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出口站着几位侍应生,见她们往这边走,礼貌地为两人拉开大门。
而周晓莹似乎不想引人注意的样子,在聚光灯投向台上的时候,全程低着头,想将自己隐没在阴影里。
两人特地走远了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直到确保没人能听见才开□□谈。
褚素素拎着微微拖长的裙摆,停下脚步,问:“你要说什么?”
她看见周晓莹面露复杂,顿了顿,随即单刀直入:“你是不是知道韩璇和复城千金的关系了?”
褚素素皱眉,心下讶然:“……嗯。乐儿告诉你的?”
当时那几张照片她没给别人看,难道是李乐儿说出去的?但李乐儿对朋友很仗义,按说不会随随便便泄露才是。
即便对方同样是朋友。
“当然不是。”周晓莹摇了摇头,说,“你之前不是拜托我打听吗,后来我找了个熟悉的朋友,问到了些事情。”
“什么事?”
周晓莹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对方都这么说了,褚素素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坦白道:“之前夏梓露还想跟我和好,找人跟踪韩璇,拍了照片发给我,我才知道的。”
“拍了韩璇和……那位千金?”
“对,她们在一辆车上。”褚素素道,“之前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
周晓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我理解。”
说着,她露出个凝重的表情。
“我朋友打听到的事情有点……出人意料,最好不要外传,否则会引来麻烦。我之前以为你和韩璇已经没有来往了,所以才没有对你说。”
周晓莹的声音逐渐变轻:“但现在看来,你和她还是走得很近,对吗。”
“到底是什么事?”
“复城老总他们一家,从上到下,这里都有点问题。”周晓莹蹙紧眉头,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有很严重的遗传类精神疾病。”
褚素素诧异地张了张嘴:“什么?”
复城企业的生意如日中天,他们老总也是出了名的业界精英,以决策杀伐果断而出名。
而他的千金,方才众人也见到了,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更重要的是,年纪轻轻就在家族企业里担负要职,在商业上也是一把好手。
这样优秀的家庭,完全想不到他们会有精神类疾病。
不过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你不是找美院的朋友去打听韩璇,怎么知道了这些?”
“机缘巧合吧。”周晓莹无奈地笑了笑,“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爸爸。叔叔应该人脉也不少,肯定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还没等褚素素回答,她便接着快速道:
“还有一点,复城老总特别迷信。”
“这很正常,做生意的人都迷信。”
据她所知,褚振每次有什么项目动工前,也会去拜拜关二爷和财神爷,祈求保佑,图个心安。
“不是,他是特别吓人的那种。不仅经常在家里做法事……而且荤腥不忌,上到国外的神父法师,下到东南亚那种小鬼神牌狐仙,什么都往家里请,特别邪乎。”
褚素素抿起唇:“他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吗,普通生意人哪至于这样。”
“他的原配妻子,也就是千金她妈,当年死得就很离奇。”
周晓莹说得自己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所以我认真地觉得,你还是离韩璇远点比较好。那一家子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际都不太正常。韩璇沾了这层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说着,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大厅。
周晓莹说完那些话,明显看到褚素素无言了好一会儿,似乎心情有些低落,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啊,及时止损。”
褚素素勉强笑了下:“好了,不用安慰我。”
她反过来拍了拍周晓莹的手:“不用你说,我跟韩璇本来也没可能的。”
毕竟撞号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
“不过。”褚素素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是为韩璇辩解道,“他们家那些事,虽然挺吓人的,但也不关韩璇的事吧。”
眼看大门就在眼前,周晓莹却奇怪地顿住了脚步:“哪里不关?”
“怎么有关?”
“等等。”周晓莹才发觉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误解,“你以为,她和复城千金是什么关系?”
褚素素微微侧眸,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有点不确定地轻声道:
“……情人?”
玻璃门内的侍者已然为她们将门打开,此时正好是复城千金本人致辞的时间,她站在舞台的最中心,闪闪发光,柔和的嗓音如淙淙流水一样缓缓淌入每个人的耳朵。
大屏幕上,她星眸微眯,随后绽出一个无可指摘的完美笑容。
这回,匪夷所思张大嘴的变成了周晓莹,她在褚素素耳边,没忘压低音量用气声道:“不是,大小姐,你在想什么?”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一旁就是生日宴的宣传幅,下方清清楚楚地写着寿星本人的名字。
——复城老总的独生女,韩窈。
韩璇,韩窈。
同样的姓氏,又都是单字名。
某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骤然在褚素素脑袋里炸开,她怔怔地盯着台上的寿星韩窈,无法从那和某人相似的眉眼上,移开目光。
她当然知道复城千金的名字,但姓韩的人多了去了,一开始她根本没有注意。
即便刚才她和李乐儿发现韩窈就是照片上的人,也因着先前先入为主的观念,没有思考到她们名字之间的关联性。
周晓莹拉着她从后方绕着往座位走。她不敢在这种敏感的场合说这种事,万一被谁听到就惨了,只能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私生女,同父异母的妹妹,没被公开承认过。”
韩窈的致辞已近尾声,大厅内回荡起热烈的掌声,可褚素素只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久久难以回神。
原来是这样。
所以两人是姐妹关系,当时照片里令她信以为真的亲密姿态,全是误会。
而韩璇手里拿的银行卡,也解释得通了。
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的豪门私生女,唯有同父异母的姐姐偶尔想起来接济她,给她些钱,再正常不过。
韩璇明明对她解释过了,脖子上的痕迹是宠物店的大型犬撞出来的。
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信呢。
强烈的负罪感和失落感忽然席卷了褚素素的周身,面容上鲜活的色彩仿佛一瞬间褪去,整个人转瞬失魂落魄的。
她和褚振吵了这么多年,明白被误解扭曲的滋味有多年难受,更理解毫无来由的疏远会给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不论她怎么对韩璇,对方都一如既往地展露笑颜,没有任何不满。
一旁的周晓莹看她脸色阴晴不定的,从桌子下轻轻踢了踢,随后发来一条消息。
周晓莹:“喂,你在想什么?你不会……在因此心疼她吧?”
不愧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语中的。
周晓莹:“就事论事,我不建议你和有家族遗传病史的人来往。更何况韩家太邪门了,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邪门么。
褚素素面无表情,若有所思。邪门的事,她早在被绑进车库里的那天就见识过了。
接下来复城几位高层的发言,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怔忡地坐在原地,恍然出神。
和韩璇相处的点点滴滴不住地萦绕在脑海与心间,一低头,褚素素仿佛能看到她踩着那双略显破旧的靴子,咬着嘴唇冲自己笑。
李乐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转头轻声问周晓莹:“喂,你跟她说什么了?”
周晓莹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啧,真是的,居然不告诉她。李乐儿扁起嘴,目光不经意地瞟了眼身边的乔倩。
说起来,乔倩自从刚才上厕所回来之后,看起来也魂不守舍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怎么了?
冗长的讲话过后,主持人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那就是蒙面舞会即将开始。
嘉宾们可以去化妆间自取面具,而侍者会很快将舞池布置出来,供大家跳舞取乐。
而这个环节自然是掩人耳目、走过场用的。
毕竟今天来的宾客之中,有不少都是中年生意人。他们的目的是竞标,怎么会对这种环节感兴趣?
当然是要趁着舞会进行的时候,和复城洽谈生意了。
“走吧。”李乐儿对几人龇牙咧嘴地坏笑了一下,“我要跳舞,你们几个谁愿意陪我啊?”
她的目光扫过这一桌小姐妹,只见褚素素深呼吸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你玩吧,我不去了。”
“那怎么行。”李乐儿急道,“你不也是来谈工作的吗。你看,那边是不是你甲方?”
不得不说,她对人脸的记忆力精准得不一般,仅仅是瞥见过一眼褚素素手机上的客户资料,就将人认了出来。
褚素素循声看去,还真是。
“算我求你们了,走吧。”
李乐儿连拖带拽,软磨硬泡,将三人推向化妆间的方向。
那里已经排了不少人,在琳琅满目的蕾丝面具前挑花了眼。
李乐儿兴冲冲地打量着,时不时嘀嘀咕咕,询问乔倩哪个比较适合她。
而周晓莹则捏了下褚素素的胳膊,轻声提醒道:“别想那事儿了,打起精神吧,不是要和甲方攀交情么。”
“嗯,是。”
她如梦初醒,只是上挑的眼睛中仍然看不见清明之色,只木木地点了下头,低声道,“你说得对。”
长长的杏色袖子之下,褚素素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想韩璇的事;一边听着李乐儿的叽叽喳喳,一边在脑中思考一会儿面对甲方的说辞。
“……晓莹你看,这个面具上有星星唉。”李乐儿笑着将面具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下,“好漂亮。”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再次将她从好不容易沉浸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星星。”
褚素素喃喃地重复了下这两个字。
甲方的几人就排在她们前面不远处,转头的间隙,忽然瞥见了她的脸,眯着眼睛看了片刻,便认了出来:
“你是……代表你们项目组做汇报的那个女孩儿?”
“啊,是的。”
褚素素露出一副职业化的讶异笑容,假装不知道他们是谁,“您是……?”
几人对视一眼,笑了:“我们是XM的。之前那个法律平台的项目,就是我们手底下人负责的。”
XM也就是褚素素公司的甲方。
他们在公司里的职位高,按理说根本没空去关注合作对接事宜。只是上次褚素素被袭击之后还坚持汇报,最终突发脑震荡的事儿太出名了。
XM的领导拿她作为工作典范,督促全体员工都学习这种奉献自我的精神,以至于全公司上下都观摩了一遍当时的汇报录像。
这几人的职位算是小领导,对这种踏实吃苦的员工还是很有好感的。
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年纪大了,一会儿就去旁边坐着,不跳舞了。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过来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随便聊聊天?”
这无异于主动抛出一根诱人的橄榄枝。
褚素素正想答话的前一刻,倏忽有后方陌生人的低语传入耳中。
“你看那个人穿的衣服。”不怀好意,带着嘲笑,“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场合这么穿?”
“看不出来牌子,八成地摊货吧。”
正巧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争吵了起来。
褚素素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裙摆之中,潜藏着熟悉的一抹黑。
今天是复城千金的生日,可那边,一个纤瘦的身影却穿着寓意不太好的黑色裙子。
像是没有水晶鞋、浑身破破烂烂的辛德瑞拉,格格不入地闯入了皇宫之中。
韩璇身前围着几个人。也不知她们冲她说了些什么,总之,无措地低下了头,旋即调转视线,恍然对上她的。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无措地抿着嘴唇,一如既往地张了张嘴唇。
念出个无声的“素素”。
周晓莹站在褚素素的身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私生女居然敢来正牌大小姐的生日宴,这是在玩什么?
她随即用力地拽了一下褚素素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跟甲方走,别节外生枝。
“怎么样?”
甲方的人笑吟吟的,又问了一遍:“来呗,刚好聊聊接下来的项目。”
褚素素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韩璇漆黑的双眸上移开,可即便这样做了,那宛若小鹿般的神情还是像沼泽一样,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难以忽视。
她注视着甲方几人,须臾,开口道:
“我……”
【作话】
素素面临的选择——
A.我不管,我要老婆
B.老婆是什么,我要升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