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一种概念, 是彼岸与现实的交界处,是一道不稳定的缝隙。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这缝隙变得稳定。我们将带领这个世界走向真正的永生, 我们的同胞将不会再受到魔物的侵扰。我们逝去在战争中的家人、朋友,能回归我们的怀抱。】

  透过这只眼,他看到了一位魔法师的曾经。

  那是一位天才逐渐走入歧途的话剧。

  舞台之上, 只有魔法师一人独舞, 生于聚光灯下,自信而张扬。

  舞台之下的观众,在魔法师的眼中是一张张漆黑的剪影, 没有面孔, 没有神情,只会狂热地追随魔法师的脚步,也合该为其顺从地献上大脑。

  【我们需要一定的智慧生命来填补这份缝隙,让它显现出影子。只需要几秒的时机,我就能瞬间将这现出的缝隙扩大, 将它撕扯开一道“门”的大小,定格到这个世界。那是生界通往冥界的门,也是从冥界回归生界的门。从此, 永生不再是幻想, 而我则是新世界的神。】

  会议之上, 有人反驳这违背了世界的规律,有人愤怒地指责魔法师漠视生命,还有人质问魔法师的初心丢到了何处。私下里, 其中几位找上了魔法师, 想要一同瓜分“开门”的成果。

  他冷眼看着自傲的魔法师, 看着各怀鬼胎的人群, 只觉得这段“真相”无趣而荒谬。

  战场之上,英雄热血奋战,此生不归乡;战场之后,生命被视作牺牲的筹码,被用作交换成神的位格。

  心怀美好愿景的博爱者,自称爱着世上一切的同胞,自认为要肩负使命救赎一切的灵魂。可最终,当走至魔法的尽头,只差一步便能超越人类的极限,博爱者却决定爱起自己,挑选起待宰的羔羊。

  这是场隐秘的小型会议,参与者均是魔法师的亲信,其中没有他所熟知的那位导师,也没有笑得恶心的那位白魔法师。

  他为他的导师感到难过,他为某位白魔法师感到快意。到头来,“克里斯托弗”这个名字,在那位黑魔法师的眼中无足轻重,无足挂念,留不下痕迹。毕竟,克里斯托弗确实不算优秀。

  也许正是这份忽视与疏远,造成了那份持续两百年的滤镜。可悲的克里斯托弗,疯了的克里斯托弗,孤独活在世界上的克里斯托弗,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那抹脑内的幻想。

  【几日后的战场上,我会与诸位一同打开那扇门,届时战场上成群的生命,将成为源源不断的供给。希望诸位不要错失这份成神的机会。】

  魔法师说谎了。

  魔法师只想要独自开门。

  魔法师选择了这个世界,作为献祭的养料。

  他看着陷入偏执的魔法师,蓦地想起了当初年轻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疯狂,不愿意听进任何人的劝告。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血腥的战场。

  被众人敬仰的魔法师,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轻笑,抬手,于半空中张开一圈混沌的黑洞。

  刹那天昏地暗,瞬间一扫而空。漆黑的魔法师站在血淋淋的地面上,袍子干净如初,闲散走入了黑洞中。

  最后一步,魔法师回眸望来,看向一片空无之处,看向他的方向,就像是看到了两百年后的未来。

  他觉得,这一眼,魔法师确实看到他了。这一眼如同一个诅咒,一个充满恶意的邀请,如同在说:到你了。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白魔法师在商讨其侄女的未来。

  【艾莉西亚从小被我保护得很好,她如果被王室所利用,只会被欺负到死。我必须保护好她,将她放在眼底下看护。我打算让她进入亚弥斯,尤珈你觉得呢?我记得……你一直对现任白魔法院长不满,对吧?】

  葬送无数孩子未来的克里斯托弗,间接杀死马库斯老师的克里斯托弗,让他的眼中被固定入那扇门的克里斯托弗,竟然也有温情的一面。

  死一万次也不足惜的克里斯托弗,在两百年前却也只是个单纯的白魔法师,傻傻地将罪恶的源头当做崇拜的偶像,并用两百年的时光去怀念那份想象,试图找寻到当年的真相。

  他想到了马库斯老师曾对其的评价:两百年的时光,足以磋磨掉任何灵魂,扭曲一切的爱恨。

  克里斯托弗花了两百年的时间,将自己磨练成一条谁都抓不住的老鼠,走到了如今的高度,倾尽手中的一切资源,只为一个真相。

  或许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两百年的坚持已足以让其丧失活下去的动力。如今还活着的,只是一个躯壳,不择手段的躯壳,不断向上攀登的躯壳。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阴暗潮湿的监牢。

  【像你们这种魔法师,只要被夺走了法杖,被禁锢住双手,就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甚至同废物没什么区别。只要你还活在这秩序中,再强大的个体,也无法和权势抗衡。尤珈,我劝你识相,依附于我们。】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他嘶哑着喉咙,几天没喝水的嗓子干涩如煤烟。被锁链禁锢住的手腕,扯得发疼,而又疼得麻木。

  【这里是南方地下,地平面之上是一群又一群的魔物,甚至还有初步进化出神智的魔族。没有我们的地下通道,你一辈子都出不去。尤珈,你毕竟只是个人类。是人,就要学会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他于是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人。

  那双异瞳显示出诡异的美感。深邃的蓝色如海洋般深沉,如夜空般深邃,一点一点变得明亮,暗灰色却逐渐变得更加浓郁,直至漆黑一片。

  那人活着时最后看到的,应当是一片漆黑。真正意义上的漆黑,像是死后的世界。再然后,真的死了。

  一瞬间,这整块地面,这占据一座城池的土地,连同土地之上游荡的所有魔物,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两百年前一样。

  那扇通往冥界的门,就在他的左眼里。他就是门本身,是此方世界去往彼方的通道。他早已不是人,只是一个随时会毁灭世界的危险物。

  他坐在深陷的坑洼中,任由倾盆大雨打在他的头发上,脸上,身上。

  迷蒙的水雾中,冰冷的水流中,他想起了两百年前的那位魔法师,想起了意识混乱时看见的那一眼。

  他将来也会变成那副样子吗?

  他用了这么些年才完全压制住的左眼,现如今竟能收放自如,随着他的心意成为他吞噬敌人的武器。

  这不是他想要的终点,他毕生所追求的魔法,不该是这样……不该是怪物的样子。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白发的身影。

  ……

  “尤珈,你又在发呆了。牵好我的手,我们去给克里斯托弗送一份大礼。哼,我今天就要当着他的面销毁掉那本手稿,结束掉他罪恶的心愿。”

  希尔诺在说着尤珈至今听不懂的话。

  自从那天希尔诺拒绝完成这份魔法,尤珈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在生锈,如同一块卡壳的钟表,滴滴答答,却始终走不到下一步。

  他走上了钟楼,目送希尔诺远去。脚下是滴滴答答的钟表声,混合着希尔诺清脆的声音。

  他的魔法感知力因为“门”的存在而被侵扰,可他的听觉却并未变得迟钝。

  他听着他的希尔诺一字一句说出的话,觉得那一字一句敲击在他的心脏上,如同脚下的钟表声,滴答滴答。

  “我爬山是因为我想见的那个人站在山顶。爬山的过程很辛苦,但我觉得很好,因为这一路走来的风光很美。如果不是为了追逐他,我想我这辈子或许不会产生爬山的想法,看不到那些美丽的风光,也不会遇到那么多很好很好的人。

  “现在,我已经结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沿途欣赏了太多的风景,并与他牵手,我很幸福。往后的路,我只想和他在半山腰一起看看飞鸟,看看夕阳,闲暇时光和朋友们喝下午茶,这辈子还很长。

  “至于那座山顶,它会永远屹立在那里,等待下一个怀揣梦想的人前去顶礼。”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滴答,滴答。

  尤珈三十余年生锈的钟表,重新走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显而易见,这本文临近结局啦!

  目前准备写的番外有两个。

  一个是师徒颠倒的if线,先前有讲过。

  另一个是现代世界观中,他俩是敌对势力两个顶尖特工,互相隐瞒身份成为邻居。

  尤珈大概就是平常一直没什么表情,出任务时却笑得很疯,一边笑一边欣赏他人痛苦的样子。

  希尔诺平常一直很阳光很爱笑,出任务时冷着一张脸,迅速解决掉对方,头也不回地走。

  日常里一个是外冷内热温柔成熟好男人,一个是阳光开朗勤工俭学大学生。

  表面上是互串家门,互蹭晚餐的和谐邻居,背地里过得危险而刺激。

  某天突然接到两方boss的命令,要求解决掉对方阵营里那个从不露面的狠角色。

  “非常抱歉,这个周末要去和朋友做志愿服务,没法和您一起吃晚餐了。”

  “没关系,我这个周末正好要去邻市出差。”

  两人一起咕掉了周末的晚餐,并一转头在某个地下拍卖场or军啥火交易现场or高级宴会相见。

  于是开展笨蛋小情侣的演戏日常,互相装乖,问就是迷路了迷到几个城市之外()

  哦对了,当然少不了双向暗恋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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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还是照样的,今晚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