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柳虽不解, 却到底是听从顾洛辰的话没跟进去。
他四下看了一眼，虽然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可心里却觉得周边的环境静谧的有些不合常理，竟然连飞鸟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没有。
闻柳瞬间觉得有些心慌。
顾洛辰让大部分暗卫都跟着严城去找证据了, 此行来赴宴加上自己总共才三个暗卫, 这里若当真有埋伏的话, 仅凭三个暗卫能保他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么？
就连他都能想明白的事, 顾洛辰为何忽视了, 刚才为何直接就答应萧杰了。
又或许, 顾洛辰明知萧杰狡猾, 明知这其中可能有诈，却毫不犹豫的答应过来，仅仅只是为了给严城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么？
可若真是这样, 为了争取时间，为了证据，置性命于不顾，那还是顾洛辰么, 顾洛辰不会这么傻。
想到这儿, 闻柳才稍稍松了口气。
顾洛辰办事向来思虑周全，应该不会置自己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或许他留了什么后手也说不定。
此时他多想也无用, 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仔细观察顾洛辰身边的动态，确保他那边没什么异常情况。
片刻过后，下人把精心做的饭菜端上了凉亭里的石桌。
顾洛辰看着那摆的满满当当的饭菜, 眉头微微一锁, 心底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桌子上摆的这些菜, 都是赵裕喜欢吃的。
当年先皇让他辅佐当时的太子赵裕，两人接触多了，便会经常在一起同桌吃饭，久而久之，他就记下了赵裕的口味，如此看来，今日宴请他的，怕不是萧杰，而是赵裕。
还没等顾洛辰回过神来，就听有人问了他一声：“王爷看着这些吃的出神许久，可是在想本王？”
顾洛辰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下心底的情绪，轻笑道：“殿下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假面具不是戴得挺好，如今终于舍得摘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赵裕大笑两声，坐在了顾洛辰对面，开口道，“殿下？你还记得我是要辅佐的殿下？孤还以为，你早把这些事忘了呢。”
他笑着笑着，眼底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道：“只是孤没想到，你竟然还记着孤爱吃的菜。”
“你总是这般擅长伪装，当年就是这样，伪装的让孤以为……”
他越说到后面语速越慢，声音越低，似有些怀疑般：“以为你对孤是真心实意的。”
“臣当年对殿下之心，并无半分虚情假意，自然记得殿下喜欢吃什么。”
赵裕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近乎癫狂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跟孤撒谎。”
“孤问你，若不是你三心二意，是谁给孤设下圈套往里面跳的，是谁害孤丢失了太子之位，是谁让孤险些丢掉性命的？”
顾洛辰看着他，良久，才轻叹了一声道：“殿下还不明白，害了殿下了人，是殿下自己啊。”
“哈哈哈，”他看着狱严狱严顾洛辰，眼中满是讥讽，“王爷真是能言善辩得很呐。”
顾洛辰见他还不懂，开口道：“殿下当年被囚的时候不是问过我，为何背叛你选择了当今天子么？我今日告诉你，因为我与先皇不同。”
顾洛辰收起刚才那副懒散的模样，正色道：“先皇当年在那么多皇子里面挑选你当太子，是因为你是嫡长子，因为他偏爱你母妃，偏爱你，所以他愿意给你机会。”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你都比当今天子更适合当皇帝，可我知道，那些不过是你装出来的表象。”
“你读书好如何，你聪慧又如何，殿下难道当真不记得，你当年做太子的时候，都做过哪些丧尽天良的事么？”
赵裕看着他，笑道：“你说，孤倒是很想听听。”
顾洛辰见他仍不知悔改，严词厉色道：“你人前正人君子，人后心狠手辣，行事狠毒，为了泄一己私愤，联合你舅舅谋害三朝忠臣，须发花白，马上就要告老还乡的老臣子，为你所害，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你亲弟弟，因为看到了你残忍杀害那只小鸟的过程，你便让人毒哑了他，若非他不会写字，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你对自己的骨肉至亲尚且这般，我如何能安心辅佐你，凡此种种事情，数不胜数，若是让你做君王，那岂不是助纣为虐？”
赵裕听完，面上笑容不再，只是恶狠狠地看着顾洛辰，眼底满是不解：“就为了这种小事，你就背叛孤？”
顾洛辰被他气笑了，冷眼看着他，高声怒吼着质问道：“这是小事？那在你眼中，什么是大事？”
“顾洛辰，抛开别人不谈，孤对你不好么？”
赵裕说着说着，眼睛竟慢慢红了：“想当年，那么多名臣能臣巴结孤，孤谁也没要，单单跟父王要了尚且只是个小小文官的你来辅佐孤，你到孤身边以后，从前看轻你的人对你刮目相看，你名声、地位，哪样不是孤给的？”
“孤从来不记得任何人的生辰，包括父皇的生辰，但孤却会在你生辰时给你挑礼物，孤的寝殿除了下人，便只让你随便出入，孤对你不好么？”
那声音说到最后，竟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哭腔。
“殿下还记得那只鸟么？以前我以为，殿下心中是有那么一丝善念的，可直到陛下把那只鸟活活虐待死，我才明白，人的本性是变不了的。”
“你对我再怎么好，也改不了你的本性，即便你不会那样对我，我也不能再让你有一丝登上皇位的机会，因为我不想……辅佐昏君上位，做万世之罪人。”
“当今陛下与你不同，他心善仁慈，日后必定会是一代明君。”
赵裕听完，气的一手把桌上的杯子拂到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声响。
闻柳见状，飞身跃至顾洛辰身后，手里长剑微微出鞘。
赵裕却对闻柳的动作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顾洛辰，冷眼质问道：“他给了你什么，他能给你什么？你当年若是扶我上位，这江山社稷，荣华富贵，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
顾洛辰见他仍是不懂，也不打算再跟他做过多的解释，只轻声回了一句：“你想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顾洛辰，你我相伴那么久，你对孤，就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么？”
顾洛辰轻叹了一声，如实道：“君臣之情有过，并无其他。”
赵裕闻言，仍有些不死心，追问道：“并无其他？你就当真从未喜欢过孤，哪怕一点点么？”
顾洛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道：“没有。”
“哼，哈哈哈哈，好啊，好，可笑我当初迷恋你这张脸，一心为你铺路，可如今，你既负我，倒也……”赵裕红着眼睛狂笑道，“不枉我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取你性命。”
他话音刚落，那亭子周边瞬间围上了一群暗卫。
闻柳听到那一个“负”字，也顾不上眼前形势，冷声看着赵裕道：“自始至终，不过是你痴心妄想，我家王爷并未对你有过半分感情，何谈“负”字？两情相悦，一方毁约方为负，你这种人，是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顾洛辰听着闻柳那维护他的话，附和道：“我家暗卫说的对，殿下以后出去莫要这么说，省的坏了本王名声。”
若是以前，他可以不在乎任何名声，可如今，他已经喜欢上了闻柳，情情爱爱这方面的负面名声自然是不再有的好，省得到时候流言传到闻柳耳朵里自己还要费尽心思解释。
“给孤杀了他们。”
顾洛辰闻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凑到闻柳耳边，轻声道：“还记得本王上次对你说什么了么？”
闻柳疑惑皱眉，顾洛辰对他说过的话太多了，他哪里知道顾洛辰这会儿指的是哪一句。
顾洛辰见他没想起来，蹙眉提示道：“一会儿若是撑不住了，舍我，保自己。”
闻柳闻言，下意识咬了咬唇，顾洛辰这样跟他说，是这次真的没有把握逃出去了么？
也是，谁会想到原本还在京城的赵裕，竟然会为了杀他追到这儿来，还带来了这么多暗卫。
闻柳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暗卫，别说是保护顾洛辰毫发无伤的逃跑了，这么多人，哪怕他们几个暗卫想逃出去都几乎是插翅难飞，更何况是带着个一点功夫都不会的顾洛辰。
“顾洛辰，”赵裕红着眼睛看着他，眼神冷厉，“孤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动手杀了那刚才顶撞孤的小奴才，乖乖跟孤走，孤今日……便放你一马。”
闻柳闻言，心底自然知道顾洛辰不可能杀他，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是唯一一个能让顾洛辰暂且“脱身”的办法了。
闻柳微微垂眸，咬了咬唇，心底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转头看着顾洛辰道：“王爷……属下愿意……”
“你住口。”顾洛辰没好脸色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赵裕道，“即便刀架颈侧，我也不可能动我家暗卫一根寒毛，包括你，今日也休想动他一分一毫。”
赵裕闻言，闭上眼睛场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眼底满满的都是杀气：“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孤就成全你。”
赵裕话音刚落，顾洛辰便只觉得眼前一黑，闻柳下意识扶住了他，惊呼道：“王爷？！”
闻柳话音刚落，刚才一直跟着顾洛辰守在凉亭周边的两个暗卫也扶着头，软了身子，单膝跪在地上。
闻柳见状，心下顿时有些慌乱，本来三个暗卫就很难闯出去，这会儿就剩他自己了，要如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