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7 璇记·十八】
十一月四日,雨。
周末一向是桌游店里最热闹的时候,只是今天人格外多,因为这是高三生难得的小半天假期——月考之后的一整下午。
就算是再用功的人,也不会选择在刚考完试之后继续学习,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决定出来放松一下。
“两个红的,一个白的。”
褚素素将不远处的“宝石”拿到自己面前,仔细计数过后,手指伸向众人艳羡已久的一张卡,也是分值最大的一张:“二十分,我赢了。”
“你运气也太好了吧。”身边的同学垮下脸来,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每次都没人跟你抢卡……”
褚素素眨了下眼,没多说什么,开始洗牌,准备下一把。
她对面的女生也主动起身,帮着她一块:“我来就好。”
褚素素便将牌都交给了她。
“一般在这里玩的规矩就是赢家洗牌,输家请喝饮料。”那女生笑了笑,解释道,“你们看起来年纪比我小几岁,我请你们吧。”
刚刚还郁闷的同学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好耶,谢谢你!”
这女生长得很漂亮,说是明星也不为过。一起玩的两个男生全程只顾着盯她,注意力根本不在游戏上,这才让褚素素赢得如此轻松。
在洗牌的空档,他们顺势又聊了些什么,可褚素素却没有仔细去听,只是忽然恍了神思,下意识轻轻吸了吸鼻子。
“素素。”同学推了她一下,将她从片刻的走神中带了回来,“想什么呢?开始了。”
“好。”
褚素素缓缓坐下来,接过发来的牌,只是依旧浅浅皱着眉头。
那种微微刺鼻,后调又有一点香的草药……她怎么好像在这里闻到了韩璇身上的味道?
可能是谁用了类似的香水吧。
有对面那位明艳照人的大美女在,这桌持续了三四局都没散。能看得出来,这几个男生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游戏的兴趣,他们留下的唯一原因就是她。
她就坐在褚素素对面,所以完全避免视线接触是不可能的,褚素素便也顺带着多瞧了几眼。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旁边的同学发来了消息:“那个姐姐好漂亮啊!”
“是呗。”
“你不心动吗?”
褚素素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也没想过要对别人隐瞒这件事,如果别人提起,便直接默认了。
所以身边关系好些的朋友都对她的性向心知肚明。
“……”褚素素瞥她一眼,有点无语地回复,“漂亮又不一定要心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如果但凡见到个漂亮女生就想做些什么,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褚素素刚才确实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仅此而已了。
那之后她便没再多想,继续专注游戏起来。
“您点的烧烤来咯——”
店员将新鲜出炉的烤串放在桌上,转身回去时,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般,踉跄了一下。
“抱歉。”他以为自己撞到了客人,便下意识道歉,可抬头一看,却谁也没有。
那刚才撞到的是什么?空气吗?
店员嘴里不由得有些郁闷地嘟囔:“奇了怪了。”
那短暂的触感明显是个人来着。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韩璇默默让了几步,往外挪了挪,换了个容身之处。
刚才她将褚素素下意识吸气的动作尽收眼底,知道自己隐藏得还不够好。
其实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够了——毕竟店里没有一人发现她的存在,可对褚素素来说却并不是这样。
她们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久,也让褚素素能闻到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味道。
上次看到的那一幕几乎已经成了困扰韩璇的心魔,这一个月一来,她在美术集训时常常走神。
也是头一回被老师狠狠训斥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画?”老师将画纸从画板上撕下,皱着眉问她,“还是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
那张纸上,素描人物已初具雏形,正是面前坐着的老年模特。
轮廓、鼻子都很像,甚至连细节处的皱纹都惟妙惟肖,唯独那一双眼与画面格格不入,细长轻睨,有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娇俏活泼。
那分明是一双年轻女孩的眼睛。
画成这副模样,自然不是因为韩璇的水平不够。
而是因为她心浮气躁,没能全神贯注。
“你走吧。”老师瞅了低头挨训的女孩两眼,深深吸了口气,大手一挥,便给她放了个假,“你这个状态今天是画不了了。”
他们一向都很珍惜有天赋的孩子,也不愿给她太大压力。
于是韩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从画室出来了,此时外面刚好下起了雨,势头倒是不算大,所以用不着打伞。
她拿着手机,任凭雨滴落在屏幕上,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学校今天不上课,姨妈姨夫也有事出去了,家里没人在。
韩璇背着书包,站在街角打开手机,轻轻点开了□□。
她在学校里没什么玩得来的朋友,所以通讯列表里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同学,从来没说过话。
唯一的例外是褚素素。
韩璇刚想给对方发消息,却见对方的资料栏里显示有新动态,迟疑了一下,便点了进去。
那一瞬间她的心莫名微微下沉,只觉此时心情正如同眼前黑压压的乌云,聚作一团,正是暴风雨来之前的预兆。
“Susu:转发动态。”
褚素素转发了一条同学发的照片,原动态的配字是:“月考结束之后的桌游之旅,gogogo!”
照片上有四个人,韩璇立即认出了他们——都是高三一班的学生。
月考刚结束,她们就换了衣服,稍作打扮,跑出去玩了。
桌游店……
照片背景中的桌椅与那天看到的景象相重叠,韩璇的眼前顷刻间浮现出那个女生笑靥如花,对着褚素素伸出手机的场景。
她知道这是短期内就会发生的事情,可没想到一切会来得那么快。
快到韩璇来不及思索,就让意识引导自己,踏入了桌游店内。
“抱歉。”店员拦下了她,过于瘦小的身材让人不禁觉得这是个偷跑出来玩的小孩子,“你还是小学生吧,没有大人陪伴的话,不可以进来哦。”
隔着玻璃,韩璇已经望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褚素素穿着裙子,坐在店里,特意将头发拢在脑后,再夹上一个精致的发卡。
她的手指捏着卡牌,指尖嫣红的颜色衬着白底格外耀眼,映着对面人完美无瑕的笑容。
这一幕几乎晃花了韩璇的眼睛。
没多迟疑,她便选择了藏匿踪迹。
待到店员回神之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余下的只有独属于韩璇身上的味道。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店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
看着面前两人眼神接触,在抓牌时指尖似有若无地接触。
看着她们时不时交流几句话,周遭流出的默契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
… …
“累了。”褚素素干脆利落地甩下牌,“去趟厕所。”
在她起身的时候,对面那个漂亮女生不出意外地跟着去了。
褚素素出来洗手的时候,对方依旧在隔间里没出来,她也没想太多,只当对方要再蹲一会儿。
可刚过了一两秒,里面便传来“吱呀”一声。
有人出来了。
“你……”褚素素下意识回头,正想开口。
毕竟刚刚同坐一桌,寒暄两句也算是礼貌了。
可没想到的是,从里面出来的并不是刚才那女生,而是另一个人。
她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长发及腰,直如瀑布流水,遮住了小巧的侧脸。
入眼只见刘海微微晃动,黑发黑裙映着肌肤白皙胜雪,一下子让褚素素生出些错觉来。
——这里并非厕所,而是人间仙境。
而面前的人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那人与她身量一般高,年岁相仿,看样子有些腼腆内向,面对她的视线,稍稍怔愣了一下。
“抱歉,还以为是刚才跟我一起玩的人出来了。”
不知为何,褚素素心跳倏然快了些许,生出些紧张的情绪来。她飞快地咬了下嘴唇,好让它看起来更红润。
那个女孩轻轻“嗯”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是拘谨地同样开始洗手。
褚素素分明已经用纸将手擦了三遍,却还是迟迟没有离开。
她看到自己脸颊不易察觉地红了一小片,余光盯着镜中对方的倒影,忽然抑制不住地说了某句话——
“我们以前见过吗?”
老土到爆的搭讪台词。
褚素素深知这点,可她看着女孩的眉眼,确实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女孩讶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的嗓音有点哑,像是刚经历过什么事情一样。
“哦……”褚素素犹豫片刻,冲对方大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后眨了眨眼睛。
“那要不要认识一下?”她说。
褚素素悄悄用手指甲掐了自己一下,同时满心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她绝不会想到,那个叫做沈听雨,本该来搭讪她的女生如今正昏倒在某个隔间里,人事不省。
她也不会想到十分钟前,是谁提前进入了这里。
她更不会想到,韩璇站在隔间内,双眼不加掩饰地绽放出妖异的紫,光芒几乎能掀翻整片天地。
“献上我的魔法。”
瞳中的光芒如蜡烛上火焰摇曳。
“我的血液。”
银色刀刃划破手掌,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顺着手臂流淌,汇入高速旋转的法阵中。
六芒星的痕迹若隐若现,即将成型,却还差最后一步。
“还不够吗。”
韩璇喃喃自语,片刻,轻轻扯下一根头发来。
“我的身体发肤,我的……人性。”
那一刻,六芒星赫然眼前。
星阵似乎能倒映出韩璇此刻的表情,她伸出手,接纳了它赐给自己的礼物。
——时间之术。
回溯过去,穿梭未来,需要不小的代价,却对韩璇来说无比诱人、必须得到的东西。
再睁开眼的时候,似乎有什么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韩璇学会了操控时间。
她可以随意将自己变成想要的模样。
而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眉心之间,随后整个身体开始飞速长高、发育。
脸颊上小小的婴儿肥消失不见,鼻梁变得小巧而挺翘,下颌线与轮廓更加清晰。
韩璇取出一个小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未来的模样。
如果说十四岁的她是丑小鸭,那如今就是长开的白天鹅,不再是那个会被人轻易忽视的“孩子”。
半晌,她轻轻动了一下嘴角,似乎还不太习惯新的自己,需要练习一下表情。
“如果你一定会遇到谁……”
镜中的韩璇也同样露出了笑容,嘴唇翕动,眼神泛着刺骨的冷。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作话】
有没有人知道素素玩的是什么桌游(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