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诺是被晃醒的。
准确说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见尤珈老师正试图拨开自己的手臂，眉眼间着急却又不敢用力, 希尔诺下意识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瞬间清醒。
“……你醒了。”
老师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比往常更冷淡。
但希尔诺注意到了，尤珈老师的视线没落在自己身上。
对方看被子上的花纹, 看窗帘上的花纹, 甚至看墙上的木纹——就是不看自己。
刚睡醒的脑子还不算清醒，没能理解这番奇怪的态度，也没深思。
他打着哈欠, 声音有些迷糊：“老师早安。”
说出口的话黏糊成一团。
这声音像是某种符咒, 透过侧脸，希尔诺清楚看见老师恍惚了一下，才低声回了自己一句。
“早安。”
希尔诺又看了眼时间，发现比自己平常起床的时间点还早了一个小时。
“怎么还这么早。”他嘟哝着，揉了揉眼角。
“希尔诺, 你昨天……没睡好吗？”
昨天晚上？
希尔诺在脑海里扒拉了一下，想起了昨晚的事故，想起了老师的异常, 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找到老师, 又是如何费力地让双方睡下。
怪不得感觉没睡饱。
“唔, 我们昨天确实折腾得太晚了。但沾上枕头后，我很快就睡着了，您不用担心。”希尔诺扬起笑, 试图让对方安心。
但, 掌心相触的地方, 希尔诺感觉到老师抖了一下。
尤珈老师本就苍白的脸庞, 更加失去了血色。
“是我要求……强迫你的吗？”
老师指了指盖在身上的被子。
希尔诺立刻懂了。
“您昨天不肯一个人睡，所以……但我知道您当时不太清醒，您不用觉得自责……呃，如果您是介意我睡在这里，对不起，我……”
听到他的学生开始道歉，尤珈猛地转过头来。
他有什么资格听希尔诺道歉？！
希尔诺有什么可道歉的！
“不是！我不是介意你，你不用——”
尤珈的话音突兀停下来。
因为视线里，他又看见那枚牙印。
他刚睡醒的学生，没有丝毫自觉地敞开着衣领，也许是一晚的睡眠使得最上方的两枚扣子崩开。
又或许希尔诺从来没有系上面扣子的习惯。
就是因为这种毫无防备，希尔诺才会被自己……
尤珈不自在地侧开视线，脑海里却难以抑制地回想起画面。
纤细的脖颈光滑且脆弱，似乎一只手便可以轻松握住……尤珈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
下方大片的白皙肌肤，晃得人心痒……尤珈又骂了一句。
精致小巧的锁骨，微微突起弧度，情不自禁地想象揉捏的触感，想象被自己亲手染上绯红……尤珈边骂边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很变态。
一片白色中，最扎眼的是那枚牙印。
浅红色缀在雪白中，被布料半遮半掩，引人遐想。
过了一晚上仍未消减，当时该咬得有多深？
希尔诺的身体很敏感，这一点尤珈很清楚。
咬得这么用力，希尔诺当时会颤抖得说不出话吗？还是会努力憋着眼泪？
锁骨，多么暧昧的位置。
换做以前，知道他的学生身上被打上了印记，尤珈觉得自己肯定会气得抓狂。
但是，这印记是自己打上的，希尔诺身上的是自己的印记。
这份认知，令他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希尔诺，那个，那个东西……是我弄出来的吗？”
希尔诺顺着尤珈老师闪躲的视线，低下头看见了这枚牙印。
竟然还没有消失。
他有些惊讶。
“是的。但是我没觉得疼，您当时只是咬了一下。您看，消得差不多了，颜色比昨天浅了很多。”
为了防止老师内疚，希尔诺微微扬起脖子，将松散的衣领又往下扯了扯，亮出完整的牙印给对方看。
这份坦荡的动作，这张更刺激的画面，烫得尤珈立刻收回了所有视线。
“希尔诺，我……你，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还……疼吗？”
在醒来后的第一时刻，尤珈便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
发现希尔诺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他心中稍微放心了些。
他其实还很想检查一下希尔诺的其他位置，尤其是……
但他不敢，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检查。
尤珈甚至觉得，产生了这个想法的自己，根本就是拿“检查”作为变态的借口。
希尔诺越是坦荡，他越是觉得自己恶心。
“我很好呀，没哪里不舒服。老师您不用这么担心的，我都说了真的不疼，我没那么娇气。”
希尔诺又垂下了视线，指腹在牙印上轻轻摁压。
就像被老师打上标记一样……心中产生了小小的欣喜，甚至希望这份“标记”能消失得慢一点。
希尔诺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听到自己学生的回答，尤珈眼神微动。
没那么娇气……他开始感到心疼。
这房间里连润滑都没有，希尔诺怎么可能受得了。
他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我昨天给你清理身体了吗？”
“啊？啊……”希尔诺摇摇头，看见老师明显紧张了起来的样子，赶紧解释，“我是自己去洗澡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麻烦老师您给我清理。”
说着，他耳尖红了起来。
老师给自己洗澡这种事情……希尔诺连画面都不敢想。
“……你自己去洗漱间，自己去清理，再自己回来睡觉？那我当时在做什么？”
尤珈不可思议地问，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您躺在床上。不过中途又来找我了，在洗漱室的门外等我回去睡觉。”希尔诺老实回忆着。
“……”
尤珈想，这世界上原来真有这种人渣。
这人渣还是他自己。
“希尔诺，我……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如果生气的话，可以打我。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会补偿你。你，你如果不想再看见我……”
希尔诺皱了眉。
他不理解老师为什么会这么自责和慌乱，但“不想再看见”这种话，触发了他的警报。
“您在说什么呀，我们还要做师徒的。我从来没对您真正生气过，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希尔诺的声音很柔软，脸上的笑像根针刺在尤珈心上。
他觉得自己更是个人渣了。
对，希尔诺当前还保持有对自己的爱慕。
于是自己昨晚就顺势将对方给哄骗上床，不需要承担怒火，不需要负起责任。
希尔诺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自己。
怎么会这样……
昨晚的事情，尤珈隐约记得一点。
记得自己似乎想要为希尔诺找人治疗，记得中途希尔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记得自己想要为对方做人工呼吸……
然后，希尔诺推开了自己。
尤珈眼色暗了暗。
后面的事情就记不太清了，只感觉胸口发闷。
所以，当时自己是恼羞成怒，激发了潜意识里真正的想法，直接将希尔诺给……
他潜意识里原来对希尔诺存在这样阴暗的想法。
他犯病的方式变得更可笑了。
原来如此。
尤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至于希尔诺为什么会推开他，他下意识不愿意去想。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只对你做过，不，我的意思是……”
希尔诺发现，平日里永远冷静的尤珈老师，今天早晨慌乱得像个孩子一样。
刚起床没梳理整齐的黑发，看起来蓬松柔软，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额头，削减了冷意，让老师像是自己的同龄人一样。
令人很想上手摸一摸。
希尔诺想起了昨天晚上偷摸的触感，心里面有点痒。
等回过神来，老师的话题已经扯到了他无法理解的层面。
“希尔诺，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给你……然后，我想……我会帮你联系其他人做你的导师。我会很快解决这件事。你考核通过后，就能立刻跟着对方，绝对不会耽误你……至于导师的人选，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
希尔诺整个人都懵了。
尤珈老师在说什么？
老师……不要自己了？
他攥紧了一只手掌，另一只手将相牵的尤珈老师抓得更紧。
这番聊天中，他们竟然一直保持着牵手。
希尔诺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静，冷静过头了。
“老师，我在您的办公室看到了。您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就草拟了一份师徒申请书。上面写着的是我的名字。”
他改换了坐姿，从床上爬起来，向着尤珈老师前倾着身体。
“那是我要签名的，不给我的话，您准备把它留给谁？”
尤珈感觉希尔诺好像生气了。
他还从没见过对方生气。
“希尔诺，你冷静一下。我不是不要你，我的意思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可能会再次发生，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我觉得你还是……”
尤珈睁大了眼睛。
他向后靠着床头板，说不出话来。
——希尔诺坐到了他的腿上。
两只手撑在他的耳侧。
“我期待了好久……”
声音委屈，又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十二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