柔弱软糯，但面对这些场景到也没有吓得发怵，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粉色公主长裙，“那家人下葬的时候女孩穿的就是这衣服，给我看过图片，她家里人还想着女儿是不是活过来了，让我去找，想不到真的被人挖坟了！”
陆泓让小欧闭嘴：“小声点，吸入太多尸气会生病。”
“好。”
陆泓没多做解释，但夏怀礼也看出这应该是金木水火土之类的五具尸体形成的阵法。
别墅的楼梯已经建造完成，分为楼上三层，楼下一层。顾宇带队先去楼上搜索，两层都空空如也。
小欧和两个警察持枪守在楼梯口，严正以待。
莲云大师冷冷看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我先下去。”
“不可，”陆泓拦住。
顾宇从二楼下来，与陆泓对视一眼，陆泓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指尖夹着三张符箓。
冷风和已经发酵的腐臭味悠悠传来，似乎整个地下室都是死鱼池塘。
“——咯咯咯。”
“——咯咯咯。”
地下室传来啮齿动物在啃食的骨头的声响。
清脆。
别墅内没有灯光，陆泓直接点亮手电筒，稳步前进。
地下室是一处没有任何遮挡墙壁的巨大空间，看起来应该有一百平米左右。
地下室内的墙壁上，用鲜血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像是一处晕眼的巨大迷宫。咒文狰狞的竖条文字，如同狰狞扭曲的藤蔓，好似下一秒就活过来。
灯光照射，一个消瘦的人影出现在角落。
他的头发因为长期看不见阳光而变得发棕，手臂上松弛的赘肉白晃晃的映着手电筒灯光。
众人都以为黑暗中会扑出一个怪物，但他只是安静的背对自己。
咔哒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