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卿靠在凉亭上,目光向四周流转,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暗流涌动。那一日,可不是简单的交谈,而是一次明码标价的交换,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然后再根据这些消息,逐一突破,至于其中的真假,也都要靠自己的判断了。
悦禾对帝王之情的不满,对母亲的怜惜,还有那一句若不进宫,也不会早早就..
想必悦禾想说的是,不会早早便薨了吧。
这话让人想入非非,身处后宫,勾心斗角再所难免。何况又是独得恩宠,而贵妃乃四妃之首,地位与待遇仅次于皇后,想必其娘家是个势大的。不然是活不到诞下悦禾的,这样的一个人,竟会在宫斗中死去,而悦禾也没有受到这场宫斗的影响。除了因悦禾是女子外,想来也有贵妃娘家的原因。
若真是这么解释的话,那就不对了,之前在曦茗处理事务时,她偶然见过册子,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楚修。
她顺嘴问了一句,得知此人乃已故贵妃的兄长,现任户部尚书,而其弟则任工部侍郎。
户部与工部,都出自一家,倘若联手,必定能将齐国搅得天翻地覆。毕竟除了兵力,经济也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
再看看悦禾,皇帝是威胁过她,但之前也并无苛待,想必在贵妃死后,楚家没有对此表现不满。
一个被全家都捧在手心的人,死于宫斗,家人不为其出头,这不合理,除非楚家是在蛰伏。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悦禾还真是不怕死呀,不过以身为饵,确实是她的作风。
只是时卿还是不明白,悦禾为何对母亲有这么深的执念?
母亲心中只有父亲,而且据她所知,母亲更是从未到过齐皇后宫,又何谈去跟一群女人,争一个根本看不上的人?
曦月被悦禾有意支走,何时回来都未知,看来如今她得冒险去找曦茗了,问一问结果,早一点知道线索,她便能多一分胜算。
“夫人呢?”时卿问一丫鬟道。
那丫鬟道:“悦禾殿下今日去了寺庙,说是为给驸马爷上香祈福。”
时卿点了点头,“一直坐在这儿也有些无趣,你便领我四下走走吧。”
“是。”
文玉一出门,便见悦禾坐在庭院,石桌上已沏好了茶,“公主今日怎么来在下这儿了?”
“阿玉不想见到本宫吗?”
“公主误会在下了,只是不解公主为何不去陪驸马爷,反倒是到我这里来了。”
悦禾抿嘴轻笑,“阿玉这是醋了?”
“公主说笑了。”
虽是公主,但却已嫁为人妇,如今竟公然与别的男子调情。即便这个身份是时卿捏造的,但时卿倒也真是能忍。
“今日本宫与司音在园中玩耍,这布老虎抛着抛着,便到了阿玉的住处,想着也累了,就进来坐坐,说不定还能与阿玉聊上几句。”悦禾又拿起桌上的布老虎晃了晃,笑道:“阿玉还记得吗?”
悦禾望向文玉,与其对视,“阿玉是第一个敢那样跟本宫说话的人。”
若她此刻敢移开视线,又或是有异样的举动,那必然会引起怀疑,文玉脚步轻移,走至悦禾对面落坐,“在下行走江湖,随心所欲惯了,素来不受束缚。”
这话说得笼统,但也解释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五文,跑路费一文,一共六文钱,概不赊账,这话本宫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文玉笑了笑,眼中无半点慌张,又看向布老虎,“公主可还喜欢吗?”
“当然。”悦禾低眸含笑,“不过本宫也是第一次见男子买这个的,寻常男子多是买给妻子,又或是孩子,阿玉竟也喜欢它?”
“不过是瞧着样式有趣罢了,行走江湖时,保不准会遇上些小娃娃,随手赠一只,她欢喜了,在下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悦禾的手搭在石桌上,又用手拖着下巴,含情深眸落在文玉的脸上,“那为何要收本宫的银子?”
文玉有那么一刻愣神,没料到悦禾会问这个,她淡然一笑,“公主深受陛下宠爱,区区六文,对公主来说,想来也不过是喝水那么简单。而对于旁人,兴许是一天的工钱,本就家道艰难,又如何买得起这布老虎。”
“噗呲——”
悦禾笑出了声,“阿玉,本宫不过随口说说,你竟当真了。”
..
文玉跟着笑也不是,恼也不是,悦禾真是狡猾,竟戏弄她!
“听丫鬟说,夫人不是去了寺庙吗?怎么在这儿?”
时卿的声音突然出现,二人近乎同时向她看去。
时卿脸上虽挂着笑,但却并无笑意,“方才听夫人笑得这般欢喜,可是有何趣事?不如也来道与我听听?”
悦禾敛下脸上的笑容,轻声唤道:“夫君。”
她正要站起身来,时卿却先她一步走到她跟前,又按着她的肩,“这么着急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说是吧?”
听这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暗指她红杏出墙么?!
“夫君,你误会了。”
悦禾的语气略显焦急,她伸出手,本想拉住时卿搭在她肩上的手,还未碰到,时卿的手便缩了回去,显然时卿是恼了。
悦禾解释道:“夫君,我与阿玉不过是好友,相处之中,更不曾有过任何僭越之举。”
“阿玉?”时卿转而看向了文玉,“这位公子是公主的蓝颜知己?”
“夫君..”
悦禾话还没说完,时卿便抬手示意她打住,“公主莫要紧张,在下虽处于云兮山庄,但也并非是不问世事,富贵人家都会养不少外室,又何况是公主呢,公主贵为千金之躯,拥有面首也无可厚非。”
“夫君,文公子并非是我的面首,你若是不信,可找下人盘问,我是否做出过什么僭越的行为。倘若不信府中的下人,也可以随意在街上拉一个人来,问问他,我是否找过面首。”
见她这般着急,时卿拍了拍她的手,只是笑容中依旧没有笑意,“在下相信公主,公主定是不会这么做的。”
说着相信,可这直呼公主,以及那语气,显然是不信的。
时卿看向文玉,“敢问阿玉尊姓大名?”
文玉起身拱手道:“久闻云兮山庄庄主大名,在下姓文,单名一个玉字。”
时卿微微颔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文玉,倒是个好名字。”
“多谢庄主夸奖。”
时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文公子请坐。”
文玉道了声谢,落座后,她替悦禾解释道:“庄主是真的误会公主了,在下与公主,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在街上遇见。若非公主出手相救,在下兴许还会惹上不少麻烦,公主心善,收留了在下,虽曾交谈过几回,但都有司音姑娘陪伴在左右,公主心中一直挂念着庄主,与在下也仅仅只是好友。”
时卿此刻显然并不关心这个,她看着文玉的脸,问道:“恕在下冒昧问一句,文公子的双亲可有兄弟姐妹?”
“家父家母皆为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文玉不解道:“庄主为何有此一问?”
“文公子的这张脸..很美。”
“庄主过誉了。”
“但也很眼熟,像极了家母。”
文玉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但却保持笑容,“实在惭愧,身为男子,却生得一副女相,游走江湖时,也曾被人误会过是女子,就连阅人无数的公主,也未能幸免。”
见时卿看向她,悦禾点了点头,说道:“初见文公子,只当她是哪家因贪玩而私自跑出来的小姐,不料她竟是男子。”
悦禾顺着文玉的话头说了下去,说得半真半假,但也成功为自己解了围。
“原来如此。”时卿又道:“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文公子莫要介怀。”
“庄主言重了。”
“在下与夫人还有要事相商,便不打搅文公子了,先告辞了。”
文玉起身道:“二位慢走。”
待目送她二人离去后,文玉又在石凳落坐,桌下的手稍一用力,一小纸团便迅速吸入掌心,随后紧紧握住,她对里屋的人道:“青衍,为我沏壶茶来。”
“是,公子。”
时卿牵着悦禾的手,二人走在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这么一大早,夫人便去了寺庙为我上香祈福,倒真是我的荣幸。”
话中处处透着嘲讽之意,悦禾知她还没气消,“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夫君之事。”
时卿顿住脚步,又好笑地看着悦禾,“我何时说过,夫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
她今日不过是来试探阿玉,却没想到被时卿撞见,明明都已经解释清楚了,时卿却还这般地胡搅蛮缠。
“今日我确实是去了寺庙,为夫君上香祈福,回来之后,因不想打搅夫君歇息,便与司音在园中玩耍,因离文公子的院子较近,我是公主府的主人,她又在府中做客,便去探望了下,一切都是出于礼数,合乎礼数,我与文公子绝无半点男女私情。”
时卿皮笑肉不笑,“那是自然,公主身处皇家,自然是最守规矩的。”
这话竟真让悦禾有些恼了,偏生时卿又确实占理。
悦禾压下心中的那股恼意,她耐着性子道:“夫君,你若是对我有所不满,大可直言,我与文公子也确确实实只是好友。”
“我怎会对夫人有所不满呢,夫人贵为公主,又岂会有错,错的可都是别人。”
现下悦禾可以确定,时卿就是故意的,这话她曾说过,时卿倒是全都还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