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冬。
不错的天气,偏僻的街道,一个小女孩被几个小男孩追赶。
“我没有作业,你们不要追我!”小女孩挂着眼泪,死死护住自己的书包。
小男孩大叫:“别骗人,我知道你有,把作业本交出来!”
几个小男孩跑上去,想抢小女孩的书包。
小女孩哭着退后,忽然,一股狂风吹来,像无形中伸出来的手。
几个男孩大惊失色,被裹在风中至少滚出好几米远。
小女孩吃惊地望着这一幕,几个男孩爬起来,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哇”的一声哭了,他们抹着泪,书包也不要,个个转头狼狈地跑走。
小女孩抬起头,看到前方站着一位身穿浅色外套的男子。
男子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容貌并不出众,却是耐看型的。
不知为何,小女孩见到他第一眼,便觉得十分亲切,那种舒适,好像是从血液里流淌,让她忍不住想靠近他。
小女孩真的那么做了。
她走到男子面前,仰起脸,脆生生地说:“大哥哥,刚才是你帮了我吗?”
男子微笑:“我什么也没做。”
“骗人!”小女孩不相信,“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你!妈妈说,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男子弯腰,轻轻地摸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诺诺!”小女孩回答响亮,“大哥哥,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因为,这可能是你未来老婆的名字哦!”
“从哪里学来的台词。”
“电视上!”小女孩吐吐舌头。
这时,男子一指她的身后,“你的父母来了。”
“啊?”小女孩奇怪地转过去,她的父母怎么会出现在这啊?
“诺诺!”
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匆匆向她跑来。
男子没有骗她,她的父母真的找她来了。
“诺诺!”穿着白衣的女人一把抱住她,着急道:“你这么久没有回家,急死妈妈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妈妈,我没事。”小女孩往后一指,“是这个大哥哥……咦,哥哥人呢?”
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男子不见了。
雾气弥漫的长街,即使白天,也如幻境一般。
冬天这里的空气更加潮湿,许婆婆的面馆生意也就更好,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面条的香味,清清淡淡,却总能轻易勾起人的食欲。
许婆婆见到他,笑呵呵地打招呼:“严老板,今天也是这么早啊。”
严决让笑笑说:“不早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睡过头。”
许婆婆慈祥道:“你是晚上想沈老板去了吧?”
“……”
“哈哈,你放心,我老太婆懂。”许婆婆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沈老板离开长街已经五年了,你会想他也是正常的,但是,不要太伤自己的身子,空了就到婆婆店里来,婆婆给你下碗面吃,吃了,这心里呀,就暖了。”
“我知道,谢谢您了,婆婆。”
严决让进了安详屋。
一团黑色的东西突然从屋檐掉落,严决让用手接住,像早已觉察一般,他弯起嘴角,将那一团恶作剧似的黑色不明物体丢到地上:“别闹了,章以。”
那黑色物体瞬间幻化为一道人影,章以穿着黑色的小连衣裙,嘟起嘴道:“没劲,怎么都吓不到你。”
严决让笑着说:“要做生意了,和我一起打扫卫生吧。”
“又是打扫卫生啊?”章以一脸悲壮,抗议道:“我一个蟑螂族最美女妖,天天陪你在棺材铺打扫卫生,说得过去吗?”
严决让无辜道:“可是,我也没白让你干活呀,你住在这,我也没收你房租啊。”
“你你你……小男孩,你学坏了!”章以气得鼻孔冒烟儿,不满道:“自从沈老板离开这,都五年了,我是为了等他才留在这里的,不然你以为我想啊?我天天在这,又没人跟我玩,还要帮你打扫卫生,我有什么盼头啊,沈老板到底还回不回来嘛,他要是不回来……”
“他要是不回来,你就能找到别的去处了吗?”
严决让一句话堵得章以哑口无言:“那……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别的去处啊,告诉你,当初要不是为了沈老板,我才不会离开我的家族,我可是我们家族里最美的……”
严决让笑着摇了摇头,开始动手打扫棺材铺。
沈老板离开五年,蟑螂小妖从一开始哭天抢地,到现在每日都把她的爱情血泪史拿出来讲述一遍,严决让耳朵都起了茧子,早已习惯了。
五年。
是啊,不知不觉,五年了。
严决让擦过棺材上的每一粒灰尘,那些高级的檀香木在他手下呈现出浑厚的光泽。
自从严决让接手安详屋,这里华而不实的棺材都被他换成了简约风,他喜欢檀香木做的棺材,味道有令人凝神静气的功效。
他穿着浅灰色的外套,因为冷,脖间围了一条薄薄的围巾,他的头发修剪得干净,仔细打扫时,那双认真的眼睛,清澈如水。
这五年,他没有一日不在认真地经营着安详屋,他每天准点上班,总是到了很晚才下班,老板留给他的住处,偌大的别墅,如今,就住了他一个人,还有章以一只小妖。
五年前,他与顾尘年他们离开鬼市后,就分道扬镳了。
但是五年间,顾尘年和安白都分别陆续来找过他,有时严决让泡上一壶清茶,大家聊聊以前的事,能聊一整日。
顾尘年的公司破产了,他花了几年时间还清债务,现在带着小黑和靳言当起了一个专业的驱鬼师,不过,是以度化为主,有了墨誉安那拿的药,靳言不用再吸人血,他们的生活,过得还算平静,快乐。
至于安白,继续做着她的安家千金,偶尔做做网红灵媒,因为她的可爱外表,加上还算高超的扎纸术法,如今她的人气越来越高,粉丝数也一再刷新,她本人当然是不亦乐乎。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和顾尘年在一起,安白是这样说的:“缘分嘛,这东西强求不来,我向尘年表白过,可是他拒绝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经历了那么多,一夜之间,家人没了,公司没了,信仰没了,哪有心思去谈儿女情长的事,而且,在他眼中,我还是安家千金,他却什么也不是了,他当然会拒绝我,因为他是个男人,有自尊心,尤其,他曾经拥有那么多,突然没了,这种落差更难叫人接受。”
严决让问她:“所以,你就这样放弃了?”
“若是以前,这绝对不是我的性格,但是这些年,我也成熟了不少,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说出来的,尘年默默守护了我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强迫我什么,那这一次,我也不会强迫他,我尊重他的想法,大不了以后,换我等着他,等他什么时候愿意敞开心扉接受我,到那时,让让,你可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哦。”
安白虽然还是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小裙子,但是比起以前,她确实成熟,稳重了不少,起身时,严决让看到她系带的后背,柔和的灯光下,她白皙的皮肤,那一朵浅红色的莲花若隐若现。
严决让问道:“那朵莲花,你出生就在吗?”
“噢,这个呀。”安白摸摸后背说道:“对的,出生就在,因为在背上,我也没特别注意过它,只是很奇怪,最近我老做梦,梦里,我好像是另一个人,我嫉妒我梦中的姐姐,还抢了她的男人,很可笑吧,如果这是我的前世,没想到,我前世竟是那么坏的一个女人。”
严决让笑了笑,说:“可是今生的你很善良。”
“哈哈,就数让让会说话,我会常来找你的,好好做生意哦!”
那之后,严决让再也没有见过安白。
不知道她和顾尘年的故事会怎样发展,但,严决让会在心中默默地祝福。
棺材铺经营到晚上,仍是一个客人也没有。
严决让坐在桌前,开着门,有些冷,他把围巾紧了紧,挡住那些不断往他脖子里灌的风。
长街外已经没有人了,可是他还开着店,那些大大的“奠”字,还刺眼地亮在招牌外面。
他手里捧着一本关于冥界的书,里面有冥王的描写,和他认识的有些不同,不过,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老板,喝杯茶吧。”
章以端上一杯热茶,茶香四溢,严决让抬头,笑着看她:“这是你第一次叫我老板。”
章以叹了一声,说:“那有什么办法,如今这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又管我吃管我住的,你当然就是我的老板了,只是不知道沈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一直不回来,咱们就得一直相依为命下去了。”
“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真的啊?”章以高兴,可一张脸很快又拉了下来:“可是我丢下你一个人,过意不去啊。”
“没关系,今晚我想把书看完,你每天帮我做打扫,也该让你下个早班,回去吧。”
闻言,章以开心道:“好,那我先回去啦,你也不要看太久哦!”
说完,章以转个圈圈,瞬间就变成一只没有触角的小蟑螂,她在地上爬啊,爬啊,一会儿就爬不见了。
严决让喝了一口热茶,让温暖的液体滋润干涩的喉咙,他垂眸,继续看书。
他看书看得忘记了时间,此刻,夜已深,长街上的雾气浓重,风吹进店里,冷极了。
严决让翻书时,忽然,灯熄了。
他一愣,放下书,站了起来。
他在长街五年,这里从来没有停过电。
除非,店里钻进了别的东西。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呢?
以他现在的能力,一般的邪祟,根本不可能逃过他的眼。
严决让压低眼眸,他的右眼化为玉色,即使黑暗中,所有景物在他眼里仍是清清楚楚。
他朝前走去,这时,一阵风吹来,棺材铺的玻璃门也被关上了。
与此同时,一双温热的手穿过他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了他。
夜色寒冷,店外湿气缭绕,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一轮弦月在发着清冷的白光。
而那手,带着熟悉的温暖,那人身上,也有他熟悉的味道。
黑暗中,严决让身体僵住,那人的呼吸灼灼拂过他的耳畔,低沉磁性的嗓音,一如既往带着戏谑他的笑意,几分玩味,几分认真:“小兔崽子,想我了吗?”
“……”严决让猛地回头:“老板,我……”
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有些湿,也许因为喝了茶。
沈呈若一手揽住他的腰,他低头看了他一秒,忽然低声笑道:“算了,你还是等会儿回答我吧。”
“什……唔……”
严决让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背后便是大门,下一刻,那股力量将他压在了门上。
他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嘴唇。
他抱着他,把他整个人都禁锢住。
灼热的唇,肆无忌惮在他唇上辗转,反复。
他的吻霸道放肆,不留余地,但是怕严决让的头撞到玻璃,他又细心地伸出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却将两人贴得更加严丝合缝,没有丁点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