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焰扫一眼底下言论, 他这个浪荡子本人都不堪继续卒读。
他该立刻给电话那端反馈，可看着手机, 他却迟疑了。少年抬眼, 迎面撞上周衍锐利目光，分明都是假的绯闻，他竟莫名生出股心虚。
远有地|雷，近有将爆的炸|弹, 陈焰只觉头疼。
进退两难间, 倏地, 身旁少女伸手一把夺过手机。
周衍突兀的冷厉, 陈焰奇怪的迟疑, 都在给宋知传递一个讯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麻烦事发生了。
而答案，就近在咫尺。
她受够了打哑谜的沟通方式, 遂干脆抢来答案亲自读阅。
标题入眼, 就先给宋知当头一棒。
“开车逗鸟”她知道，但“趁黑热吻”是什么东西, 她怎么不知道？而且, 这两个词并列看着也太引人遐想了！
宋知心中微凛，手指迅速滑动内容。
那些记录“罪状”的图片陆续呈现，确实发生但被曲解加料的视频冲击着眼球, 而网友的讨论更是拉扯着她的神经。
——Shocked！我居然在推特上看了一部“速度与激情”？！
——无趣男人完全不懂欣赏……诺丁山兜风，赛车总部教我玩超跑，夜幕遮天时候低头吻我，这就是现实版的《诺丁山》好么！
——好爱含蓄浪漫的亚洲男人！法拉利捡到宝了这次，我敢打赌, 赛车手Chen明年将为法拉利创流量顶峰。
——女孩们，别太天真。这里有个细节：他们出来的时候, 换的可不止跑车，还有衣服哦。
——并且！进屋时他们明显没拿任何东西，也就是，裙子是早就放在男孩家里的[坏笑]
——好搞笑你们，赛车圈谁不知道chen是派对动物，女伴一月换一次。他赛道内赛道外“车速”都快，除非赛事官方要求他别“做”，所以标题“开车逗鸟”就是真相啦[赞]
评论区讨论得热火朝天，争论着这是一部浪漫《诺丁山》，亦或限制级《速度与激情》。
底下甚至有网友发起投票，最后“限制级”以压倒性的优势取胜。
宋知看得面红耳赤，再也无法继续，将手机一把塞回给少年。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周衍的怒火从何而来。
宋知低垂着头，也不知是对此仍未完全消化，亦或还没准备好面对父亲。
然而，周衍却不打算给她发呆的时间。
在她交还手机后，立刻凛然质问：“周亦婵，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眼见暴雨将至，陈焰赶紧捂住听筒回应手机那端：“抱歉，主要是超速和拉法上墙的问题吧。我现在正跟家人解释，晚点我配合你们发个声明，行吗？”
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陈焰一个F2车手也没红到这种程度。只不过刚好恰逢他的成人礼，又才官宣签约法拉利，下赛季就要征战F1，这条八卦才会在深夜冲上头条。
陈焰态度良好又愿意配合，法拉利那边自也应允，三言两语就收线。
搞定远方的地|雷，他这时看向男人：“周叔，其实我们——”
“你闭嘴。”
周衍再度强势地制止，“让她自己说。”
男人凛若冰霜，他识相缄口。
旋即，两道视线都落在宋知身上。
那些露骨的文字自眼前消失，少年再这么一打岔，她窘迫的情绪已然平复不少。
她跟陈焰之间本就清白，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心虚顾虑的。
“行，我自己说。”
宋知恢复镇定，解释说：“我和陈焰没有恋爱，更没有接吻，都是媒体误导和网友瞎想。当时他家里停电了，我们只是在书房里单纯的聊天。”顿了顿，她似在回忆分析，“当时是离得有些近，可能影子照在墙上恰好像接吻，不过也可能是狗仔故意找了个刁钻角度。”
少女如实交代，然而周衍的面色却并未因此缓和。
反而跟应证定罪似的，沉声道：“所以，那些图片和视频全是真的。”
宋知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诚实才能有说服力。
她便坦然承认：“是真的啊，淋雨兜风恰好经过陈焰家楼下。Dion，就是那只雀鸟正好盘旋在窗外，他要上楼为Dion开窗，正好就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话到此处，她停顿一瞬，但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逗了会儿Dion，陈焰担心我淋了雨穿着湿衣服会感冒，就拿裙子给我，让我去洗了个澡。结果洗完忽然停电，他又已经点了外卖当晚餐，我们当中无聊就打手电在他屋里转了转，最后停在书房聊了几句天。”
宋知最后再强调：“这就是那些图片和视频的真相，我和陈焰真的只是朋友。”
周衍定定审视她半晌，又发问：“外卖没后续了？”
宋知不假思索：“外卖当然是吃掉了，我只是觉得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到那种程度。”
但周衍似乎认为有必要，紧接着又问：“外卖送到时来电了没？”
“来了。”宋知言简意赅。
“这么巧？这种时候就来电了？”
“现代社会，电停一会儿就来了不是很正常吗？”
“那陈焰的家里为什么会有你能穿的裙子？”
“这你应该问陈焰吧。”
周衍接连发问，速度极快；而宋知脱口而出，对答如流。
她讲的都是事实，即便是面对真正的审讯，也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疑点和破绽。
然而周衍却更犀利地问：“你还记得整个解释里包含了多少次‘恰好’，又出现几次‘巧合’吗？”
宋知突然不说话了。
并非她真被问住，而是她陡然回味过来：周衍或许根本就不信自己。
宋知觉得好笑，当即不可置信反问：“既然您根本不信我的解释，又何必气冲冲地来兴师问罪？”
周衍也不再迂回：“想要人相信，首先就得自己的解释站住脚。”
“我的解释怎么就站不住脚？”宋知愈发奇怪，“难不成你比我自己更清楚我做了什么？”
周衍似忍无可忍：“既然对自己的解释这么有信心，为什么证据摆出来之前要撒谎？周亦婵，是你的谎话连篇，降低了解释的可信程度。”
“证据？”
宋知惊愕，“你管网上那些绯闻叫证据？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并相信了，那又何必还来拐弯抹角的问我？你在试探我？”
周衍坚持自己的判断，冷声定性：“不是我一早就相信了，是你的谎言让我不得不信。”
所以她想得没错，男人从一开始就在试探，就在为绯闻的事做铺垫。
宋知登时深感愕然。
她虽听周亦婵反复控诉她的父亲是个控制狂，但其实在与周衍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她都接受良好，甚至根本不觉得这个父亲有过分之处。
直到此刻。
这一刻，宋知气极，全然忘了自己只是个冒牌女儿。
“周衍！”她直呼男人大名，如同每一个与家长争执的孩子那样控诉，“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一个罪犯，你凭什么这样来诈我审问我？”
“周亦婵！”周衍怫然盯着她，声音近乎冷酷，“发脾气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让人觉得你在恼羞成怒。”
“我管它有用没用？”宋知只觉气血上头，“你简直不可理喻！无法沟通！”
眼看父女俩越吵越烈，被当做空气的陈焰无法再听之任之。他上前一步，突兀地站到了父女俩中间，暂时地隔绝他们的怒目对视。
“两位，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他背对女孩，直面盛怒的周衍又道，“千错万错都只怪我，周叔，怪我不该带亦婵上楼又招来狗仔。您别和她动气，您骂我，有什么疑问我也能解释。”
少年主动站出来，想要吸引火力。
谁料，周衍并不审他，只凛凛警告他：“陈焰，你少招惹我女儿！”
而陈焰身后，宋知闻言当即伸手拉开他，又开始重新对线。
女孩对他父亲冷笑一声，口不择言：“你怎么确定是他招我，而不是我主动惹他？周衍，你少自以为是！”
“周亦婵，你再说一遍？”周衍愈发面沉如水，仿若在酝酿一场巨浪。
而宋知却未给他爆发的机会，最后道句：“爱信不信，我不奉陪了！”
她似终于受够，宣泄结束后转身便走。
周衍也没追，朝完全相反的方向拂袖而去。
父女俩难堪地不欢而散，独留陈焰这个“罪魁祸首”立在原地，茫然四顾。
*
宋知负气回房后，恶补了一觉。
再醒来，窗外天光大盛，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她从欧式公主床上坐起来，或许因睡太久有些醉氧，人晕沉沉的，脑袋也阵阵刺痛。
发呆好半晌，宋知才忆起昨晚的一切。
她先是不要命地高速漂移，接着成了陈焰的绯闻女友高挂推特之首，最后竟还和周衍大吵一架扭头就走。
太荒诞了。
昨日情绪上头，行事全凭直觉，没想到竟捅出这么多窟窿！
宋知现在清醒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去想：以周亦婵的性格，会去做这些事吗？
尤其是与周衍吵架这件事，当时由心而发，好像全然忘记了交换这回事，真把自己当做了被父亲曲解的女儿。
周亦婵那样温吞，而自己昨夜凛烈宣泄，会不会破绽百出？
宋知一时愈发头疼。
沉吟片刻，她将手机充上电，打算先看看绯闻处理得怎么样了。
再点开推特，宋知发现热门标题下相关的图片与视频竟都已被删除，而陈焰则发布了一篇声明：
“女孩是我的朋友，我的发小，无任何暧昧或亲密行为。对造谣媒体发送律师函后，对方已主动删除不实信息。
以及，很抱歉在我十八岁这天热血上头，违规飙车。
已主动向交警投案罚款，并承诺以后做个遵纪守法的乖孩子。
PS，法拉利拉法名不虚传，新手（持有驾照版）极易上手[赞]”
底下的留言全部在震惊地反问：“Chen居然主动辟谣恋情了？Hello？他这次认真了？？？”
而经历过昨晚来自父亲的风暴后，宋知却在想：
连法拉利要求的“超速和拉法”问题都排在绯闻澄清后面，这声明该不会是周衍摁头给他审稿的吧……！
那周衍怎么不找自己？
以他的性格，就算是要跟女儿冷战，估计也得先检查布置的保证书。
说曹操曹操到，宋知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周衍的信息就发来了。
【周亦婵，最近几天你就在庄园里思过，日落之前我要看到你漂移的自剖书和保证书。】
……
“在庄园里思过”？不会是变相禁足的意思吧？
宋知对周衍的认知更进一步，她有些讶异，却也莫名地感到安心。
既然周衍又对她降下了新的责罚，那意味着，他应当没发现自己的什么破绽。
兔子急了也咬人，或许周亦婵也曾与他对峙过？
宋知想象了下周亦婵被禁足的场面：估计女孩会屈辱的听话，把自己锁在小房间里，一边写检讨一边掉眼泪吧？
真正的女儿会委屈会怨恨，但冒牌女儿却涌出跃跃欲试的新奇。
昨夜怒火中烧的她，发现自己居然不排斥写检讨，乃至禁足。
宋知承认，周衍的掌控欲的确有些超乎她的想象，一些做派连她也难容忍。
但，此时此刻，她依旧不讨厌这个父亲。
或许因宋知不是周亦婵，一切都不过是限定体验。
亦或是她从未有过和家人吵架的经验，她回忆起昨晚的对峙，除了怕露馅的担忧，其实还有能肆意宣泄情绪的满足。
自幼，妈妈对她都忽冷忽热，她渴望来自母亲的视线，总害怕失去，所以根本不敢喝宋语默吵架。后来长大，她们母女之间连正常的沟通都少，而她也失望到没有争吵的欲望。
和家人放肆吵架，是宋知不敢为之事，如今她通过周亦婵的身份，做到了。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之所以敢那样放肆，应当是她有感受到：即便再如何争吵，她，或者说是周亦婵，也不会失去周衍的爱。
思及此，宋知从床上跳下来，预备吃个饭立即体验下写检讨的感觉。
哪知，什么都还没做，就听房门忽被叩响。
宋知第一反应是周衍。
她还没想好今日该如何面对他，登时微微踟蹰。
“周亦婵，开门。”
意外地，传来的声音却属于江舒月。
宋知扬眉，她提高警惕，已预备好接招。
门甫一打开，便见江舒月朝她面色不善地一笑。
女生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抬步走向她，宋知戒备地后退一步。
却见江舒月伸手，嘭地一声，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