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个瑟缩身影的那一刻,褚素素心底便窜起一股无名的火苗。
“你等了多久?”她皱着眉,沉声问。
韩璇轻声细语的:“没多久。”
她扶着墙想站起来,却因为蹲了太久,腿有些麻,一时有些不稳。
褚素素冷眼瞧着,没有伸手扶她。
“请回吧。”她口吻冷淡,“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
说完褚素素就直接将门关上了,也没管对方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
她关门的动作倒是洒脱,只是随机背靠在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该回去睡觉了,褚素素对自己说。
不去管她就好,都是成年人了,还会在这儿等一晚上吗?自己会走的。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旋——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傻傻的在门口一整晚呢。
以韩璇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就那么默默地蹲着。
两种念头不断地在脑海中交织,她靠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来回想了足足五分钟。
褚素素又回忆起那个下着雨的阴天下午她蹲在自己家门口,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她低声骂了句脏话,自暴自弃地转身,再次将门拉开。
果然还是做不到放任不管。
“你进……”
话音未落,后面的话就被卡在了喉咙之中,再没能往下说。
因为褚素素看见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冷冷清清的走廊,除了顶上暖黄色的灯光,什么都没有,空荡得没有一丝生息。
仿佛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
褚素素将憋着的那口气深深地呼了出来,说不出是庆幸还是讽刺。
庆幸的是韩璇还知道回去,没有傻等;讽刺的是,自己白操心,反反复复地开门、关门,好像个傻瓜。
至于那一丝稍纵即逝的失落,溜走得太快,她就当没发觉。
等褚素素放下负担,打着哈欠等着回床睡觉的时候,定睛一瞧,却发现床上多了原本没有的身影。
她捂着额头,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韩璇双手抱膝,静悄悄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白瓷般的面庞像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褚素素放下手,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只觉得方才的自己像个笑话。
“韩,璇。”
她今晚的情绪不知第多少次被挑了起来,竭力平静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开门,就不请自来?”
“我说了,今晚我不想再看见你,请你离开。”
不论褚素素怎么说,韩璇都没有还过一句嘴,只是一如既往地说了那两个字:
“素素……”
“别叫我!”
不叫还好,一叫褚素素便更恼怒了。
韩璇把她玩到意识迷糊,床单浸湿的时候,在耳边念的也是她的名字。
以至于她一听到,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来。
韩璇将脑袋搁在膝盖上,将头埋得极低:“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
“你来来回回就会说这几句话吗。”
“我……”韩璇抿唇,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我嘴太笨了。”
那笨拙讨好、不善言辞的模样像只笨蛋小鸟,受伤了也只会默默舔伤口。
如此想着,褚素素忽然又自嘲地勾起个笑容。
放屁!什么不善言辞,自己之前是同情心太过泛滥了,才会这么觉得。
在床上的时候,不是挺会说的吗?现在就只会讲对不起。
况且人家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怎么会需要自己一个普通人同情。
褚素素刚想开口让她走,就听韩璇又说话了:“我……可不可以留下。”
而后,又急忙补充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保证。”
“是么。”褚素素仍旧跟她保持着距离,站在墙角,冷冷睨去,“那几个小时前你在干什么?”
她都说了,要么她当1,要么不做。可韩璇还是……
这次韩璇没说话,只是抬起眸,朝她瞟来一眼。
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褚素素却很快明白了过来,修剪平整的指甲狠狠地戳着自己的手心,整个人羞恼到快要爆炸。
是,她说不要的时候,韩璇确实如她所言,停了下来。
也确实是她难以自抑,主动开口,说了那两个字——
“求你。”
然后就任其予取予求。
呵呵。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待的,毁灭吧。
“我真的什么也不做。”韩璇怯生生道,“这么晚了,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睡觉。就像我在你家第一次留宿那晚一样。”
她局促地移开视线:“不信的话,你可以把我绑起来。”
“绑起来又有什么用。”褚素素说,“你有的是方法挣脱。”
如今的情况还是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对方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而自己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她没那么信任对方。
韩璇沉默了一下:“那如果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可以让我暂时变回普通人呢。”
“什么?”
“眼睛。”
韩璇抬手,指了指自己泛着淡淡紫色雾气的眼眸。
“我不论做什么,都是通过眼神接触完成的。”
左眼如同深邃的紫色海洋,席卷着漩涡,跟褚素素的目光刚好对上。
她不受控制,灵魂出窍般被其吸引,一步步向床边走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韩璇用手遮在自己的眼前,褚素素才恍然回神,惊觉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走了过来。
“看。”韩璇说,“只要不对上我的眼睛,就不会有事。不放心的话,可以给我戴上眼罩,酒店抽屉里就有。”
两人方才隔得那么远,此刻只有一步之遥。
褚素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一会儿,须臾才再次出声。
“不用了。”她说,“就,睡觉吧。”
刚才韩璇不仅证明了眼睛是能力的媒介,还证明了另一点,那就是她想做什么事,褚素素是没有办法阻拦的。
说难听点,韩璇要是真的想的话,完全可以现在就把她强行……了。反正只要一看她,她就晕晕乎乎,任人摆布了。
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道歉求和,已经足够表达诚意了。
韩璇的面上转瞬换了副欢喜雀跃的表情,眼睛顷刻间亮了起来,随即又怕惹褚素素不快,很快收敛了下去。
褚素素将其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刷牙了没。”
“刷了。”
“那睡吧。”
“我来关灯。”
她订的是大床房,睡下双人绰绰有余,可褚素素却刻意往床边挤了挤,跟身边的人留出了一点空隙。
尽管困意早已袭上心头,但这要怎么睡得着?
褚素素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假设韩璇说的是实话,那么她就是通过眼睛来操控人心的,但……
刚才她对自己做出过分事情的时候,是在自己背后的啊!
根本就,没有四目相接。
所以说,自己没有被她操纵。发生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操!
无数句中英文夹杂的脏话在褚素素的脑中回荡,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片绿绿的大草原,有无数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正胡思乱想着,背后忽然有一个温热的身躯贴了过来,令褚素素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像推开,寒声问:“干什么?”
“想抱着你,好不好。”
韩璇的鼻音有点重,可能是困了的原因,透着浓浓的疲倦,还带了一丝撒娇,像加了糖的牛奶。
说着,她还用脑袋蹭了蹭褚素素的后颈。
又软又香。
见她确实没有别的意思,褚素素僵硬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下来,再也难以抵御困意,没多久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而身旁的韩璇,则过了许久,还迟迟没有入睡。
她靠着褚素素,手指微不可查地摸了摸当时后脑勺受伤的地方,描摹着那早已消下去的肿块。
“对不起。”韩璇在口中念着这几个字,有些难过地闭上眼,“对不起。”
是她来晚了。
否则不必受伤的。
“以为你会赶我走,结果还是心软了。”她叹气,“不要总是这么容易原谅别人好不好?以前也……”
以前……
好像也有同样的事。
韩璇骤然回忆起了某个飘着雪花的初春,裹着羽绒服的女孩撑着把伞,气急败坏地冲她喊——
… …
“韩!璇!”
女孩眉眼俏丽,声音清亮,脸蛋气鼓鼓的:
“我不是说了吗?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姐姐可是警察诶,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还是要自己处理!”
“对不起,我……”
“你知不知道他们如果发现你的能力,会有多大麻烦啊!”女孩的责备声逐渐减弱,手指头戳着韩璇的脸蛋,“你这个冲动的小屁孩。”
韩璇听着这番可爱至极的碎碎念,只觉得像吃了一大口蜂蜜一样,全身上下,都甜甜的。
她眨了眨眼:“素素。”
“素素素素,你就知道叫素素。”女孩龇牙咧嘴地捏了下她的脸,顺便摸了摸脑袋,“不对,还知道惹我生气。”
“对不起。”
女孩嘴上不饶人,却把伞向韩璇这边倾斜了一点,以免她淋到雪:“对不起有用吗!”
“我错了嘛。”
“……好吧好吧,原谅你了。下次不许这样了哦。”
“嗯,一定。”
过了一会儿,韩璇又低声问:“我好笨,要是以后又因为别的事情惹你生气,怎么办。”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
“比如……我又不听你的话了?”
“那我就揍你一顿。”女孩露出个鬼脸,“把你屁股打肿。”
韩璇实话实说:“你打不了我。”
“韩!璇!我现在就揍你,你信不信!”
女孩直接抓起一捧雪,朝她衣服里塞,两人在雪中打打闹闹,很快滚成一团。
四下无人,唯有笑声落在耳畔。
两人玩累了,眼看着羽绒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索性肩并肩地躺在屋檐下,看雪花坠落。
“假如真的让你生气了呢,很严重的、触及底线的那种。”韩璇说,“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女孩状似认真地想了想:“我会痛扁你一顿,然后再也不理你。”
韩璇“啊”了一声,有点难过地垂下眼帘。
“我不想你不理我。”她落寞地说。
“那就不要触及底线嘛。”
“……嗯,我肯定会的。”
一时间,气氛忽然变得沉重压抑起来,直到女孩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
“嘿嘿嘿,骗到你了吧,果然是小屁孩,这么容易上当。”她挑着韩璇的下巴,眉飞色舞,“好了好了,逗你玩的。”
韩璇怔住。
女孩轻轻捧着她的脸:“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在你面前,我可以没有底线。”
… …
那双眼就像天上月,绽放着柔和的光芒,和如今的画面相重叠。
她的女孩,一如当初地叫着她的名字。
而后又一次原谅了她。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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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睛为媒介的这个设定来自于一本中世纪的古籍,但是如果写出来书名就剧透了,先备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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