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脑袋上仿佛顶着怨种二字。
他也顾不得继续打闹,气呼呼地跑到胤祚跟前：“胤祚，你太过分了！”
胤祚眼珠子一转，眼眶微红。
五阿哥登时心里发毛,心里暗道不妙。还未等他改口,胤祚已是泪眼汪汪：“是五哥先说我是叛徒——明明胤祚陪五哥来读书的哦？五哥不感激胤祚，还说胤祚是叛徒……胤祚，胤祚！”
胤祚双手捂着小脸,肩膀耸动两下。
小可怜的模样惹人怜爱，即便知道胤祚是在捉弄五阿哥,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忍不住面露谴责之色。
至于七阿哥和八阿哥更是义愤填膺。
两人赶紧小跑上前，拦在胤祚和五阿哥之前：“五哥坏蛋！”
五阿哥这下傻眼了。
他咕哝一声：“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七阿哥和八阿哥像是一对门神,挡在五阿哥面前直嚷嚷：“五哥坏坏,不准靠近？”
五阿哥气极反笑：“你们还想联合？”
三人再次掐做一团,胤祚也放下手，乐呵呵看着——脸上半点泪珠都没。
到后来,胤祚还开始呐喊助威。
一会儿给五阿哥，一会儿给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墙头草行为很快引发不满，惹来三人齐齐的怒视：“六弟/六哥！您到底站在谁这里？”
四个孩子闹作一团。
殿内嫔妃们静静看着。
除去少许人面色略差以外，气氛总体很是不错。
叽叽喳喳的笑闹以后,德妃牵着胤祚的手告退。眼见着今日天气不错，德妃笑着询问：“胤祚,咱们一起走回去如何？”
胤祚眼前一亮：“好呀！”
他一蹦一蹦走在前面，德妃慢悠悠的走在后头,时不时说上一句小心。
胤祚刚从墙角摘到一朵小花花送给德妃，转头又发现墙头有只小蝴蝶，就连枝头叽喳的鸟雀都能让他看好久，叽里咕噜的介绍给未出生的妹妹。
德妃无奈：“万一是弟弟怎么办？”
胤祚压根没想过还有这个可能性,握紧小拳头：“肯定是妹妹！”还是像瓷娃娃般可爱的妹妹哦～
德妃懒得理他。
母子两个走走停停，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永和宫前。
意外的是端珠正立在宫门处，焦急地探头探脑。远远见着德妃和六阿哥，她立马面露喜色，端珠小跑上前，急声说道：“主子，皇上来了，正在书房里等着您呢！”
德妃惊得杏眼圆睁：“皇上？”
她下意识松开胤祚的小手，严肃慎重的询问：“皇上的神色瞧着如何？”
瑞珠摇了摇头：“奴婢看不出……”
她咬了咬唇瓣，神色严肃地回答：“奴婢上了茶水和点心以后，皇上便让奴婢们全部退了下去，只独自一人在书房里。”
瑞珠还是头回碰到这种情况。
德妃眉心紧紧拧在一起，下意识瞅了瞅胤祚。
难不成是胤祚捣蛋了？
胤祚同样也察觉到德妃的注视，他的小嘴翘得老高，大声嚷嚷着：“额娘！胤祚今天很乖哦！上课没有睡觉，还认认真真学习了。”
德妃尴尬一笑：“是，是吗？”
她先给胤祚道了歉，而后又开始琢磨起原因。
德妃的脚步渐渐变慢。
她左思右想没有得出答案，只好决定先去书房再说。
倒是宝珠眼前一亮。
她走到德妃身边，附耳悄声道：“主子，会不会是和四阿哥……有关？”
瑞珠眼前一亮，屏住呼吸。
德妃心里一紧，很快她又醒过神来。德妃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可能。”
宫里嫔妃也没少猜测，或许在佟皇贵妃怀孕以后会让四阿哥回永和宫，又或是搬到阿哥所去住。
永和宫里也有不少人觉得会是如此。
可惜这些流言蜚语刚冒头，就被皇贵妃消灭得干净，甚至有人发现其中还有赫舍里氏的动作。
就……奇奇怪怪？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介入此事，但是众人却是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太子殿下后面站着谁？那是皇上。
太子殿下为了兄弟出头，解决困难，又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流言蜚语消失的一干二净。
佟皇贵妃还将四阿哥身边的宫人敲打了遍，唯恐有人在四阿哥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德妃一开始就没相信。
就这种情况下，皇上会因胤禛的事寻到自己这里？德妃摇摇头，果断打住宝珠的猜想：“不可能。”
她想了想，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以后决定进去再说。只是德妃刚刚抬步往前走，她便是面色一紧：“等等？胤祚呢！？”
宫婢内侍愕然回首。
这么大的一个六阿哥，怎么就消失了呢？
德妃四下张望，很快在院子里发现胤祚。
听到响动的胤祚停住脚步，他转过身来，努力朝着德妃一行人挥舞小手：“额娘，额娘，你们走得好慢啊——快点，快点~咱们快点去看汗阿玛吧~”
德妃哭笑不得。
她连忙加快脚步：“胤祚，你慢点走。”
听到外面阵阵骚动的康熙合上书籍。
他站起身来，端详着胤祚的大字——进门的胤祚刚好看到这一幕，立马就开始脚趾抠地。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结束请安，并哒哒哒的上前抱住康熙：“汗阿玛不要看啦……”
康熙原定是要把这幅字带去乾清宫的。
架不住德妃一再念叨，康熙只好延迟带回到乾清宫的想法，打算等德妃赏阅完再带回去。
康熙垂首看向胤祚：“是吗？”
胤祚仰着小脸：“胤祚看着会害羞的。”
康熙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是德妃有，汗阿玛没有哎？”
刚踏进书房的德妃扬起眉梢。
还没等她说话，德妃先看到了皇帝的眼神。她瞬间闭上嘴巴，安安静静地看着皇上忽悠傻宝胤祚。
胤祚小脸皱成一团。
康熙声音里带着哄骗：“这样吧，要不胤祚也帮汗阿玛写一份？汗阿玛保证，带回去以后就放在匣子里，空闲时候自己赏阅，绝不会给其他人看的。”
胤祚满面狐疑：“……真的？”
康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当然是真的。”
胤祚继续试探：“太子哥哥也一样？”
康熙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胤祚圆圆的脸上写满了犹豫，时不时偷偷看看康熙——康熙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般，看着没有丝毫危险不说，还让人感觉很是舒服，从心底里油然升起信任。
汗阿玛也不是说谎的人……吧？
康熙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嗐，要是胤祚不愿意，那就算了。朕等德妃赏阅段时间，再将这幅字带回乾清宫吧？就是到时候——”
康熙拉长声音。
胤祚似乎已经听见康熙的未尽之语。
到时候挂在哪里可就说不准了。
胤祚咽了咽口水，整个人直接炸毛。
比如作为天才小皇子的那一世，胤祚没少被汗阿玛提溜出去炫耀三连，成了宗室八旗子弟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到最后王府阿哥们看到自己都绕道走。
胤祚可不想又变成那样。
他再三和康熙确定以后，终于同意了：“行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梁九功将纸笔尽数端上前来。
胤祚：“…………”
他觉得有点古怪，又无法确定哪里古怪。
梁九功熟练的铺上宣纸，再开始细细研墨。胤祚拿上狼毫，比划一二：“汗阿玛想要胤祚写什么字呀？”
康熙笑了笑：“唔……朕也想不好。”
顿了顿他又道：“就多写几幅，然后朕选一幅字吧？”
胤祚微微叹气：“汗阿玛您是……”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得寸进尺？”
康熙弹了弹胤祚的脑门：“瞎说。”
紧接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就先写民可近，不可下。”
胤祚点着小脑袋：“好。”
他捋了捋袖子，伸出小胖手紧握毛笔。胤祚蘸取墨汁，屏息凝神在宣纸上写下第一个字：民。
康熙的双眼微微眯紧。
康熙曾亲手指导太子写字，也时刻关注着子女们的课业，见过不知道多多少孩子初学的模样。
通常年幼的孩子光要做到‘按、压、钩、顶和抵’五个姿势就稍有些困难，想要稳稳当当写大字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胤祚的手虽然有些颤抖，但是动作却很标准，简直就像是写了无数次一样。
趁着胤祚专心写字，康熙抬眸看向德妃。
他压低声音，悄声询问：“胤祚曾在永和宫里练字过？”
德妃微微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也随之落在胤祚身上，德妃眉心渐渐拧紧，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正因为胤祚写字的姿势太过普通平凡，所以德妃也忽略了这点，要不是皇上突然提起，她根本不会发现。
那皇上忽然让胤祚写字的缘故……
德妃目不转睛，仔仔细细看着胤祚的动作。
胤祚没有注意，而是认真书写着。
稚嫩的身体很难如意的操纵手上的毛笔，胤祚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尽量保持住最好的状态。
他一笔一划，认真写完：“好啦！”
与此同时康熙和德妃也收敛目光，宛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帝妃两人凑到书桌前，满眼欢喜的看着胤祚写得大字，一大串一大串的赞美之词涌现出来，听得胤祚脸蛋都红了。
胤祚甚至自觉自发的铺了一张宣纸。
他清了清嗓子：“汗阿玛，再写张一样的吗？”
康熙摇了摇头：“不了。”
他想了想又道：“这回就写：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
胤祚噢了一声。
他手持狼毫，饱蘸墨汁，一笔一划认真书写。
而德妃骤然间发现了第二个疑点。
等等？胤祚怎么知道皇上……说的是这几个字？
德妃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只是这几个字比较常见又简单，并不足以作为证据。
德妃下意识看看康熙。
难道皇上是知道什么内情的吗？
察觉到德妃视线的康熙神色未变，嘴角噙着与往日一般的笑容。他静静地看着胤祚写字，等胤祚刚写完一张，又说出下一张要写的字，让胤祚根本来不及反应。
胤祚勤勤恳恳，认认真真。
只是写了四五张以后，他的小脸也渐渐皱成一团。胤祚嘟着嘴，甩了甩发酸的小胳膊：“汗阿玛，还没有完吗？”
康熙拿起胤祚写的大字。
他认真翻阅的同时，也点了点头：“可以了。”
胤祚松了口气，赶紧将狼毫搁回笔架上。
他双手撑着书桌，开开心心地凑到康熙身边：“汗阿玛，您看看，您觉得哪一张最好？”
康熙一张张看着。
他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其中一张：“朕瞧着这张最好了。”
胤祚定睛一看，也觉得不错。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骄傲得抬起头来：“汗阿玛的眼光不错。”
康熙哈哈一笑：“胤祚写得很好。”
他将宣纸递给德妃看：“德妃你觉得如何？”
德妃接过大字，微微一愣。
这张大字上写着八个字：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这句话出自《尚书·周书·周官》。
四书五经之中， 先读四书， 后读五经，而《尚书》便是五经之一。
要说前面的字简单好写，那这几个字就要难得多。虽然胤祚的确有陪太子和四阿哥读书的事，但是这个程度……这个程度……德妃嘴角轻轻抽了下，努力不看向胤祚以免情绪外泄。
她嘴角上扬，颇为夸张的赞叹道：“胤祚好厉害！居然能写得这么好——！”
还好胤祚没有长尾巴。
要是有尾巴的话，现在大约会翘到天上去。
康熙眼底闪过一缕笑意。
他装若无事，顺口问道：“胤祚知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啊？”
胤祚下意识回答：“知……”
他醒过神来，暗道不妙的同时连连摇头：“不知道。”
康熙似乎没有察觉胤祚的停顿。
他自顾自的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要拥有崇高的伟业，首先要有伟大的志向；想要完成崇高的伟业，只有勤奋努力去推进才能成功。”
康熙顺手摸了摸胤祚的脑袋。
他笑得慈祥又温和：“胤祚的话也要早日找到自己的目标，然后勤奋努力向前拼搏，知道了吗？”
胤祚乖乖点头：“胤祚知道了——”
正当他打算跳下椅子的时候，康熙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胤祚耳中：“对了胤祚，汗阿玛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胤祚仰起小脸：“嗯？”
康熙笑容依旧，只是莫名多了点危险的气氛：“你——怎么认得这些字的？”
胤祚瞳孔地震。
他在汗阿玛眼里，看到了瞳孔地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