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盛把乔星领到谈笑声最闹腾的那处。
昏暗光线里，眉眼恣意的年轻男人们大咧咧分坐各处，边喝酒边摇骰子，讨论着待会儿赛车输了之后的惩罚。
有人笑道：“小溪，我看上你那辆新到的兰博了，你要是输，它可就归我了。我要给宝贝儿换个骚粉色，今晚就换！”
被cue到的人抻了抻长腿，单手拢着打火机点了根烟后，懒洋洋嗤道：“说的什么屁话，老子会输吗？”
晃动的灯光正好从他身上掠过，露出一张跟乔星六分相似的脸，五官极精致。
染着奶奶灰的张扬发色，右耳嵌着枚黑色钻石耳钉，突出一个雌雄莫辩美少年。
“倒是你，输了就给老子去晟江边上游两圈。”
乔溪缓缓吐出一口烟，挑了眉梢直视对方。
嘴角勾起透坏的痞笑，一颗虎牙若隐若现：“脱、光、了、游。”
“……”
“哈哈哈，这主意好！”
众人起哄，戏谑笑声四起。
“周彻那你今晚要争气啊，到时候我找几个摄影师全方位无死角给你直拍成写真，放大留念！”
“哈哈，艹，还是你损啊！”
“别忘了发群里，让兄弟们都欣赏一下咱们周公子的‘艺术照’。”
靠。
周彻摸摸鼻尖，有点后悔cue乔溪这个毒舌了。
他也不认怂，梗起脖子高声，“还没开始呢，我又不一定输。再说哥们身材超有本钱，又不怕露！”
“行，咱们现在就去，今晚有好玩的了。”
众人已经迫不及待。
“有什么好玩的啊？”
软绵绵嗓音突然在卡座后响起，尾调懒懒，酥酥得好听。
话音落，几人刚觉声音有些耳熟。
原本张扬恣意，大喇喇坐着抽烟的乔溪，腾地一下站起来，小学生站军姿似的乖乖立好。
手里的烟半秒没耽搁摁灭在桌面。
还将那抽了烟的手藏到身后。
这套动作太过娴熟，一气呵成，惊到在场几个公子哥。
众人纷纷扭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肤色瓷白，容貌昳丽的少女。
她唇边弯着轻软的一抹笑，漂亮的眸子里缀着碎星般明亮。
乔溪眉梢压低，露着一对小虎牙，绵羊般乖巧喊人：“……姐。”
众人回神，旋即了然乔溪的反应。
懂了。
原来是食物链顶端的来了。
那位乔家所有人掌心里的明珠。
周彻及其他人纷纷站起来，熟稔跟她打招呼。
“星姐好。”
“星姐，来这边坐。”
这些人乔星很熟悉，都是乔溪的发小，也个个都是世家圈子里让各家长辈们都头疼的纨绔刺头。
这群里最大的刺头，就是她的冤种弟弟。
乔星在周彻邀请下，坐在乔溪刚才的位置。
她目光根本没往乔溪身上落，只笑着看众人。
“你们刚才说要玩什么？也算我一个！”
陈家那个见她感兴趣，兴冲冲笑道：“星姐也一起啊？太好了，我们刚才在打赌，今晚准备去鹿山那边赛……”
乔溪眯了眼睛，眼锋刀子似的盯过来。
飙车这种事，是他妈能跟乔星说的？
还是周彻最懂事，一巴掌狠狠拍在陈家小少爷肩膀上，打断他的话。
“是这样的，祁宴哥在鹿山有个项目快完工了。听说建了好几年也没对外宣传过，他还禁止任何外人进去。”
“这不听说祁宴哥要回国了，我们想去那边看看宴哥到底藏了什么好宝贝在，顺便看看风景。”
陈家小少爷被拍得疼到龇牙咧嘴。
刚想反驳周彻的话，抬头却触到乔溪要想刀人的眼神，一下子通窍，忙改了口：“哦，啊哈哈，是的。去看风景。”
乔溪见状挑眉，不耐烦插话，“黑灯瞎火的看个屁风景？我说你们几个，别总没事就来找我干这种无聊的事。我又不是你们这些闲人，我很忙的，有时间跟你们浪费？”
周彻、众人噎住：……
你了不起，你他妈清高！
乔溪说完，乖乖的冲乔星笑：“姐，别理他们，鹿山那边你要是想去，回头白天我开车带你去。”
乔星安静笑着，装作看不出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周彻内心冲乔溪翻了个大白眼，赶紧顺着台阶往下：“好了，我看今天时间不早了，都回家吧！”
众人很识趣的开溜，纷纷起身。
“小溪，回头给你打电话啊。”
“星姐，那我们先走了。”
“星姐拜拜。”
周彻一手薅了一个，一群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朝外去。
盛盛缩了缩脖子，指指外面，“星姐，我出去送送？”
乔星说，“别让他们自己开车。”
盛盛点头，根本不敢看乔溪，快步离开。
乔溪盯着盛盛兔子似的背影，磨着后槽牙，“我就知道是他通风报信，个叛徒！”
乔星收敛甜软，冷笑一声：“怎么不装了？”
乔溪语结：“呃……”
“不是他来告诉我，你今晚就去酒驾飙车了是不是？乔溪，你是嫌自己命太长？”
“还是你觉得爷爷过几天大寿，没礼物送他，想搞个车毁人亡的事故出来，上个社会新闻给他老人家添添彩，助助兴？”
“呵，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孝顺啊？”
乔溪：“……”
嘴真毒。
平时那群家伙总说他毒舌，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家最毒舌的还是他姐。
不良少年不敢反驳，吭都没吭一声的乖乖低下头。
额前细碎灰发垂落遮住眼睛，主打一个弱小无助。
乔溪闷闷应着：“姐别骂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冤种弟弟虽然浑，认错态度还是好的，也知错就改。
乔星斜睨他，起身说：“让盛盛送你回家，还是去我那？”
乔溪站起来，胡乱揉了把额前碎发，撇嘴低声：“不回家。被妈看见我喝酒，又要在我耳朵边念咒。”
乔星嘴角微弯，“我车在外面。走吧。”
两姐弟并肩而行，走出去没多远，乔星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凝落在她身上。
刚才她只顾乔溪没怎么注意，现在要离开了，这目光的存在感一下子强烈许多。
乔星脚步放缓，似有所感的转头，朝靠窗的位置看。
-
关河发现，祁宴从刚才就不讲话了。
仍旧慵然沉稳的靠坐，神色淡漠又清冷。
跟平时那副冷漠到生人勿近的禁欲样，没什么区别。
也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他微敛眉眼，沉默的望着不远处。
眸子漆黑的如同泼了浓墨般，似乎有不可察的汹涌情绪藏于眼底。
极力克制，半点不能示人。
要不是祁宴寡色的薄唇绷着，喉结难抑的滚动几下，关河也察觉不到。
关河饶有兴味的喝了口酒，顺着他一直没移开的视线再看。
那群纨绔的年轻人里，来了个甜软慵懒的少女，看不太清楚脸。
但是从背后可见不盈一握的细腰，透白无瑕的肤色，想也是个极漂亮的女孩。
祁宴就这样盯着人家看了半天。
关河压着笑调侃：“那女孩你认识？还是宴少爷看上人家了？”
这时，女孩顿住脚步，略疑惑的朝这边望。
祁宴在这一瞬收回目光，随手拿起矮桌上的之前被无视的新视项目资料，翻看起来。
侧脸神情专注又认真。
关河被他这操作弄得微怔。
这会馆里的光线鬼迷日眼的，要是能看清上面的字就有鬼了！
他从没见过祁宴这么装腔作势，刚想戏谑两句。
但见祁宴薄唇绷紧，捏着文件的修长手指，分明已经用力到骨节凸起。
关河突然福灵心至，意外低声：“你还真认识啊？”
-
乔星很容易就看到靠窗位置的两个男人。
尤其是那道许久未见，挺拔如松的身影。
有些人身上仿佛天生就有光般，人群中总能一下子就能吸引别人视线，夺走所以注意力。
男人穿着纯黑色的衬衣，衣摆束在笔挺西裤里，衬得窄腰长腿，骨锋凌厉。
侧脸鼻梁高挺，薄唇寡淡禁欲，光影中的有种近乎失真的清隽俊美。
不过，怎么会在这看到他？
乔星心中诧异，很快皱了眉。
乔溪走了两步，见她没动又倒回来，“怎么了？”
乔星把车钥匙递给他，“你先去后座等我，我等下出去。”
“哦。”
乔溪也没多问，很听话的出去了。
乔星提步，朝祁宴走来。
关河略略坐直身体，低声提醒：“祁宴，她朝你过来了啊。”
男人没有半点反应，神色漠然的好像根本没听到，仍在看文件上那根本就辩不清的字。
他维持镇定从容的姿势，却从脊骨到指尖都是僵的，关节生锈般的滞涩。
乔星很快走近，见祁宴没发现她，礼貌的主动打招呼：“祁……祁宴哥，你也在这啊？好巧啊。”
少女嗓音软软甜甜的，带着点笑。
尾羽般轻扫过祁宴狂跳不已的心。
祁宴喉结微滚，闻声抬头。
她身影像是一束光乍现的光，清晰落入他眼底。
祁宴极力压抑自己，藏起那些无法道出口的，灼烧心脏，隐秘又晦涩的渴望。
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给了她一个长久未见的故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乔星？”
神色略惊讶之后，他站起身，淡淡开口。
“是很巧，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