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战结束以后,蒙德的建立很顺利,并没有多少难度。

  放弃王位的神明唤来风削平了地貌,连绵不绝,陡壁悬崖一马平川,蒙德的天空从未如此的一望无际过。

  凶恶的神明骂骂咧咧将力量汇入土地,霜雪不休的天气也逐渐平息,寒冷逐渐褪去,北境之地大小的部落投奔而来。

  蒙德城邦的建设初有雏形,虽然他们信奉的神明放弃了王位,但却成为了蒙德唯一的神明。

  面露悲悯的神像高高立起,似乎将整个城邦笼罩于庇下,随后而立的,是四处各地规划神明统御范围的神像。

  十多年间,生活的安定逐渐将旧蒙德的束缚掩盖,昔日的新生成为了过去,新生的幼童生来自由,只有那股不屈的意志流传了下来。

  少年说的没错,有了爱莉森的加入,蒙德的发展的确很迅速,教育经济及政治,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各种各样的产业以及创新层出不穷。

  阿莫斯签完手中的文件,不由地伸出手揉捏着有些不适的太阳穴。

  曾经脾气不算好的阿莫斯,现今也并未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眼中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成熟,看上去稳重了些。

  阿莫斯手中拿着羽笔,看着窗外的蓝天,一时有些恍惚。

  昔日反叛军的领头人,一人随风逝去,一人放手终日研究着美酒,而最后的那个……

  想到某位活泼的少年,阿莫斯情绪有些低落。

  阿莫斯沉思片刻,将桌面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快速处理干净,好不容易处理完,已经是半夜了。

  走到窗前看着高耸入云的神像,眼前熟悉的面容还是让阿莫斯的眼中不免露出些许叹息。

  因风之花,诗歌词曲在蒙德炙手可热,人们将自由之战编制成歌,以此来铭记这段历史,但是为无人可知骑士与诗人的名字,只知道现今管理着蒙德的阿莫斯。

  阿莫斯曾询问过艾尔德斯原因,艾尔德斯的回答阿莫斯还记忆犹新。

  艾尔德斯沉默片刻,只是淡淡的说,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历史。

  这是他与少年两人之间不用言明的默契,若是不生长在那样的时代,或许他们只是一对共饮好酒,谈论言笑的挚友而已。

  在一旁的风精灵听到艾尔德斯的解释,沉默了很久,一向弯成月牙状的眼眸,什么情绪都没有。

  在少年离去后,风精灵的笑容之中,会不经意间露出忧伤但很快恢复明媚,仿佛是错觉。

  自那次相聚以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风精灵。

  几人聚少离多,等再次见面的时候,阿莫斯便瞧见了少年那熟悉的面容,只是少年眼眸似满地的绿野,并不是记忆中碧空如洗的湛蓝。

  风精灵笑着同自己说,自己有了人类的名字,叫做温迪。

  阿莫斯唇瓣微动,但还是阖下眼帘,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随了温迪的意。

  偶然间,人们发现了城邦周围寒冰消融后的湖水,清澈甘甜,酿出来的酒醇香万里,令人回味无穷。

  蒙德的自由不仅限于身体,人们的创造欲汹涌了起来,自发地发展创造出新种类的酒。

  等第二次见面,自己依然忙碌,忙碌酒业的规整,便闻见门外飘来浓郁的酒气,阿莫斯抬头,正好撞见推门而入的温迪。

  温迪怀中满是酒瓶,似乎是喝了很多酒,眼神迷离,走路姿势都有些不稳。

  见到自己后,喜滋滋地将手中的酒瓶放到自己桌上,说是艾尔德斯研究出来的好酒,带来给自己尝尝。

  此后,温迪时不时会来看望自己,自己也知道温迪有了新的爱好——喝酒。

  起初阿莫斯并未对温迪喜欢上喝酒这件事情有什么想法,直到后来。

  风神好酒的消息瞬间奔走。

  蒙德的百姓知道这件事情后,每天会在不同的时间在风神像下供奉上自家新酿的酒,

  第二天蒙德百姓会收到风神大人品尝过后给出的评价,得到回应的蒙德百姓更加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阿莫斯发现温迪的酒瘾越来越大,艾尔德斯的酒不够,蒙德全城的百姓的酒温迪也照单全收。

  整天烂醉如泥,浑浑噩噩,很少会有清醒的时候。

  阿莫斯忍无可忍,在风神像上方找到温迪时,便看见温迪一瓶一瓶地灌着酒。

  “你不要命了吗?!”

  阿莫斯的情绪终究是见到温迪颓废的这一刻爆发,上前将温迪拿着酒瓶的手打掉,揪着温迪的领子,大声质问。

  “你以为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他会开心吗?!”

  温迪歪了歪头,没有挣开,抬起手中的酒瓶朝阿莫斯扬了扬,说道。

  “应该不会吧。”

  阿莫斯看着迷糊但却依然笑嘻嘻的温迪,手下用力晃了晃,狠狠地说道。

  “他在天有灵,会高兴自己百般爱护的你,变成这幅模样?!”

  温迪似乎被阿莫斯的话语戳痛,面前一顿,放下了酒瓶,低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挡住了温迪的神色,沉默半响后,低喃出声。

  “……是啊,在天有灵。”

  “既然在天有灵的话,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他不是爱护我吗?”

  温迪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有炙热的泪滴从少年平静的面容滑落,滴到了阿莫斯的手上,像烫到一般,阿莫斯的手不禁一缩,愣愣地看着温迪。

  “一次都没有……”

  “……我在他墓前求了那么多次,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温迪抬眼看向阿莫斯,翠眸中盛着波涛,泪滴接连不断地落下。

  “现今的蒙德不是他想要的自由吗?”

  “我没有成为他所期盼的神明吗?”

  “那为什么??”

  温迪伸出手捂住自己的面容,失声啜泣。

  尽管如此,阿莫斯手上的炙热从未断过,阿莫斯手一松不由地放开了温迪的领子,炙热才算消减了些。

  只是面对温迪的质问,阿莫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地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温迪。

  温迪的抽泣越演欲裂,等到温迪平缓了些心情后,缓缓出声道。

  “可是……你知道吗?”

  “我偶然发现,喝了酒的话,在醉梦中,恍惚间,我似乎……”

  温迪抬起头看向远方少年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风拨开了温迪额前遮挡的碎发,露出了有些明亮的眼眸。

  “…看到他了。”

  “看到他朝我笑,哼着我们一起创作的歌谣。”

  温迪笑容渐暖,嘴角的弧度也放大了些,只是眼眶不断溢出泪珠,从面颊滑落。

  “看到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跟我说没关系,他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

  “……可等我醒来后,墓碑依然是那么冰冷,没有温度。”

  阿莫斯心中的复杂难以言喻,橙眸中也开始泛着水光。

  她觉得不应该这样,风精灵不该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风精灵对少年的感情,没有比她更为了解。

  她用来阻止温迪倾颓的理由,反而成了最不该提起的那一个。

  是啊,既然在天有灵,那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他们。

  阿莫斯循着温迪的方向看去,依稀能看见在神像身后伏起的土丘。

  她偶尔也能在睡梦中梦见的少年,梦见少年不厌其烦地让自己听他那不成语调的诗词,梦见少年孜孜不断地嘱咐自己,让自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风精灵。

  可是自己平时忙于政务,对风精灵的关心日渐减少,而被迫成长的风精灵,似乎也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开始向别人展露,只想让别人看见的情绪。

  少年的离开,成为了风精灵心中不可磨灭的伤痛,而这种痛,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忘。

  那日的聊天终究是不欢而散,阿莫斯前往劝说,离开的时候却无话可说。

  五十年,对于神明来说不过一瞬,而对于人类来说,却是一生。

  阿莫斯退下了政位,艾尔德斯离开了蒙德各处游历,风神消失于人前,只是风神像前的供奉依然。

  阿莫斯在艾尔德斯留下的屋子中住了下来,她的一生收了几个资质尚可的徒弟,收集了不少材料打造了一把稀世之弓,可供人代代相传,将箭术提到极致,编写成册,教导后人。

  虽然一生都在为蒙德奋斗,但是阿莫斯并不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哪怕自己至今孤身一人。

  温迪时常会在外面带一些新鲜玩意儿给自己,自己老年也感受了一次少年口中旅行风精灵的感觉,而自己也会陪着温迪一同喝上几杯,一同前往少年的墓地祭拜。

  忽然有一天,温迪找上门来,似乎是阿莫斯的错觉,温迪的生机勃勃真实了些。

  温迪向自己大声地宣告,说是要前往世界各地,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多面,作出最好的诗。

  阿莫斯以为温迪终于想通了,想着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哪怕是神,也需要散散心,便没有阻止,表示支持温迪的决定。

  等温迪兴高采烈的背影逐渐消失后,阿莫斯心中倏然怅然若失了起来,思考片刻,拎着温迪带来的酒,慢悠悠地朝着少年的墓地走去。

  她的身子大不如前,体力也下降了许多,虽然少年的墓地距离城邦不远,阿莫斯还是感到了些疲倦。

  等阿莫斯来到少年的墓地后,不由一怔,随即便释然的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

  并不是时间,而是你啊。

  你看到这片自由的天空了吗?

  宽广无际,晴空万里,连风,都是如此的温柔。

  阿莫斯放下酒瓶,酒瓶与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晶莹澄澈的酒液中,映照着一棵翠绿的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摆,似乎是在回应阿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