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院子里，双目失神的男男女女拥挤地站在院墙下。他们身上沾着灰，双手垂放在身侧直勾勾看着前方，一言不发。在夜色下，这一群被操控的傀儡是让人看一眼就被吓到头皮发麻的程度。但，他们对面站的是三个妖，全都不是普通人。
“还在酝酿呢。”龙柚迷无聊地靠在了胡九夜的身上。
即使院子里面已经快要站不下了，墙外的人还是不断地翻进来，罐头似的挤在中间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直到三人在外面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终于，墙外不再有人进来。
“完了？”熊猫浑身一凛，赶紧进入备战状态。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三十多号人突然动了起来，奇怪的是傀儡们的目标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围着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开始转圈走动，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奇怪的圆形。
“献祭阵法？”胡九夜皱眉看着那群傀儡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站位，用自身补全阵法的符文。
“阵法？”龙柚迷也惊讶，他看向胡九夜，“向谁献祭？那妖怪派人来给我们表演阵法玩儿呢。”
“上古阵法，作用是献祭自身求得神明降临。”胡九夜神情严肃，“这个阵法一旦开始绘制就不能停，强行终止只会直接要了那些人的命。”
现如今自然没有什么神明了，可是献祭本身这个动作并不会因为没有神明的响应，就智能地终止不收取任何的报酬。阵法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了。
而且上古阵法的名字大多中二且长，胡九夜没心情把那个名字全都说出来，简化了一下后把作用告诉其余两人。同时，他脑海中快速思考着，幕后妖怪整了这么一出有什么目的。
龙柚迷更奇怪了：“这个阵法对我们没有什么作用吧，它派了一群人来我们这儿送死给我们看？好激起我们的愤怒打乱我们的阵脚？”
熊猫才是最急的，他看着院子里的人又看看龙柚迷，最后把视线放在了胡九夜的身上：“大人，这个阵法有解吗？”
能一眼看出这么厉害的阵法，就算不会解也应该能有应对的方法吧？这么多人的性命，他虽然无能为力，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逝去。求助在场的两位千年大妖，是他最后的希望。
龙柚迷挑了下眉没有说话。胡九夜精通阵法可不是说说而已，除了个人发明出来的那些从没有现过世的阵法，只要是有记载的他全都会。
这种程度的阵法，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胡九夜握了一下龙柚迷的手松开，上前一步站定后伸出右手，指间凝聚起法力以指为笔，不需要思考就画出一笔笔的阵纹。浅金色的符号按照某种特定的韵律排列，最后在虚空中被一条金色的线串联在一起，轻轻一推，成型的阵法就往前落在了那群傀儡身上。
在阵法笼罩他们的一瞬间，他们集体停下了动作，无神的双眼中渐渐显现出挣扎的神色。胡九夜适时出手，把他们全都弄晕了过去。
顾不得说感谢的话，熊猫立刻拿起手机喊特管局的人过来搬人，处理后续。
龙柚迷看着沉默想事情的胡九夜，轻声开口：“是想到什么了吗？”
今晚的事处处透露着怪异。幕后妖怪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他想来想去，除了“神经病”三个字之外没有半点头绪。但看胡九夜的神情，难不成他有了想法？
“我在想它为什么要让傀儡来我们家，我们面前表演一个上古阵法。还是没有任何攻击型的献祭阵法。”胡九夜看着前面倒了一地的人，道：“如果只是单纯的想用普通人造成恐慌，没有必要把地点选在这里。”
“嗯，然后呢。”龙柚迷没有催促。
胡九夜：“如果把对方的目的换成试探，那就能说的通了。”
“试探？”熊猫被吸引了注意，重复了这两个字陷入沉思。
龙柚迷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皱眉道：“可能想出这种方法来试探的，除了白泽应该也不会有别的妖怪了。”
熊猫一脸懵逼。他刚才应该没有跳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吧，怎么突然就把怀疑对象扯在了白泽身上？
“为什么会提到白泽？”
想想这事儿特管局这个合作对象那边必须要知情，龙柚迷这次没有敷衍，解释道：“幕后妖怪专门用普通人类来这里搞了个阵法，并不是为了引发慌乱什么的，而是为了试探九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复活了。”
熊猫惊叹：“用阵法？”
“九哥精通阵法，我一窍不通，现如今的妖怪与人类中也已经失去了那些上古阵法的记载。所以要想救那些人类，只能是真正知道阵法的九哥出手解决。如果那些人死了，就说明这个九哥是假的，是我用术法创造出来的替身而不是拥有完整记忆法力的本尊。”
龙柚迷面色深沉：“这个试探的方式很高明，但问题是，知道我不懂阵法的人可能有，可知道九哥精通阵法的妖，除了白泽之外就剩下那些早已经死绝的上古老妖怪们。”
信息量太大，惊得熊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弱弱开口：“应该，不会是白泽吧。前辈们再好好想想？”
白泽这个浓眉大眼的瑞兽要是背叛，熊猫估计会直接哭死过去。
“想什么呢。”龙柚迷嫌弃道：“就算是你变坏了，白泽也不可能变坏。嗯，恶趣味不算。”
熊猫干笑两声替自己挽尊：“那除了白泽，还会有什么妖怪的天赋是知晓别人的秘密的吗？或者说，前辈们在人界行走的时候，不小心暴露过自己的能力？”
思考事情的胡九夜回神，摇头道：“在人界行走，我和阿迷都会伪装成人类不会轻易动用法术。至于这类天赋的妖怪，在我身上也不可能适用。”
天赋能力归天赋能力，除了知晓天下万事的上古瑞兽白泽，还没有什么能窥探到身为最强种族之一的龙族身上。这其中的等级压制可不是轻易能被打破的。
进展再次僵了下来。
见想不出什么头绪，龙柚迷干脆把赖在家里的熊猫撵走，让他去调查一下今晚异常的人们身上都有什么共同点。不靠谱的猜测都先放一放，先把眼下的事情调查清楚，才是正经道理。
等待的时间龙柚迷和胡九夜也没有闲着，而是从头开始，捋了一下自己自诞生以来的所有相关记忆，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点什么被他们遗忘的事情。
结果自然是不太如人意的。
倒在床上，龙柚迷扯过枕头蒙住脸，颓然道：“除了白泽，怎么可能还有能知道别人秘密的妖兽啊，这种天赋又不是大白菜，怎么可能随便一只小妖都有！有这种妖怪，早就被那些要面子的大妖们屠杀完了。”
胡九夜侧手支着脑袋，拍拍爱人的肚子：“不要急。”
他在蒙山上的时候，因为种族和实力太强，根本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在他的领地里面乱跑，除了后来的龙柚迷。而且他研究阵法的时候又不是在大街上，光明正大的研究，都是在书房里面反复推演或者找个没有妖的地方实验。就算是打架，他强大的自身就是最好的武器，还从没有遇到过要使用外力的时候。
所以知道他喜欢精通阵法的，除了伴侣之外还真没有人知道。
龙柚迷扔开枕头：“难道是你搜集阵法图谱的时候，被别人看到了？不对，你不会挑挑拣拣，而是会全都带走”
胡九夜捏捏龙柚迷的肚皮，哭笑不得。
龙族嘛，众所周知的比较喜欢屯值钱的东西。这种血脉上的东西在胡九夜身上虽然不会变得太夸张，但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影响。比如说，在能够深入对方宝库的时候，他会愉快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带走。
不要钱的东西，怎么可以挑挑拣拣呢？
长期积累下来，再加上龙族自身的传承之地的宝藏，里面夹杂的阵法书籍，足够涵盖世界上所有有记载的。他真的从来没有特意去寻找过。
不过胡九夜并不否认这个猜测：“或许是我研究阵图的时候，被别人看到了也有可能。”
没了枕头，龙柚迷把胡九夜的手拉过来遮住脸，继续颓然：“那这样一来进度就又回到了起点啊。”
范围太广，相当于没有。
“那我只能怀疑白泽了。”龙柚迷抱着胡九夜的手，看着他眼露凶意：“看看他直到现在还那么汹涌的八卦欲，就知道他以前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前可不像是现在，以前天道对它的挟制相当于没有，他肯定会‘不小心’聊点别人的八卦。在蒙山的时候，我们不就听说白泽把九婴的秘密给说出去，引得九婴满妖界追杀他吗。”
至于那种带着臭味的秘密，龙柚迷是真的不想回忆。
“还有呢，他的角也曾经被讹兽骗走过。角都能被骗走，从他那里骗点其它事情也再正常……九哥？”
手被人用力握住，龙柚迷看向一脸恍然的胡九夜，疑惑道：“怎么了吗？”
胡九夜抓着龙柚迷的手，认真道：“两百年前，因为人界分离，所有在人界沾染了因果的妖全都被天道清算。在最后关头，那些剩余的没有犯大错但小错不断的妖怪因为不满天道要削去他们九成修为的惩罚，集体抱团自爆，一个都没有留下。”
“他们计划通过自爆产生的巨大威力，重创人界的气运和生活环境。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做出选择，获得了人界的居住资格不能再回头，为了保护我们接下来生存的地方，我和你才打算阻止他们。”
之前在特管局胡九夜真的不是开玩笑。
一个中等妖怪自爆时产生的力量，足以媲美人类的最大武器。更别说是几十个妖怪一起自爆，后果是不可预料的。他们当年为什么拼死抵抗，就是因为人界被破坏后他们的生活将会直接倒退后几千年。
他们留在人界，是因为喜欢人界的氛围和不断更迭的新意。要是直接变回到几千年前，他们是有病才会蹲在人界看他们整日搬砖努力基建，到处都灰扑扑的哪里也不能去。
龙柚迷也逐渐严肃了起来，“你是想说，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有问题？”
“有一个疑惑我自破壳以来就在想了。”胡九夜看着龙柚迷的眼睛，“那群妖兽，本就是因为妖力被削弱太多变成了随便可欺的样子，才会不满天道的惩罚。连重修都不愿意的他们，为什么会有自爆的决心呢？”
“那么多妖怪，就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吗？他们又为什么会认为天道不会保护人界，让他们的自爆变得毫无意义呢。”
虽然最后证明天道确实不会，但那时候的妖兽们可没有一丁点的把握。毕竟当时可是正处于人界分离的最后时刻，一般也没有人会认为天道会让人界刚独立就直接灭亡一半吧。
龙柚迷瞳孔收缩，张了张嘴艰难道：“有人在背后搞鬼，把那些妖兽联合了起来……”
这些，全都是他从没有考虑过的。只是要真是这样，那那个搞鬼的人不应该也一起死掉吗。联合妖兽自爆的罪名，怎么可能轻易被放过？
不。
朱厌，修蛇，猰貐害了那么多普通人的性命，在他们发觉之前也依旧完好无损。
“竟然是同一个妖怪吗？”龙柚迷喃喃：“它为什么能让那么多的妖兽听他的话，甘愿送死？”
胡九夜沉声道：“我也是刚刚想到，白泽早就已经提示过我们，幕后妖怪到底是谁了。”
龙柚迷：“谁？”
胡九夜：“讹兽。”
龙柚迷睁大了眼睛，脑海中散落的信息迅速串联起来。原来把白泽角留在胡九夜那里，是想告诉他们，连他的独角都能骗走的讹兽，才应该是最让人警惕的存在。
因为比知晓天下万事，看到人心中秘密更厉害的，是满口谎言蛊惑人心。
就在此时，龙柚迷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前辈，我们查到那天被控制的人重合的所有行动轨迹，全都是去参加言伊杹的线下活动。他们是言伊杹京市粉丝群的人，无一例外。”
挂断电话，龙柚迷皱眉：“言伊杹？”
胡九夜暗自思索，突然，他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最后沉默着递给了龙柚迷。
龙柚迷看到上面内容的第一眼，就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胡九夜，寻求认同：“这……”
言 伊 杹。
讠亻七。
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