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天真的眼眸流露一瞬的哀伤。面灵气垂着眼眸, 所以身前的少年并未察觉。

  任务完成,几人沿着被五条悟轰开的废墟原路返回,出了奇的沉默。

  五条悟重新戴上墨镜, 忽然开口:“杰,你不会是在想给两面宿傩的手指找一个受□□那样的事吧?”

  被猜中一半心思的夏油杰只笑不语。

  五条悟偏头站定脚步,视线掠过身后的面灵气,再落到夏油杰脸上。这一回他的表情中有了一丝惊讶。

  “你、想自己做诅咒之王的受□□?”

  夏油杰笑出了声,两眼弯起, 但没有温度。“怎么样, 悟, 有信心杀掉吗?”

  “这不是杀不杀掉的问题诶。”五条悟两手背于脑后,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假设你没能压制住宿傩,他也完全不配合告知面面的事, 那就是一场没有必要的骚动。”

  “假设你压制住了他,或者和他定下束缚, 但两面宿傩实际并不了解面面的过去, 那就白搭一个容器。只有你成功压制他, 并且宿傩也知道面面的过去, 这样的行为才有用。三分之一概率的事, 真的值得尝试吗?”

  夏油杰纠正了五条悟的推论。

  “是二分之一的概率哦悟。假设我没能压制住诅咒之王,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是站在面灵气那边的呢。”

  两个少年同时站定脚步,侧身看向身后的诅咒。

  在那个年代生存过的咒术师与诅咒, 对两面宿傩熟悉其实是很正常的事。面灵气现在觉得诅咒之王的气息熟悉,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在那个年代和他交过手。

  “这样想。”五条悟两手比了一个手势指向天空。“如果千年前的宿傩和面面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他怎么会不救她呢?那可是两面宿傩诶, 在没有六眼的时代里, 谁能打得过他?”

  夏油杰觉得五条悟这个说法似乎有点道理。

  “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五条悟继续往前走。“你和夜蛾老师保证过要看着面面的吧?无谓牺牲后你觉得她还能存活多久?在你因为面灵气而成为千年诅咒的受□□之后,上头那些家伙绝对会杀掉她的。”

  夏油杰笑:“哦呀?这不是还有你嘛。”

  “那么麻烦的事我才不管呢。杰,你的想法太危险了,快回去写检讨吧。”

  五条悟确实只思考过面灵气站到咒术师对立面之后,他该怎么办。但六眼神子压根没料到也没想过,挚友会和诅咒一起站到对岸的场景。

  那还真是……令人头疼呢。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降服面面。哪怕是千年术式‘织魂术’,也不能继续操控你的咒灵吧?”

  ……

  这的确是个办法。

  两人同时向后看去。面灵气还在研究手里的手指。

  一旦降服她,这只诅咒的故事和成长,就永远留在这一刻了。

  “等有时间,我问问她的意愿吧。”

  五条悟没有继续往下接话。出于私心来说,他也不希望事情的最后,一定要以夏油杰降服面灵气作为结局。

  他要抓到那个千年术师,让他把面灵气的灵魂和记忆全都还回来。然后把那个家伙轰成肉饼。

  帐缓缓升起,天边的烈阳再度笼罩这片荒野。

  辅助监督看着问题少年将特级咒物交给一只咒灵保管,顿时变了脸色。这……万一这只咒灵一口吞下,才升起的帐不就又要布下了吗!就算是最强,也太胡来了吧!

  几人完全忽略辅助监督菜色的脸,绕过他坐进车里。

  面灵气握着手指也想不起来更多往事,上车后便把咒物放到了夏油杰的掌心。奇怪的是,咒物脱离她指尖的瞬间,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找到办法杀织面人了,十六夜。」

  声音很远也很近。不知道是脑海里深层的记忆,还是自咒物里发出的。面灵气奇怪地把耳朵凑到两面宿傩的手指边。

  “怎么了?”夏油杰疑惑。

  面灵气细细听了个响动,但没能再听到任何言语。她摇摇头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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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一段时间,面灵气没有再被“主人”联系。但她十分害怕回到那片混沌中,所以强制自己保持清醒,免得睡意模糊间再被拖进去。

  炎炎夏日的暑气渐渐散去,初秋的夜带了点凉意。新月如钩,半遮在云层里。面灵气坐在高专前院最高的那棵大树上俯瞰这座校园。

  恍如隔世。

  眼前的场景有时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她坐在千年前的古树上,眼底的景色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应该有雪,有月,还有一个奇怪的人。

  夏油杰在地下室惊醒,手臂下意识探了探身侧,没有摸到冰凉的触感。

  “面灵气?”

  他猛地坐起身,昏暗的视线里也没有熟悉的身影。

  夏油杰踏着夜里清冽的风走到后院,倒是树上的诅咒先发现了他。面灵气一双秀气光洁的脚在树上来回晃着,她两手撑着树枝,低头垂眸。

  “头发翘起来啦,杰。”

  少年抬手随意理了理睡乱的长发。“怎么坐在上面?”

  “这里可以看很远,有树叶挡着,远处的人看不见我。你要不要也上来?”

  夏油杰思考了一下,发现这只诅咒还挺考究,坐位还讲究敌明我暗。

  古树结实,足够支撑两个人的分量。夏油杰背倚树干而坐,顺势将面灵气勾进怀里舒舒服服抱着。

  面灵气的咒力最近又涨了不少,这是五条悟亲眼鉴定的。

  诅咒过了叛逆期,最近好像进入了惆怅期。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没有以前来的开心,但面对大家的时候又装作一副快乐的样子。这是夏油杰自己感觉到的。

  “电影放到这里,是不是就该亲吻了?”

  怀里的人忽然这样问。

  少年呼出一口热气,下巴枕在面灵气的肩膀上,正好贴近她的耳畔。“亲吻这种事可没有进度条啊。”

  弯月倒映在面灵气的瞳仁里,她笑了笑,眼眸弯弯和月牙一样美。

  面灵气侧过身,想说身后的少年怎么那么笨。

  不料才侧过身,就被同时偏头看向她的夏油杰,轻吻了一下唇角。

  少年的唇温热,她的冰凉。

  “亲吻,是因为喜欢。”

  得到心里所想的面灵气满足地转了回去。她捏着夏油杰的大手玩,时而一根一根手指掰开,时而又将他的手贴上自己的,比了比大小。

  半晌,自言自语地低喃道:“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什么?”夏油杰没听清。

  面灵气没有回答,换了个话题。“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我不想要了。下一次面具再暴走的话,你就‘吃’掉我吧。”

  敏感如她,自然知道这些天夏油杰的欲言又止。

  夏油杰:“……”

  “吃了我之后,就不要再吃别的咒灵啦。”

  夏油杰觉得面灵气这句话有些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里又一时说不上来。个中因果,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可惜,现在的单纯少年,只能回应一句:“这也是什么奇怪的独占欲吗?”

  没等怀里的诅咒回话,夏油杰继续道:“会有办法解决的。那个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的家伙,总有一天叫祂不能再触碰你。”

  第一阵秋雨降临东京的时候,咒术高专千篇一律的生活中有了两个小插曲。

  一个是突如其来的冲绳之旅——其实是长期任务,但因为目的地听起来有一种度假的轻松感,于是众人在五条悟的引领下构想了一下美妙的“修学旅行”。

  一个是陌生术师投递来的千年古画。

  本以为会是什么奇怪的咒具,或是被缠绕了什么邪恶的诅咒,所以在展开前夜蛾正道叫来了五条悟。

  五条悟顺手拖了夏油杰,夏油杰顺带了面灵气。

  三人在沙发上排排坐,看着夜蛾正道一点一点将那副画展开。

  泛黄的纸经过特殊术式的修养维护,没有破旧的离谱。五条悟的六眼可以确定,那副画上除了维护画面的咒力之外,再无其他任何邪恶力量了。

  即便如此,在看清画面后,他还是和夏油杰一起,猛地睁大了眼睛。

  古旧的画风让普通人很难苟同它的审美,难得颜色要比想象中来的艳丽。

  画面中心是尸骨堆叠而成的小山坡,每一根白骨与头骨都刻画清晰,透着森森的白。山坡边,一只四手怪物正捏着一颗惨白的骷髅。怪物裸着上半身,侧脸而视,露出上下两只眼。

  不知是哪个命大的家伙能画下这个画面。

  寥寥几笔虽然画不出诅咒之王的全貌,但渗人的神韵却丝毫不差。

  如果这只是一副记录两面宿傩存在的画卷,并不能使他们如此震惊。

  视线上移,停留在色彩最艳丽的部分。在画面的上方,尸骨堆叠的顶层,还躺着另一个人。

  一袭古着红衣披在身,及腰白发凌乱散落,长长的衣摆覆盖在尸骸上。那人懒懒地躺在尸骨上方,一手枕着太阳穴的位置,一手指尖飘着一张金色面具。

  她正看着下方的两面宿傩,笑容难辨。

  再纵观整幅画的布局,即便不懂欣赏与艺术,也不难看出。

  那令几代人闻风丧胆,直到现在威慑力都不变的诅咒之王,形成包围之势,将顶端的诅咒护在了自己的领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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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满脑子都是宿傩in蛊王和面面的废料(

  剧情里不会有,大概会搞点if废料,看写到后面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