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风四起的初冬时节, 夏油杰怀抱浑身冰凉的诅咒,被冷得一哆嗦。面灵气感受到男人睡梦中下意识的反应,在一片墨色中轻眨了一下双眸。

  她小心翼翼, 想离夏油杰远一点。

  结局自然是失败的。

  男人亦如当年的少年,半梦半醒间,也不让她挣脱自己的禁锢。

  面灵气感受夏油杰贴近自己的心跳,有些愁眉苦脸。

  她睡得不安分,夏油杰也很快就醒。

  男人迷迷糊糊吻了吻她的额头, 声音里也有了几分黏腻。“不要动嘛。”

  “我冷。”

  夏油杰:?

  睁眼确认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有没有盖好。

  “不是……你冷。”

  夏油杰愣了几秒, 才明白面灵气想要表达什么。大冬天这样抱着她确实很醒脑。

  “没关系。”说不冷那是在骗人。但没关系。

  分是分不开的。面灵气眼咕噜一转, 换了一身厚衣服。

  夏油杰揉蹭了几下掌心的衣服布料质感,这一下是真的醒了。

  他和怀里用衣服把自己包裹严实的诅咒大眼瞪小眼。

  随即笑着扯下遮住她半张脸的厚衣服,翻身两手撑在她耳侧, 垂首吻上她的唇。

  夏油杰故意使坏,压低声线问:“再来一次?”

  面灵气的脸颊蹭地一下熟透了。索性光线昏暗, 夏油杰看不清她涨红的脸。

  诅咒在厚实的衣物里摇头摇成拨浪鼓。

  刚才, 分明不是这样的。

  夏油杰不逗她了, 大手穿过衣摆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不要碍事的衣服, 再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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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诅咒师与诅咒一觉睡醒, 已是深夜了。

  房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面灵气慢慢适应房间里的黑暗,在影影绰绰的轮廓里看着夏油杰一件一件穿起他的袈裟。

  两人没有走门,翻窗而出。浮游咒灵自半空接住他们, 往安静下来的城市中飞去。寒风擦着耳畔呼啸而过,吹起一黑一白两头长发。

  浮游咒灵不知是受到主人心情的影响, 还是源自咒灵对面灵气喜爱的本能, 飞得两眼冒爱心。

  夏油杰降服两只咒灵走回休息地时, 面灵气正摸着身侧的咒灵望月发呆。

  她安静下来的时候,神情中总是带些落寞。这样的夜,这样的月,不知道被看过多少年,多少轮,而那些灰暗的年代里,不知是否有人陪她一起。

  泛着光的咒灵球抵上面灵气的脸颊,还有一只尚未被吸收的咒灵躺在一边。

  “吃哪个?”

  红眸微动,仿佛方才的寂寞与悲伤都是错觉。面灵气就着夏油杰的手啃了一口咒灵球,又晃了晃脚。

  “吃你的。”

  属于十六夜的悲凉与难过,他可以陪她慢慢度过。而专属于「痴」的乖巧和黏人,每一秒都令他安心。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取回嗔面?”

  面灵气闻言,侧脸看向夏油杰,眨巴了一下眼。

  “嗯……很麻烦呢。”她召唤出一金一黑两张面具,掂在指尖。“其实,那张面具不要也没关系的。”但是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一直在拒绝她的随遇而安。

  “那是你的灵魂,你的面具。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出了奇的,在这件事上,夏油杰的思维与贪面高度一致。

  面灵气看着夏油杰欲言又止。

  “杰,你知道,父亲大人当年为什么要以血咒,单方面对十六夜的身体立下不许被反转术式治愈的束缚吗?”

  ……

  “织魂术唯一无法操控的生灵,就是咒灵操术所持有的咒灵。我觉醒术式的第一天起,父亲大人便认为,咒灵操术是为了终结织魂术而诞生的。他认为,咒灵操术所能发挥的真正实力,远远超过操控咒灵这一表象……”

  “所以他一直在忌惮,忌惮那些可以窃取肉/体复生,从而得到肉/身所持术式的家伙。定下那个束缚,可以打消那些人的念头,也能避免我死后再被人利用。”

  尚且年幼的十六夜觉得是父亲大人过于疑神疑鬼了。尤其是在受伤的时候,疼痛与溃烂蔓延,她也无法乞求反转术式让她好受一点。

  直到……

  他们认识一个叫羂索的家伙之后。

  夏油杰听懂了。她犹豫与退缩的理由。

  “你是在担心我?”

  羂索不止一次想通过贪面得到夏油杰的尸体,显然他对咒灵操术十分有执念。面灵气蹙眉,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夏油杰在面灵气身前蹲下,单手托腮,歪头仰视她,指尖绕上她的发梢。“很伤心呢。原来在你眼里我那么弱吗?”

  咦?

  不是啊!

  面灵气着急去抓他的手腕。“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那是什么意思?”夏油杰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唑了一口。

  诅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男人逗着玩,扁嘴抽回自己的手。“你以前,不逗我。只有悟才欺负我。”

  生气的模样也和撒娇似的。宛如剪了指甲的猫爪子,拿肉垫挠人心。

  或许是因为“嗔”的人格被抽离的关系。

  “不逗你了。”夏油杰捏起她的脸。“但你总该告诉我,是谁藏了嗔,以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擅于谋划,实力极强的羂索,在千年前却是被织面人摆了一道。

  “父亲大人发现要稳定面具中的灵魂,需要一些可以与之制衡的晦暗存在。”

  痴面里装着十六夜最初的模样,没有记忆。她的喜怒哀乐需要有来源,于是在面具里封锁了无数冤魂与怨灵,假以他人之“诅咒”与“怨恨”填补抽离记忆的空白。

  贪面里装着记忆,它甚至没有人格存在,就像是一张可以放映的旧光碟。可这张面具出乎织面人意料的,自行找到了平衡。它繁衍出了人格——没有人类情感的奇怪人格。

  而属于十六夜的那些咒灵,是那段时间里最棘手的存在。

  织面人将其全部封锁于嗔面中,但迟迟无法压制它的失衡。那是怨念与诅咒最深的存在。织面人往里不断织入冤魂,甚至开始填补生者的灵魂。

  他在织面的过程中,将自己对咒灵的恨,对于咒灵摧毁了自己女儿的怨如数灌入,本就失衡的无底洞这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正是那时,织面人听说京都有两位术师,极擅长结界术。而其中一位,正濒临死亡。

  生死本是世间最为无奈,也是最为无力回天的事。

  织面人找到那时不过弱冠之年的羂索,利用所有人类都会有的弱点——与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爱人。

  结界或许可以留下躯壳,不愿对方离去的强大诅咒可以留下她的灵魂,以面目全非的咒灵的形式继续存在。哪样,都不是羂索想要的。

  织面人说,面具可以留住逝去的灵魂,以她生前的原貌继续留存。他的女儿十六夜便是成功的例子。

  十六夜第一眼见到羂索,就不喜欢他。说不上为什么。

  就好像是,有些人注定是要在时间洪流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织面人在羂索亲自布下的结界中,将他的爱人织入面具中。那位少女强大的咒力瞬间便将无法安定的嗔面稳定下来。

  待羂索发现自己被欺骗,已是半年后的事了。

  她的灵魂也如痴面中无数泛泛之辈一样,只为了稳定面具而存在的工具。一旦离开面具,不是永恒的死亡便是成为畸形的咒灵。

  “羂索千百年来,一直在寻找帮助‘她’离开嗔面的办法。九相图便是其一。但没有本体支撑,就算是让‘她’再度经历人类出生,最终也是自欺欺人的徒劳罢了。”

  夏油杰眯了眯眼。“所以。”

  “所以他要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让人类进化,让‘她’可以离开面具与躯壳完成同化。”

  这是面灵气知道的全部。

  至于她消失后,羂索的计划为何说服了两面宿傩,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贪她……其实已经把夺回嗔面中最大的不定因素解决了。”

  “两面宿傩?”夏油杰想起她那日悲伤的告别。

  “是。”随心所欲的两面宿傩,只要他不想,哪怕是贪面真的撒娇求他,也不一定会做什么。更别提这件事本身,他就参与其中。

  贪了解两面宿傩,也了解自己这个“本就不存在”的人格快要消失的事实。

  “她赌了一把,在宿傩是否爱她这件事上。”

  “我觉得她会赌赢。所以哪怕厨子不帮我们,在这件事上,起码他不会站到羂索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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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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