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严城所查, 闻柳是十岁被人卖到尚书府的。

  据说当时卖他的是个女子,对他很不好,管家把他买进府里的时候,看到闻柳身上尽是青紫的痕迹。

  严城也曾试着想要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当初卖闻柳那女子, 以便打听清楚他的身世, 但找到那女子的住处时才发现, 那里早已荒废许久了。

  尚书府的管家说, 按闻柳当时的模样推测, 他家里应该是很贫苦的。

  也正是因为那会儿小闻柳瘦小病弱, 所以他在府里总是受欺负, 跟他一般大的买来的下人都比他壮,还比他高,就会经常欺负小闻柳干活儿。

  管家有时候见了, 会呵斥其他人几句,但他毕竟有很多事,没法儿时时刻刻盯着闻柳,自然也就没法儿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后来闻柳慢慢长大了, 在府里也交了两个朋友。

  闻柳对那两个朋友都很好, 可后来却发现,那两个表面上对他掏心掏肺的朋友, 暗地里却给他使绊子。

  再后来, 闻柳就更不愿意接触人了,也更不愿意相信其他人了。

  那日听严城说完之后,顾洛辰独自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靠了很久。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想象着闻柳小时候吃过的那些苦, 似乎一下就明白了, 闻柳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社恐。

  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不喜欢跟人接触,喜欢独来独往,就连身边的人偶尔声音大一些都会被吓到,想来除了在尚书府的这些经历,他以前的家庭应该也给他留下了创伤吧。

  闻柳究竟是在怎样一个家庭长大的呢?

  又究竟经历了多少的恶意,才会变成这样。

  得让严城继续查下去。

  他想知道关于闻柳的所有的过往,除此之外,所以欺负过闻柳的人,都应该得到报应。

  “闻柳。”

  顾洛辰回过神来,轻声喊了他一声,“先别按了,去那儿坐会儿。”

  闻柳依言松开手,没反驳,直接坐到了顾洛辰对面的椅子上。

  顾洛辰见他今日这般听话,心底更高兴了几分,却也动了几分试探的心思:“闲来无事,聊聊天吧。”

  闻柳愣愣看了他片刻,觉得顾洛辰可能是这几日太忙了,想要跟他聊聊天放松一下,于是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顾洛辰见他答应,便直奔主题:“其实从你刚来王府的时候本王就注意到你了。”

  这问题闻柳即便顾洛辰不提,闻柳也在心底想过很多次了:“属下一直不明白,当时属下得了倒数第一,王爷是如何注意到属下的。”

  顾洛辰听着他这问题,没忍住笑了笑,过了半晌才悠哉悠哉开口解释给他听:“当时所有来竞争的暗卫里只有你戴着面具,戴面具也就罢了,还特地离人群远远的,就……很显眼你知道么?”

  说到这儿,顾洛辰没忍住笑声更大了几分。

  但其实他跟闻柳说的只是注意到他的一小部分原因,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他听到了闻柳的心里话,听他不想留下,所以才刻意想留下他。

  但这些自然不能跟闻柳说。

  闻柳:“……”

  顾洛辰说的也没错,想想当时那场景,自己似乎是有些太显眼了。

  “后来注意到你,是因为你给小十五包扎的事,再后来,就是你大着胆子到本王这儿跟奶娘求情的时候,那时候本王才发现,你跟别的暗卫很不一样。”

  “哪里不同?”

  闻柳疑惑地看着顾洛辰,顾洛辰轻声道:“这世人,大部分都是自私的,大部分人只有在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才会勇敢一些去争一争,断然不会为了别人的事不顾自己的死活。”

  “可你不一样,你仅仅因为奶娘对你几顿餐饭的恩情,便愿意舍命来替她说情。”

  “而你当时这种做法,又跟本王所了解的你不太一样。”

  这次顾洛辰没等闻柳问,直接接着说到:“其实你可能不知道,你们新来的暗卫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盯着的,盯着别人的暗卫都在跟本王汇报他们表面如何如何努力,背地里如何互相拉踩。”

  “只有盯着你的暗卫不同,他每次来跟本王汇报,都会汇报一些很特殊的事,比如你不合群,从不与其他暗卫攀谈,比如你从不按时去吃饭,总是会故意错开饭点。”

  “后来本王自己也观察了一下,发现你的确有些不合群,有些社恐。”

  听到社恐,闻柳微微蹙起了眉头。

  顾洛辰知道他没听懂,便又换了种说法:“就是不喜欢接触人。”

  “所以闻柳,本王想问问你,你为什么怕人啊?”

  似乎是怕闻柳不适应,顾洛辰特意放低了声音,尽可能让那声音听起来轻柔一些。

  闻柳闻言的瞬间,低头垂眸,咬了咬唇,搭在膝盖上的白皙的手指用力握紧了垂在膝盖上的衣摆,将那衣摆生生抓出了几条小小的“沟壑”般的褶皱。

  顾洛辰那一句话,让闻柳整个人的思绪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

  让他想起了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过往。

  顾洛辰下意思扫到了他的手,回想着刚才闻柳低头咬唇的模样,心叹自己太心急了,这样直接问他不跟直接撕开他的伤疤一样么?

  真是糊涂!

  “本王只是随口一问,”顾洛辰后悔的立刻改了口,“对了,过几日是严宴的生辰,等本王这几日忙完,带你出去逛街吧,给严宴挑个礼物,本王见你跟他还挺好的。”

  提到严宴,闻柳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他抬眸看着顾洛辰:“谢王爷告知。”

  顾洛辰心道,也就是心疼闻柳没什么朋友,不然他才不告诉闻柳呢。

  有时候见闻柳连一份儿好吃的都要记着严宴的模样,他就恨不得让严宴离闻柳远一点。

  可仔细想想,闻柳如今这性子,就是之前被那些所谓的“朋友”和身边的人伤到了,如果可以,他希望严宴能改变闻柳。

  他承认自己也是自私的,是存了私心的。

  但严宴自从他穿过来不久之后就来他府里了,他了解严宴,严宴心地善良,跟闻柳是一类人。

  他的性格比闻柳更开朗一些,像个会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他是真心把闻柳当朋友的 ,不会伤了闻柳的心,或许,严宴可以弥补闻柳之前在友情上的缺憾。

  他希望严宴的存在能让闻柳明白,交朋友并不可怕,只要交对了人就好。

  -

  几日一晃便过,转眼就要到严宴过生日的时候了。

  闻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给别人送过生辰礼物,也从来没收到过别人送他的生辰礼物,所以一时之间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给严宴送些什么。

  他也曾趁着严宴过来找他聊天的时候侧面打听了几句,但他也不知道是自己问的太隐晦了,还是严宴理解能力不好,两人聊的话题始终不在一条线了。

  就这样聊了两天,闻柳也没从严宴嘴里打听出他喜欢什么。

  好在顾洛辰真的在严宴过生日之前忙完了,如约带着闻柳出门逛街了。

  两人走到府门口,外面的下人已经把马车套好了,顾洛辰先上了马车,走到马车门口的时候朝闻柳伸出了手,拉了闻柳一把。

  闻柳见他伸手,竟也没不好意思,当真伸手拉住了顾洛辰上了马车。

  他当初明明是为了让顾洛辰厌烦才故意接近顾洛辰,故意动不动忍着别扭来些肢体接触的。

  可不知为何,这才过去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他竟好像已经习惯了跟顾洛辰之间的这种亲密动作,以前他明明连别人碰他手一下他都觉得难受,如今竟也能这般坦然的握着顾洛辰了。

  而且好像顾洛辰也习惯了。

  之前他病着的时候顾洛辰就照顾着他,如今他好了,顾洛辰还是会时时刻刻照顾着他,会握他的手给他暖手,会担心他走丢主动拉着他的手,如今竟还会拉他上马车。

  可……

  习惯了归习惯了,可这怎么跟刚开始计划的不一样啊?

  刚开始不是计划着惹他讨厌撵自己走么?

  为什么顾洛辰看起来一点讨厌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好像适应的很快呢?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像管家说的,他的刻意亲近亲近得太过火了么?

  怎么感觉有点适得其反了呢!

  “本王之前忘了问你,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突然被人点名儿,闻柳这才回过神,看着顾洛辰,茫然道:“不记得了。”

  闻柳那轻飘飘的几个字里没有委屈、没有不悦,甚至没有一丝丝伤感,可那四个字在顾洛辰听来,却是真真正正心疼了一瞬间。

  他说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

  说明从他很小的时候起,就没再过过生辰了。

  因为没有人记得,没有人会替他过生辰,没人会为他庆生,他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长此以往,才会连生辰都忘了吧。

  想到这儿,顾洛辰不禁有些遗憾,他要是再早一点穿过来就好了,要是他能早一点穿过来,早一点知道闻柳的存在,早一点把他带回身边照顾就好了。

  “那……大约是夏日还是冬日可还记得?”

  闻柳点了点头,回道:“是冬天。”

  他还依稀记得,他娘亲给他过生辰的时候,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天。

  他母亲会给他煮上一碗热乎乎的热汤面,在里面加上鸡腿肉和鸡蛋,那就是他每年能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那你选一天自己喜欢的时间做生辰吧。”

  闻柳轻笑道:“对属下来说,这些并无意义。”

  “谁说没意义,生辰就是要庆生,庆祝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那……”

  闻柳被顾洛辰说的微微有些动心:“那王爷能帮属下选一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