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钧山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很久，久到最后开始做梦的时候，甚至感到“做梦”这件事很生疏。
这是个光怪陆离的梦，他知道自己在梦里，所以觉得无聊想醒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醒了。
辰钧山睁开眼，先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照，然后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有六十八号星系风格的房间，墙壁是金属原色，内部装修简单，但有一些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机械设备。他躺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床边仪器显示着他的体征数据。
看样子，他们已经得救了。
陆文卿正坐在床边，投出光屏看东西。辰钧山隔着光屏和她对上视线，陆文卿惊喜地关掉光屏，笑到：“你醒了？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辰钧山清了清嗓子，问：“林秋呢？”
“他在另一个房间，醒得比你早。”陆文卿说。
辰钧山感觉有点异常，他的嗓子完全不像躺了很久的人那样声带会滞黏，于是继续问：“我躺了多久？”
陆文卿伸出一只手，比出拇指和食指：“八天。”
“但我好像状态还行，不像躺了很久，说话很清楚，甚至随时能从床上跳下来走两步。”辰钧山说着真的从床上坐起，下床扶着床走了一圈。
陆文卿笑到：“因为李二他们找来的人照顾得很细致，每天都会给你们按摩肌肉。你最好躺下休息，要不要我给你说说你昏迷之后的事？”
辰钧山看到旁边有个带底轮的扶杆，扶着就往外走：“不要，我要先去看林秋。他在哪边？”
陆文卿急忙跟上来领路，说：“他在隔壁，但我先说清楚，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受到的创伤种类是不同的，他的恢复比你慢得多，而且可能还有后遗症？”
辰钧山听懵了，问：“什么意思？他缺胳膊少腿了？”
林秋住的房间几步就到了，辰钧山推开门进去，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林秋。他眼睛往林秋四肢上瞟，确定手和脚都还在，放心了。
但很快他发现，放心早了。
林秋眼睛上蒙着纱布，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他们进门动静很大，辰钧山叫了他两声，林秋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不理我？”辰钧山嘀咕着走近，伸手摸摸他的脸。
陆文卿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这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你主要受的是外伤，但他的情况是，精神力严重透支导致了暂时性的感官丧失。”
辰钧山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资料，在前线作战的时候，有时其他队伍来不及换防，机甲兵一直驾驶机甲作战，就会出现精神力透支的情况。
理论上，如果精神力耗尽，就再也不能输出精神力了。但如果当事人非要压榨自己的精神力，严重的时候会伤害大脑，暂时性的感官丧失是最常见的一种后遗症。
“他现在只剩一点点触觉了。”陆文卿在旁边低声补充。
林秋对被摸脸这件事略有察觉，他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几下，辰钧山急忙把手递过去。
林秋身体倾过来，抓着他的手往下拽，另一只手沿着他手臂往上摸。辰钧山顺着他的力度弯下腰，被林秋勾住脖子，手在他脸上缓慢又仔细地摸。
因为触觉微弱，林秋难以判断自己的力度，用力很大，辰钧山被按得有点疼。
但他还是没乱动，乖乖被摸。他察觉到林秋摸得很有章法，先是摸到他的眉毛，确认眉毛上的伤痕，然后沿着伤痕往上摸，手指压在发际线处，确认这里也有一道伤痕。
想来林秋并不会靠摸脸识人，所以只能摸他脸上的特征部位，确认他是他，不是其他人。这两道伤痕在他脸上存在了十多年，时刻提醒他从前发生过的事，他没想到这破伤痕还有这种用途。
摸完后，林秋好像松了口气，两手勾住他脖子，紧紧把他抱住。
辰钧山心疼死了，坐在床沿搂着他，轻轻拍他的背。陆文卿在旁边解释到：“他应该是在确认你还活着，你们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昏迷状态。我们之前有和他交流，在他手上写字告知你的情况，但他好像不太相信我们。”
辰钧山问：“所以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现在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陆文卿递过来一个手环，说：“你的手环掉了，我给你弄了个新的，里面有完整的资料。有的东西我们也不清楚，你可以问问林秋。”
“好。”辰钧山应到。
“现在时间很晚了，虽然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他现在需要充足的休息。再过一个小时，你一定要把他按在床上睡觉。”陆文卿交待到。
辰钧山：“我明白了。”
陆文卿也不再打扰他们，交待完就出去了。
辰钧山扶着林秋靠在床头，两人手挽手倚着对方。他见林秋安安静静的没其他动作，于是开始看陆文卿给的资料。
一开始是一个视频文件，记录了坑洞下面发生的一切。从视角来看，这是笑笑的小机器人身体录下来的。
小机器人一直在辰钧山的机甲里，在辰钧山的机甲坏掉后，小机器人留在机甲的残骸上，默默记录下了这一切。
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虫兽在坑洞里发疯有种别样的冲击力，辰钧山看着直冒冷汗，不太敢相信这头虫兽是他们解决的。
看到最后林秋驾驶虫兽的尸体干掉七皇子、离开了坑洞，辰钧山有点揪心。想来驾驶虫兽需要庞大的精神力，林秋就是因为这个才精神力严重透支。
他抓过林秋的手在他手里写字：你胆子太大了，怎么想到驾驶虫兽的尸体啊！
林秋缓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写了什么，也抓过辰钧山的手写字：你当时快要死了。
辰钧山心疼地捏了捏他的手，关掉视频，继续看文档。
接下来的一份文档是某人的报告，写的是看到巨大而怪异的虫兽朝他所在的聚居地快速靠近。聚居地里的人准备分散逃离的时候，突然发现虫兽的某个部位上空有一道光屏，上面写着求助信息，并表示这头虫兽已经死了。
虫兽靠近聚居地的时候，虫兽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个全身带伤的金发青年，这人一冒出来就晕倒了，从虫兽身上落下来掉在地上。
虽然匪夷所思，但有的人认出了林秋的脸，再联想起断网前的一系列事件，聚居地里的人决定先救人。
这份文档描述的是林秋求助的经过，辰钧山继续往下看，看到聚居地的人沿着虫兽活动的轨迹，到近百公里外搜查那个坑洞的报告。
报告里说他们发现了现场的录像，就是笑笑的机器人录的那个。
再往后看，是辰钧山的体检和治疗报告。他除了腹部的贯穿伤，身上还有许多在虫兽体内被刺破和拉扯出来的伤口。
伤势很严重，一般情况会失血过多而死。但巧的是，虫兽体内充满无菌的黏液，而且虫兽内部液压很高，对他身体上的伤口造成很大压力，大大延缓了血流的速度。林秋也没有贸然把他从虫兽身体里挖出来，保住了他的命。
这样的外伤很好治，按照现在的医疗水平，激光缝合后躺几次恢复舱，连疤都不会留。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失血过多，身体有点虚弱，还需要慢慢调养。
辰钧山继续往下看林秋的治疗报告。
和陆文卿说的一样，林秋最大的问题是精神力严重透支，但他这透支得太厉害了，联邦和帝国加起来，也没有这种只剩一点点触觉的先例。所以他们说不好林秋多久会恢复，也说不好会不会有后遗症。
辰钧山看着神态安静的林秋，心里又软又心疼。现在林秋呆呆的很好欺负的样子，他索性一把把他捞过来抱住，然后继续看报告。
接下来的报告是虫兽入侵事件的最新进展，辰钧山刚瞥到一个关键字“七皇子”，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来人是个医生打扮的中年女beta，她手上端着个托盘，和蔼地微笑到：“打扰一下，我来换精神力抑制颈环，请为我匀一分钟的时间。”
“精神力抑制颈环？”辰钧山疑惑到。
他看向林秋，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带着一个金属颈环。
女医生将托盘放到床边，从盘子里拿出一个颈环，说：“他精神力透支，所有感官恢复前，禁止使用精神力。这个颈环带在脖子上，有精神力波动时会刺激腺体产生痛觉，防止患者有意或无意地使用精神力。”
辰钧山心说难怪他进来的时候林秋没反应，原来是精神力感知也被禁了。
女医生小心地解下林秋脖子上的颈环，颈环后有一根半厘米长的针，在林秋后颈的腺体附近留下了一个红点。
新的颈环后面也有这样一根针，辰钧山忙说：“等等，怎么还带扎人腺体的？能不戴吗？”
女医生很敬业，无视了他的质疑，继续给林秋带上颈环：“不能。他半夜睡觉会不自觉地释放海量精神力。相信我，和让他随便用精神力比起来，扎这一下的对他的危害几乎可以不计。”
辰钧山看着针扎进林秋脖子，感觉自己也后颈难受，心里更心疼了。眼看到了林秋该休息的时间，他在林秋手里写字：你该睡觉了。
林秋拽着他手不让他走，在他手里写字：你陪我睡。
女医生看到了他们的互动，乐到：“你陪他睡吧，对他有好处。”
辰钧山：……？
他小心地问：“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吗？”
女医生笑眯眯点头：“没错，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