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诺准备了很多个问题, 大半是因为担心尤珈老师而提出的问题,只有一小点才是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而在这私心中的私心里,自然有一个他最想知道的回答, 想要亲口听到尤珈老师说喜欢他。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在半年后得到满意的答案,可他等不及。

  但是, 好不容易让老师松口的三个问题, 不该这么浪费掉。他如此想着,遗憾地把这份私心掩盖下去,换成一份正经的提问。

  直到希尔诺在吻中失神, 那份柔软的颠簸搅晕了私心与正事, 把藏得极深的问题给抖落出来。

  浪费了一个问题——希尔诺甚至还没来得及产生这样的想法,便听到他的尤珈老师极快地接上了话,如同回答今日的天气一般,没动用多少思考的时间。

  喜欢。他听到了。

  希尔诺愣住了,过了几秒, 尤珈老师也随之呆滞,仿佛这种木头化的病毒能通过唾液传播。

  又来了。尤珈老师总是这样,一点点放着长线把他钓得心痒痒, 又冷不丁在某一时刻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希尔诺逐渐回过神来, 想继续顺着这个话题发展, 却被尤珈老师轻轻推开,整颗脑袋被拨弄进对方的怀中,视野一片漆黑。

  唔, 老师害羞了?

  “老师, 您刚才说喜欢我。”他的声音闷在对方的胸口, 反而把那胸腔中的心脏震得颤动。

  白色的脑袋忍不住想要抬起, 想要往上钻,想要看看面前人是否真的在脸红,却被两只无情的手一次又一次摁回来。

  不给看就不看,小气。希尔诺鼓着腮帮子,干脆手脚并用缠在了尤珈的身上,八爪鱼般黏得紧、趴得软。

  尤珈看着自己身上没骨头的软体生物,觉得头皮发麻。

  他在希尔诺面前算是什么遮掩都没有了,不管是那些幽暗的过去,还是死不肯说出口的感情,一并抖落得干干净净。

  尤珈都能想象得到,今后的希尔诺会愈发大胆,连最后那点敬重和迟疑都抛到一边,随时随地上手对他进行扒拉与揉捏……

  不,等等,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希尔诺是后辈,是他的学生与徒弟,是看起来柔柔软软的一小只,力气也没他大,一眼看得出来今后是在下面的那一方,要欺负也是自己欺负希尔诺才对……

  尤珈脑子里乱成一团,揉着希尔诺的脑袋像是揉着解压的玩具,脸上又是羞耻过后残留的淡红,又是怀疑人生的茫然。

  ——他并未意识到,在自以为最可耻的内在被袒露后,心中没有如想象中一样陷入惊恐与慌乱,反而下意识思考起了期待的未来。

  毕竟,希尔诺的反应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等脸上的燥热褪去干净,尤珈才缓缓放开了希尔诺的脑袋,赶在对方开口前说道:“希尔诺你吃饱了吗?我们应该清洗餐具了。”

  是的,在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前,他们明明是在餐桌上用餐的。

  尤珈略微心虚地动用起这份借口,期望希尔诺不要继续缠着追问。

  可等希尔诺真的乖乖站起来,说要和他一起清洗时,尤珈却觉得……有点失落。

  刚才还黏在他身上的棉花糖,怎么起身得这么果断……难、难道希尔诺一点都不好奇自己刚才说的喜欢吗!

  尤珈看着希尔诺利索地拿水球裹住吃得干净的盘子,看着希尔诺悬着水球往厨房走,看着希尔诺向他讲述今日的功课情况……

  看着希尔诺在训练室练了会儿魔法和体能,看着希尔诺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看着希尔诺抱着干净的睡衣走入浴室,看着希尔诺给了他晚安吻后回房。

  他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摸着被希尔诺吻过的脸颊,继续怀疑人生:自己对希尔诺的吸引力,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了吗?

  接下来的一周,希尔诺仍没问他关于“喜欢”的事情,并开始尝试代他上课。学生们的反应极好,尤珈的心情没多好。

  接下来的第二周,希尔诺仍没问他关于“喜欢”的事情,并开始负责筹办两周后校庆的事项。克里斯托弗的评价极好,尤珈的心情没多好。

  接下来的第三周,希尔诺仍没问他关于“喜欢”的事情,并开始——准备他们的新家。

  直至尤珈搬进希尔诺喜欢的这间海滨小屋,他满脑子仍是一个月前的那次夜晚。

  希尔诺竟然真的一直没问,一点也不好奇,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尤珈等了一个月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紧张了一个月的心脏,幽幽地平息下来,接受了这一事实。

  明明很喜欢他,希尔诺怎么会这么稳。是因为他们现在还是师徒,希尔诺觉得不急?还是因为希尔诺每天太忙了,没工夫再思考这些事情?

  如、如果他正式告白了,希尔诺会主动一点吗?

  在被希尔诺领着去拜访邻居们时,听着矮他大半个脑袋的学徒介绍起他们二人的身份,尤珈莫名产生了些许烦躁。

  “师徒”这个词说在希尔诺的嘴里,像吃完水果后剩下的核卡在他喉咙,没了果肉的甘甜与清香,只给他发堵的苦涩。

  从前令人欢喜的称谓也变得平淡,大概人总是贪得无厌,而他的阈值又被希尔诺残忍地调高了。尤珈看着希尔诺对新邻居露出的微笑,心里头酸涩地想。

  ……

  与尤珈这段时间的紧张纠结不同,希尔诺内心里是无比开心的。尤珈老师对他说喜欢了,事后也没有否认。

  那他们这和在一起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嘛!

  希尔诺在心里头已经给自己打上了“尤珈老师的恋人”这一标签,每天快活得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到处找活干。

  帮老师代课!学习如何备课与授课!获得同学们的喜爱!

  帮校长先生筹备校庆事宜!和学生会的大家进行沟通!第一次作为主负责人计划大型活动!

  事不宜迟和尤珈老师搬入新家!找好合适的位置!带着老师与新邻居们打招呼!

  希尔诺哼着不成调的歌,觉得未来是如此光明、充满希望。

  直至这股兴奋感终于在一个夜晚安静下来,理智重新占据了大脑的制高点,开始回顾这几周来他与尤珈的相处,希尔诺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和尤珈老师之间,好像和从前没有区别呀?这是不是就是大家所说的“老夫老妻”模式?

  他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尤珈老师,又看看瘫在软垫上给老师整理公务的自己,突然发觉他们两人间的界限模糊而暧昧。

  师徒,家人,恋人……哪怕是尤珈老师难得的告白,都没法让这关系更进一步,他们似乎早已抵达了终点。

  但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当希尔诺又一次以“师徒”介绍起他和尤珈的关系时,终于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

  他们都在一起了,对外却没法以恋人相称,还是只能一口一个师徒。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中自己牵着尤珈老师的手,坦然对着其他人说:“这是我的恋人。”

  希尔诺觉得心脏砰砰跳,又羞耻又期待。

  可尤珈老师显然不这么想。那晚告白过后,老师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做,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

  如果是从前的希尔诺,肯定会觉得不安,觉得是自己会错了意。

  现在的希尔诺则坚信自己拥有尤珈的爱,对方的一切后退和犹豫都只是因为害羞和不安罢了。

  嗯,尤珈老师脸皮薄,向陌生人承认他们既是师徒也是恋人这种事,未免太难为老师了。希尔诺表示理解,贴心地仍旧顶着师徒这顶帽子,打算等尤珈老师主动向外人袒露。

  筹办校庆的这段时间里,他和丽兹联络得还算频繁,向对方这位前学生会会长请教起各项组织技能。

  因而,丽兹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你们做了吗?”丽兹好奇地问,带着纯粹的学术性目光。

  换做几年前,谁能想到希尔诺竟是他们四个里最先脱单的。

  希尔诺的脸很快变红,他幸福又羞耻地想着:原来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话题。

  “没有,尤珈老师很害羞的,还很保守。我猜直到我们结束师徒关系,他才会提出这件事。”希尔诺深信不疑地说。

  “这样啊。”丽兹点点头,感慨着那位院长确实很为希尔诺着想,甚至着想过头了。

  ……

  “着想过头”的尤珈,此刻再次登临心理咨询室中属于他的“王座”。

  几乎是他一开口,一墙之隔的科伦娜便认出了他。错不了,这熟悉的狗粮气息绝对是那个常来的人,那个……她的同事。

  自从希尔诺上前来一通询问,科伦娜终于发现了这一诡异的真相:她心目中的恋爱脑咨询者,竟是她那个不苟言笑的同事!

  无论内心如何惊涛骇浪,科伦娜仍装作没认出,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给予他的同事一点小小的隐私。

  她坐在椅子上,如临大敌,思忖着这次对方又会说出什么奇怪话来。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同事这次显得无比正常,正常得让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打算提前向他告白了。”尤珈面色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祝贺你终于有了勇气踏出这一步。”对面的人说。

  尤珈轻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份说法。他的下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他盯着漆黑的正前方足足有一分钟,既不言语,也不做出什么动作。

  就在对面的同事困惑至极时,尤珈腾地站起,落荒而逃,留下一脸茫然的科伦娜满头问号。

  尤珈大步走出咨询室,熟练地钻入隐蔽的小门,从偏僻的小道出去。

  不行,这个问题果然还是问不出口,太难为情了。

  告白后什么时候提出那件事比较正常,一周做几次不会吓到对方——这种事,哪怕是匿名尤珈也说不出口。

  回到家,看着热情迎接他的希尔诺,尤珈在心里默默想:果然还是先把在一起后的事项都了解清楚,之后再稳妥地告白才比较好。

  嗯,绝对不是在犹豫和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

  尤珈:希尔诺好稳。

  希尔诺:老师好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