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新恐怖◎
夏怀礼约了两天赵宣朗, 终于约到了工作日的晚上。
为了感谢赵宣朗上次去湖边找到张爱英，陆泓和夏怀礼请“妹夫”吃了顿居酒屋。
有夏怀礼在，几乎不会冷场。
三人点了一桌子的烧鸟, 冒着腾腾热气的寿喜锅摆在桌子正中央。夏怀礼感叹：“我约你了好几次，次次都不行, 你和江瑶两个大忙人, 真行。”
赵宣朗爽朗一笑：“比不上她，我就是为人民服务了。”
夏怀礼问：“上次你忙什么呢？”
“现在的年轻人挺可怜的, 钱没赚够多少, 把命都搭进去了。又猝死两个, 家里人扯着横幅满大街喊冤，钱也不要，就要让儿子回来。”赵宣朗叹口气，“我就去调节一下，这也算是我们范围内的工作。”
吃饭吃一半，陆泓接了个工作电话，需要返回公司处理事务。
剩下夏怀礼和赵宣朗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诶你这样还能抽出时间每天和江瑶视频啊！”
“那是第一要务，她害怕我能不管吗？到时候我调休, 直接去看她，给个惊喜！”赵宣朗说, “我们虽然加班但也能调休，那些在私企工作的碰上大公司还正规些, 创业公司更苦。我朋友在仲裁单位，说天天因为裁员打官司。”
聊到这里, 夏怀礼突然想起什么, 给张承呈发了条微信。
自从上次见面, 两人就成了好朋友。最开始张承呈像一只絮絮叨叨的奶狗, 不断吐槽公司领导和分享暧昧心得，但最近几天连夏怀礼发的消息都过两三个小时才回复，看起来工作量确实很大。
吃过晚饭，这里距离张承呈工作的地方也不远，他决定去探望一下正在工作的小青年。
赵宣朗开车：“去哪？”
“等我看看啊、”夏怀礼查找聊天记录，“荣贸大厦。”
诶？
荣贸大厦。
夏怀礼眉头微蹙，他竟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等赵宣朗开车到达目的地，见到这栋外表是深色玻璃的大楼，心中冒出一缕小小的凄凉。
上次他就是在荣贸大厦和陆泓找到了已经濒临疯狂的朱阳，看来这确实不是个好地方。
四个电梯仍然只开了一个，按动开关后，电梯井内传来咯咯的声响。张承呈工作的地方是四层418，电梯停在四楼开门。
拐个转角，418灯火通明，与白天无异。
所有人似乎都在精神充沛的工作，来回来去的在办公室里小跑递送资料。这间办公室不算很大，但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他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工作，让夏怀礼想到工蚁的巢穴。
公司没有前台，他推门走进去，都没有任何人停下工作往他这里看。
原本夏怀礼还担心有人来问他是来找谁的，于是松了口气。
他从一众人堆里找到了张承呈，这个年轻的男孩半眯着眼睛，表情古怪的盯着电脑屏幕，嘴里咬着一根签字笔。
他像是个玩偶，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在张承呈右边也坐着一个看起来年轻相仿的男孩，两个人跟双胞胎似的，就连神态都大相径庭。
张承呈左边正好是个空位，夏怀礼坐下：“承呈，我来了。”
张承呈好像没听见这句话，还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屏幕上是钉钉软件对话框。
张承呈：【张哥，这数据明天下班前可以给我吗？】
张子俊：【三点吧。】
张承呈：【】
张承呈：【那最好了，辛苦您了，我明天下午再找您！】
张子俊：【今晚三点。】
张承呈：【还是休息要紧吧，不可能总是通宵啊。】
【张子俊正在输入中……】
【张子俊正在输入中……】
张子俊：【公司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努力工作？】
张承呈：？
张子俊：【公司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努力工作？】
张子俊：【公司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努力工作？】
突然，这句话占满了屏幕。
他吓得一哆嗦：“卧槽！”
“怎么了？”夏怀礼问。
张承呈听见夏怀礼的声音，又抖了一下好像触电一般，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夏怀礼将自己买的奶茶递给他，“你刚才怎么了？”
“我、”张承呈再次看向屏幕，那一句句【公司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努力工作？】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张承呈脸如菜色：“我刚才眼花了，可能是太累了。”
夏怀礼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你什么时候下班？”
张承呈难为情说：“明天项目上线，不敢休息，你可不知道我们公司加班有多厉害，我昨天是半夜12点走的，但他们还开会呢，你说客户半夜又不上班，也不知道忙忙叨叨什么呢。别的公司一个月的项目，老板就给我们半个月期限。”
“那你还不走？”
“不过这里也挺好的，我们公司别看不大还有外包，那干活儿速度比我们都快，我经常以为过两三天出的结果，第二天就能跑出来！”张承呈揉揉脸颊，放松肩颈：“老板还开玩笑呢，要是干不好就给我们下放到外包去。我昨天和他们对接到12点，感觉真的24小时都在工作，太辛苦了。”
“讨生活，不容易啊。”夏怀礼叹口气，“你是真的能吃苦。”
张承呈顶着黑眼圈，揉了揉眉心：“还行吧，你既然来我，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你没吃饭？”
“没有啊。”张承呈起身，但看同事们废寝忘食的工作，又坐下，“你吃了？”
“吃了啊，这都几点了。”
“那我还是吃泡面吧。”张承呈拿出一桶红烧牛肉面，熟练的撕开包装。今天他没吃赵洁定的盖饭，他甚至忘了赵洁有没有询问过他。
夏怀礼觉得这孩子也太可怜了，拿手机定点宵夜，问道：“你几点下班，我送你回去？”
“估计得十二点以后了，一会儿我还要开会呢。”张承呈叹口气，他疲惫的看着夏怀礼，突然脑子里嗡愣一声，像是一只扇动翅膀的蜜蜂从耳朵里钻进去。
李哥走来，将报告交给张承呈：“数据你处理一下。”
张承呈殷切笑道：“好的哥。”
泡面灌入热水，用叉子叉在纸盖上。
夏怀礼笑道：“十二点以后，你不怕见鬼啊！”
张承呈脸色一变，倏然间如同涂了一层水泥腻子，眼神闪过一丝惊恐。夏怀礼察觉不对，低声问：“真闹鬼？”
张承呈思忖了好久，用特别低的声音说：“要不是你来，我今天都想让我爸来接我了，确实有些奇怪的事情。”
“你路过旁边那两个黑屋子了吧，就是419。周二的时候我下班路过，明明里面没有人，门口也上着锁，但我就听见屋内传来噼噼啪啪的打字声。我当时吓傻了，站在原地，虽然我不知道屋里是什么，但我猜他也看见我了，那声音停了，我好像看见了一个黑色轮廓站起来……我当时就跑回公司，和林逸一起下班了。欸，是吧？”
张承呈戳了戳林逸。
林逸幽幽的点头。
张承呈顺便问自己的好同桌：“你喝奶茶不，晚上增加点糖分？”
“不了，大脑动得慢，喝奶茶无法集中注意力，太耽误时间了。”林逸今早八点上班，已经工作了超过12个小时，人疲倦得昏昏欲睡。
张承呈看了看夏怀礼，耸耸肩，小声说：“他们都太拼命了。我之前问过其他同事，都说见过异常，不过只提过一句，现在大家都不讨论了，也不告诉我。”
“他们说那屋子都荒废很久了。”
“这还不算完。前天电梯维修，我走的安全通道。走到三层吧，突然听见楼上传来手机打电话的嘟嘟声。然后，我好像听见又有一个男的说，‘这里是上京市公安局110报警服务台’，然后那个女的就一直在说‘救救我’、‘好疼啊’、‘救救我救救我’！”
“我当时想，万一真有事呢！我就冲上去了，你猜怎么着？”
夏怀礼问：“没人？”
“对，我找了四层、五层、六层，都没有人。”张承呈回忆的时候嘴角发颤，拽着脖子上挂着的陆泓给的桃木牌，“当时我真的听见了……”
“所以夏哥，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陪陪我吧，我一到晚上就心里发慌，但又不可能不加班！”张承呈冷汗直冒，心跳不由得加速。
夏怀礼对于见鬼之事早已经见怪不怪：“没事，我陪你吧，你赶紧吃饭吧。”
张德富是陆泓的朋友，他也有义务照顾这个刚进入社会的小青年。
张承呈吸溜着方便面，夏怀礼观察整个办公室，似乎人人不吃不喝，如同齿轮不断转动。对面大厂办公楼的灯光一盏盏逐渐熄灭，楼下出租车变得多起来——他们也应该下班了。
418充斥着一种不健康的工作状态，疯狂、麻木、没有感情。
没有其他办公室内的欢声笑语，他似乎进入了集中营。
夏怀礼给陆泓发微信让他下班后接自己，然后便随处逛逛，不再打扰张承呈工作。意料之内，这一层只有418在工作，其他公司早早下班。
418的隔壁是419，418是全透明玻璃，但419只有一个磨砂玻璃的门，墙壁挡住了夏怀礼的视线。419也是他们老板的地盘，只不过因为要留给外包和分公司团队，而那两个团队又时常不在上京，所以空了下来。屋内电脑齐全，摆放整齐，也干干净净。
“你做什么！”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拐角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