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了一层灰调的金色面具, 在一双苍老的大手中逐渐变得鲜活起来。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布满皱纹的手不知是年纪太大无法很好控制,还是因为太久没有做那样的动作,显得十分生硬且别扭。

  顺着那双手往上看, 是一张发髻梳得光亮笔挺的年迈老人的脸。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旧时代古板又刻薄的贵族。

  此刻,在那张刻板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他以往性格的笑脸。有一丝狡黠,一丝耐人寻味。

  顺着老人弯起的眼向前看去,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女人一头及腰白发散乱开, 一些躺在沙发上, 一些落到地上。她在老人的注视下打了个哈欠,但未睁眼,懒懒地翻了个身, 屁/股对着他。

  男人:“……”

  “十六夜。”

  被称作十六夜的女人一袭红衣披在身上,听到喊声, 她没有起来也没有翻身的意思, 缓缓睁开一双勾人心神的红眸, 一眨不眨瞪着眼前那片褐色的皮革。

  老人没了耐心。他维持着从未在这张脸上出现过的笑容, 手指一握, 金色面具顿时裂开一道细纹。

  女人的脑袋顿时撕裂般疼痛起来,她一脸不耐地坐起身,伸手勾回自己的面具握在手里。而后瞪向一头白发的老人。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许久不见的“主人”,视线最后落到男人额头上的缝合线上。眉梢轻挑, 红眸里是讥讽也是稀奇。

  “哟?”

  女人离开沙发,足尖点地, 一双纤柔如玉的赤足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

  微步盈盈, 似笑非笑。她在距离男人不到一米的距离处停下。

  “这下我要怎么称呼你?主人还是大脑门?”

  羂索:“……”他千年前就不爱和这张贪面打交道, 千年后依旧是。这个女人的嘴里基本说不出什么好话。没有坏心眼,但又极其狡猾。

  正如她那张面具的称谓「贪」。无尽占有,无尽享乐。

  “呼吸到阔别许久的新鲜空气,你就没点别的想说的了?”

  面灵气作势深呼吸了几下,砸了咂嘴。佯装严肃道:“咒灵的气息好淡,糟老头的体味很重。这不是个愉快的时代。”

  羂索:“……”老人的脸快气崩了。

  没等脸上表情快要挂不住的男人回话,面灵气摇了摇衣摆坐到椅子扶手上,笑盈盈贴近他的脸调侃着:“怎么一脸想把我剁碎的表情?太冷漠了吧,我没让你开心过吗?”

  ……

  言毕,面灵气跳下椅子,瞬间和羂索拉开距离。一脸嫌弃:“算了,你现在顶着这张脸感觉好变态。”

  羂索:“……”两面宿傩那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忍住没把她大卸八块的?

  面灵气在狭小的公寓里转了一圈,不太习惯这样的格局。甚至在研究抽水马桶的时候被忽然的抽水声吓了一跳。

  她打量了一会儿镜子里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所以呢?”看够了的面灵气斜倚在门边,有些犯懒。“费尽心思、如愿以偿杀了主人又占据他的身体,不是为了复活我吧?你有什么计划?”

  她刻意强调了“我”,作为「贪」面存在的我。

  羂索单手托腮,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神情意味不明。

  “不急,你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这个时代,可是有趣的很哦。”

  呵。

  面灵气翻了一个白眼。

  诅咒换了一个站姿,佯装难过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痴面有主人爱着,嗔面有你护着,只有我……孤苦伶仃,熟悉环境这种苦差事永远只会轮到我。”

  羂索一脸“要不是千年前我活着我就信了你的鬼话”的表情。

  “哦呀。莫非当年和宿傩一起几乎踏平江户的不是你?”

  “你那么一说……我倒是饿了。”面灵气十分坦然地转移了话题。她走到门边准备出去逛逛。“厨子人呢?”

  “一部分在咒术高专,一部分在咒术高层,一部分流落民间下落不明。”

  面灵气:“……”努力消化了一下羂索的描述。半晌后,恍然大悟。

  “哈?他被剁了?”

  作为曾经陪伴左右的男人,面灵气为他的陨落稍稍难过了三秒。其中两秒是为了没人继续给自己当厨子而伤感。

  总而言之。

  有爱,但不多。

  “十六夜。”

  羂索用织面人苍老的声音念着面灵气的名字,喊住了那只准备溜出门去玩的诅咒。

  “这个时代不一样了,你不要太任性。”

  面灵气握着门把手回眸,诱人的眼尾带了一丝凉薄。“痴面已死,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放心吧,大脑门。”

  诅咒不擅长应付门锁,直接在锁扣处轰出一个大洞,踹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羂索一人坐在屋内,头顶青筋悄悄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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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些年依旧保持着联系,即便两人的信念以及对未来的期待已经不同。曾经的挚友偶尔也会见上一面,说着互损的言语,仿佛时光可以短暂回到最无忧的那年。

  夏油杰赴约的路上心血来潮给五条悟带了一罐草莓酸奶。但他没有发现自己拿得那罐酸奶在十年前就被五条悟吐槽过难喝。只是换了一个包装,看起来更诱人而已。

  “难喝。”

  果然被五条悟嫌弃。

  这些年城市的规划也变了许多,最初的那座大厦已经被拆除,换成了五层楼的商场。

  他们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制高点俯瞰庸庸碌碌的人类。

  “杰,你听说了吗?”

  夏油杰披着宽松的五条袈裟,两手放于袖子里盘腿而坐。微风扬起他中年不变的刘海。狐狸眼永远弯弯地笑着,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但只要那双眼睁开,就能轻易发现,那双眸子里早已没了感情也没有温度。

  “什么?”

  “驻守的区域辅助监察最近呈报。一到夜间,城市里会有只穿着红衣的咒灵,哼着歌走遍大街小巷。气息时隐时现,像是在玩乐。”

  会是她吗?

  怎么可能呢?

  夏油杰望着蔚蓝的天,对这样的信息兴趣不大。“或许是哪只千年特级故意模仿吧。”

  “你不是有一只专门找面面的咒灵吗?放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岁月没有影响两张英俊的脸庞,但时间在眼神里沉淀了什么。他们对视了一眼,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又都希望绝望能够被驱散。

  “真拿你没办法呢。”

  夏油杰放出那只多年没有再用过的咒灵。后者茫然地在原地徘徊了一下。

  “就说不可能了嘛。”夏油杰不想见那只咒灵徘徊的样子,茫然毫无头绪的样子狠狠刺激着他的情感。

  就在他抬手准备收回咒灵的瞬间。

  那只咒灵忽然直立起来,和灯泡似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了。

  夏油杰:“……”

  五条悟:“……”

  红衣在风中摇曳,长发乱舞,站在半空中俯视城市的面灵气微微眯了眯眼。死了太久的她确实很难适应这样现代化的景象。

  面灵气本想再观察一下哪里的咒灵比较多,不料被一只迎面冲来的咒灵碰了瓷。

  ……一下冲进了她怀里。

  “哦呀?知道我饿了特地来当午餐吗?”面灵气笑着摸了摸那只咒灵的脑袋。

  “这只,不能吃哦。”陌生的男人音自身后响起,面灵气疑惑偏过头。

  却见眼前两个高大的男人,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白毛术师眼睛缠着绷带,看不出眼神,单从表情来看是震惊无比。

  至于黑发男人……

  面灵气觉得他的神情不仅仅是震惊,还带了点道不明的可怖情绪。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哎。”面灵气一下甩开那只缠着她不放的二级咒灵,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也太倒霉了。难得白天出来散步,一下就遇到两个咒术师。”

  “你、是谁?”

  倒是没想到咒术师会问出那么神奇的问题。面灵气轻眨了一下眼睫,微笑。“我是咒灵啊。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眼前的诅咒比当年的面灵气高了半个头,巴掌大小的脸也显得更成熟了一些。除此之外,便和面灵气一模一样。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十年,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归来,并且又长大了一点。

  五条悟扯下遮住眼睛的绷带,蓝眸里是满是矛盾的不相信与怀念。

  夏油杰往前跨了一步。

  面灵气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于是夏油杰不再动作了。他很怕自己再进一步眼前的家伙就会消失不见。

  明明是一样的脸,气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那双原本清澈单纯的红眸,此刻却每分每秒像带了钩子一样,引人入迷。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也很懂得利用。

  “我没有祸害人类哦。天气好出来逛个街总可以吧?咒术师先生们。”

  五条悟的眼睛十分确定,眼前的诅咒就是面灵气。但显然她不认识他们,也不记得他们。蓝眸与一边的男人对视了一下。

  ——先抓住再说。

  面灵气早在二人“眉目传情”的间隙想好了退路。

  她在咒术师出招之前先一步飞出了「喜」与「哀」两张面具。

  响彻天际的笑声与哭声同时灌入鼓膜内。他们不愿伤害面具,没有用术式,勉强剥开阻碍后,那只咒灵已经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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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深夜。

  贪玩的诅咒一人游荡在空旷的街。

  影院门口贴了一张最近大火的电影海报。海报里是一位艺伎手里捻着扇子半遮面,姣好的身段摆了一个诱人的舞步。

  面灵气觉得好玩。

  霎时变化出和海报里一样的艺伎华服,甚至连发型都幻化的一模一样。

  她召唤出金色「贪」面,学着海报里的姿势摆了一个舞步。用面具半遮住脸。

  月影西移,诅咒缓缓从眼前挪开手里的面具。

  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马路对面,站了一位白天才见过的咒术师。

  面灵气站在原地没有动,红眸轻眨,勾了勾唇角。

  夏油杰的视线里没有其他,褪色的世界里只有那只诅咒明艳动人。

  他几步走上前。

  一下将她揽进了怀里。

  忽然被男人用力抱住的面灵气:?

  白天要打要杀,晚上要亲要抱是吧?贱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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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贪面:大家好绰号小能手我来啦。虽然我没有痴那么呆萌,但我很欢乐哒!气死手机设了0点发布就去睡了结果发现给我跳到23点了垃圾app!感谢在2023-03-07 22:25:59~2023-03-08 23: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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