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辰盯着那药瓶看了许久没挪开眼。

  那小药瓶上面没有任何图案, 做工看起来很粗糙,整体看着有些丑,顾洛辰略有些嫌的别开了眼,转头看了闻柳一眼。

  他本以为闻柳会跟以前一样低着头, 却没想闻柳这会儿也正看着他。

  直到二人四目交接的一瞬间, 闻柳才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顾洛辰看他慌乱的模样, 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自己后背受伤的事只有管家知道, 想来是管家告诉他的。

  大概管家只跟他说自己那晚后背受伤了, 却没跟他说已经上过药了。

  虽然当时硌在石子上滑伤的时候有些疼, 但那伤口不大,过了好几天了,伤口早长上了。

  可转念一想, 闻柳主动给他送的药虽然用不上,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多此一举,但那也是闻柳的一份儿心意。

  想来是他刚听说自己后背受伤了,起因还跟他有些关系, 所以才内疚不安特地跑过来给他送药吧。

  思来想去, 顾洛辰终究是感念闻柳那一番心意,不忍心拒绝他:“嗯, 这金疮药本王收下了, 你退下吧。”

  闻柳听了他的话,惊讶的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问:“王爷后背的伤还没好么?”

  竟然伤得这么重么,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好?

  看来自己那一下压得不轻。

  顾洛辰:“?”

  他什么意思?他给自己送金创药不就是想让自己敷药早点让伤口愈合么?

  是他理解错闻柳的意思了?

  闻柳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觉得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吧, 那他还送药来干什么?

  “你既然知道本王后背的伤口应该愈合了, 还来给本王送药是何意?”

  “回王爷, 这并非是愈合伤口用的金创药,而是祛疤的用的秘制药,属下想着,王爷的伤口差不多该愈合结痂了,再过几天结痂脱落可能会长疤,到时候涂些这个可以祛疤。”

  砸头压脚时看起来挺莽撞,这会儿想得到是挺周全,顾洛辰在心底暗叹,随后才随手拿起那丑了吧唧的小药瓶。

  略有些嫌弃的挑了挑眉:“嗯,本王收下了。”

  闻柳见他收下了,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咬了咬唇,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那个,到时候,能不能让属下给您涂药。”

  顾洛辰:“嗯?”

  闻柳今天是吃错药了?这么反常?

  他不是不喜欢接触人么,怎么会主动要求帮他上药。

  难道是他觉得自己是因为他伤的心里始终有愧么,这样一想,顾洛辰心里竟闪过一丝欣慰。

  没等顾洛辰心底那抹欣慰持续多久,闻柳又道:“王爷若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只是……”

  顾洛辰看他吞吞吐吐的,似有难言之隐,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闻柳略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抿了抿唇,摸了摸耳朵,底气不足似的回答道:“只是那药膏,还请王爷用完还……还给属下,那个……有点儿贵。”

  顾洛辰:“……”

  合着他在这儿感动了半天,人家只是把这药膏借给他用的,还不是送他的!

  往日里那些大臣想要巴结他,哪个不是奇珍异宝的往他府上送,就那些东西,随随便便挑出来一件都价值千金,哪个不比他这瓶药贵重。

  他平日对闻柳那么照顾,可闻柳竟然连送他一瓶药都舍不得。

  这没良心的小暗卫。

  顾洛辰用余光又扫了一眼那丑了吧唧的小药瓶,不知为何,闻柳刚开始没说要往回要的时候他还特别瞧不上这药,如今闻柳主动往回一药,他反倒不想还了。

  再说就这祛疤药能有多贵,顾洛辰伸手把那小药瓶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抬头问闻柳。

  “一瓶药能值多少,前段时间你不是刚赢得比武第一,赢了五十两银子么?怎么,管家没让库房拨给你?”

  闻柳点点头:“给了。”

  可那钱他并不打算花,他还指望逃跑以后用那钱过日子呢。

  哼,顾洛辰心笑,想得到是挺多,还想跑。

  闻柳看着那药膏,又低头道:“王爷留着用也行,别扔了就行,毕竟也是花很多钱买的,不好浪费。”

  闻柳这一句解释,顾洛辰这才明白,其实是他误会了闻柳。

  闻柳方才说药有点儿贵,不是小气,不舍得把药给他,而是怕自己看不上这药用完给随手扔了。

  这小药瓶儿虽然一看起来就很廉价,应该也贵不到哪里去,可对闻柳来说,也许买这一瓶药需要他攒很久的钱。

  站在这个角度一想,闻柳能舍得把这药那给他用,已经是对他很好了。

  “本王留着这个没用,就按你说的,过两天你来给本王上药吧,等用完你自己收好。”

  “是,王爷。”

  闻柳站在原地,想起今日严城跟他说的那番话,之前是他看错了顾洛辰,如今看来,顾洛辰其实应该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而且算起来,他也已经在王府待了有一阵子了。

  虽然他对这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顾洛辰跟王尚书比起来,他如今更愿意相信顾洛辰。

  想到这儿,闻柳当即决定,不如自己也对顾洛辰坦诚些。

  可还没等闻柳开口,下人便来报说王尚书求见。

  闻柳轻叹一声,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那属下先退下了。”

  -

  王尚书做戏做得倒是很全,他那边儿跟不知跟顾洛辰聊了些什么,扭头就被下人领着从书房送到了闻柳的住处。

  没成想闻柳却不在,他只好先行离开了。

  他刚出院门,闻柳便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闻柳了解王尚书,就王尚书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肯定会在顾洛辰面前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做完戏,肯定会来找他。

  一来是要把那“父子情深”的假戏码演得逼真一些,二来,他来王府最主要的目的,肯定也是要来跟自己打探消息的。

  闻柳不想见他,不愿虚与委蛇,所以便提前躲了起来。

  不过王尚书这个时间节点来,是想打探什么呢?

  是想问之前被抓那尚书的消息,还是来打探关于吏部尚书之位空悬的消息?

  也不对,王尚书应该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暗卫,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重要的事。

  所以他只是来,想要旁敲侧击问问他最近都出什么任务了,然后根据自己说的任务自己猜么?

  闻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刚才自己在顾洛辰房间外面的猜测。

  他不禁微微蹙眉,顾洛辰真的会像自己想的一样从那三十多个受害人里面选吏部尚书么?还是说他对那些人做了什么补偿?

  -

  闻柳原本想跟顾洛辰坦白的,结果被突然闯来的王尚书这么一耽搁,没坦白成。

  但王尚书若是总来找他,时间长了,顾洛辰难免会误会他。

  所以还是要尽早找顾洛辰坦白。

  可闻柳一连去了书房几日,顾洛辰都不在。

  管家见他整日在书房前面徘徊,猜到他是有事要找王爷,随口跟他说了一句“王爷最近忙”,这几天回府都很晚。

  闻柳听了管家的话,刚要走,就被管家叫住了。

  “闻柳,你随我来。”

  管家有吩咐,闻柳自然不能不听,他跟在管家身后,穿过了几条回廊,走到一处安静的小院里。

  这小院儿闻柳记得,就是之前顾洛辰送他面具的那个小院,管家带他来这儿,是有什么话想跟他交代?

  可是他来王府之后,跟管家的交集并不算多,管家有什么可跟他交代的呢?

  “坐。”

  管家指着院儿里那小石凳笑了笑,随后双手掀起衣摆坐了下去,坐好只有又把那衣摆重新整理了一下。

  闻柳闻言,没动,婉拒了管家的好意:“我站着就行。”

  管家听了,也不强求,只是和蔼的笑着,看着闻柳感叹道:“老啦,变懒啦,不爱站着啦,不像你们年轻人,站一天都不会累。”

  “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忙,就长话短说啦,昨天宴宴来找我了,说你想离开王府,想让我帮帮你。”

  闻柳瞬间抬眸看了管家一眼,眼底满是惊讶,宴宴竟然让管家帮他逃跑,宴宴跟管家关系很好么?

  管家……会帮他么?

  “他跟我说完的时候,我回想起王爷说你翻墙赏月误伤了王爷的事,仔细一想,你那哪是翻墙赏月啊,你当初就是想逃跑吧。”

  被人这样直白的戳中了心思,闻柳一时哑然,没做声,也不知该说什么。

  管家见他不说话,一副紧绷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笑,劝道:“闻柳,你放松些,别紧张,这儿除了咱俩没别人。”

  “宴宴那孩子,十三岁进王府,今年十八啦,他身子向来不好,都是我来回跟着大夫忙前忙后照顾他治病喝药,刚开始其实还觉得有点烦儿,毕竟没人喜欢多个麻烦。”

  “结果宴宴那孩子,越接触越让招人喜欢,我有时候看着他,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么多年啦,他从来没求过我什么,也就求过我这一次。”

  闻柳闻言,微微敛眸,真是难为宴宴了。

  那天严城跟他谈话的时候宴宴睡着了,那时候他还以为宴宴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不想听这些东西。

  如今才明白,宴宴那会儿刚听了几句便已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了,不但记在心里,还来求了人。

  明明那日严城说的更多是规劝,是想让他留下来,可宴宴却违背严城的意思,暗地里找人帮他。

  想到这儿,闻柳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宴宴那天后半段趴在桌子上是真的睡着了么?

  还是说他并不赞同他哥哥的想法,才趴在桌子上装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