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舟决定重新探一次文昌庙, 拜见一下所谓的寂空住持,这次他换上了灵雁的衣衫,扮作是萧辞的侍女丫鬟。

  刚一进寺庙的门槛, 就被个和尚拦住了去路。

  “这位公子, 不知进寺所为何事?”

  宋行舟又将自己那套说辞抛了出来,依旧是求自家公子会试能一举中第。

  这和尚十分警惕,便问他们要官府印发的会试咨文。

  宋行舟愣了一下,他哪里知道什么是会试咨文, 垂着眼睛不敢去看萧辞,忽而却听到对方说:“芷儿, 把我的咨文拿出来给这位师傅瞧瞧。”

  天杀的人!

  这就是故意的!

  宋行舟咬着牙去看萧辞, 尤其是那张清隽的脸上笑得那么肆意,他可真想一脚踢在对方那条废腿上, 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萧辞大约也是看够了他的窘态,才对着宋行舟又道:“芷儿,我想起来了,咨文在我的怀里揣着,你帮我拿出来吧。”

  宋行舟瞟了眼萧辞结实的胸膛,极不情愿的伸手在衣襟边缘摸了摸,又听到头顶上方落下声音:“在里面, 往里面摸摸。”

  宋行舟瞥了他一眼,指尖又小心翼翼的往里探了半分,萧辞结实的肌肉让他全身都绷紧, 就连脸上的表情, 也越发僵硬起来。

  萧辞只当没看到他的表情, 摄政王冰凉的指尖也一下子从外面握住了那只细长的手指, 引起手指主人一阵战栗, 带着薄茧的指腹引着那发抖的手指一路向里。

  “说了往里一些,你是听不见吗?”

  一时间宋行舟觉得自己像只被人拎着后颈的猫咪,全身僵直,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让他面红耳赤的过程,好在,终于他摸到了一张薄纸,就迅速将纸拿了出来。

  萧辞垂下眼眸,淡淡笑着:“劳驾师傅,这是小生的会试咨文。”

  那和尚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后双手奉还,道:“公子既然来了,可去后面的魁星楼拜一拜。”

  宋行舟还要再问,却被萧辞拦了一下。

  两个人就在那和尚的注目下,往后殿的魁星楼走去。

  在魁星楼的院子里,宋行舟看到了丰州知府衙门发的告示,大意就是文昌庙魁星颇灵,光大学子会试前可虔诚来拜之类的官话,二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于是又向里走,魁星楼里也转了一圈,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宋行舟正在盯着那魁星的可怖面孔查看,瞧着萧辞要跨出门槛,便伸手搀扶了一下,“这魁星怎的长得这么丑?”

  萧辞借力迈了出去,听闻他的言语,回头看他,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扫视,“你家中不是有兄长,难道兄长不曾拜魁星?”

  “兄长拜他作甚,难道拜了就能中选?不拜就要落选?那这么多学子来来往往的拜他,也不见都能中选,可见中不中选本就与拜不拜魁星并无关系,实属心里慰藉罢了。”

  宋行舟也从魁星楼迈了出来,开始在周围的墙壁上详看,这时,忽然手掌心钻进来一阵微凉,那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握在他的手心里,牵着他向旁边移动,宋行舟怔愣了一下,手心处仿若电击一般,他呆呆的转过头去,望着萧辞,一向快人快语的宋行舟,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看这边墙上,有个牌子。”萧辞垂下黑眸,盯着身前之人,耀眼的阳光从屋檐上斜射下来照在他锐利的脸上,明暗交错的阴影却叫那笑意多了几分肆意,“发什么呆?进了寺庙就被佛光普渡了?”

  宋行舟将手指抽了抽,没抽出来,他微扬起脸儿,莹润乌眸里倒映着身前人的样子:“王爷,手……”

  “你是我的侍女,搀扶着我也是应该。”

  他并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甫一仰头指向墙壁,道:“那里有两个字——午时。”

  宋行舟这才望去,发现在白墙上有一个并不起眼的木渎,上面烫金描着“午时”两个字,两个人又立刻在四周寻找起来,陆续又在廊柱的底座上,石狮子的爪子上,廊上挂的灯笼上等等地方发现了剩余的八个字,仔细排列之后,发现是“五月初五午时进龙兴寺”。

  “龙兴寺?难道是长安的龙兴寺?”宋行舟仰头问萧辞。

  “应该是了,龙本就是皇家之意,龙兴是太宗亲题亲赐的名字,全国只此一家敢用此字,看来从建善寺到文昌庙再到龙兴寺,这一串谜题都指向了科考舞弊,好一个清明盛世!”

  萧辞冷笑,目光凌厉,极度克制着内心的冲动。

  “王爷,您身居高位,是法度和政令的缔造者,但是上令能否下达,并不是您之所愿,有时是下面的官员有问题。”

  宋行舟并不懂朝堂政局,但他也能感觉到,朝堂之上一定是出现了某些有问题的官员,科举舞弊案也并未真正的震慑这些人,他们依旧积极的再为来年的会试“招揽生意”。

  “明日启程回长安。”

  宋行舟看着萧辞的脸庞隐在马车的光线里,内心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不觉中竟对他又多了几分敬畏之心,想一想他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却已经早早扛起整个国家的责任,在这份责任里,他又只是一个暂管者,未来都是要将权力还给天子的,功过名声,也不过是天子的一纸书言罢了。

  这样的人对皇位真的没有觊觎之心吗?

  -

  五月初一,他们终于赶回了长安,回到王府萧辞就不见了影踪,直接被皇帝的车马请进了内阁,据说内阁里堆积如山的奏折,都等着摄政王来拿个主意,否则国家机器就要转不动了。

  然而宋行舟也没有闲着,他又想起了送回镇江的宋清芷,便又写了封信要送回去给祖母,可是别人去送信,宋行舟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灵雁跑这一趟。

  临行前,宋行舟再三叮嘱灵雁,务必要跟宋清芷说清楚,现在父亲的案子已经开始有了进展,让她稍安勿躁,不要生事,待到水落石出那一日,他便将这侧王妃的位置还给她,他还让灵雁告诉她,其实摄政王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也不会滥杀无辜,比起齐家那个草包,萧辞更称得上是良配,耐心等待,总会花开。

  宋行舟将灵雁送走,内心却并不轻松,他是忽然想到自己以后是要将这个侧王妃的位置还给宋清芷的,他自己是那个鸠占鹊巢的鸠啊,可……他真的舍得还吗?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样想着,宋行舟好像就突然不愿意在查下去了,越接近真相,也就意味着离开王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就这么无精打采的摆烂了好几天,终于到了五月初五这日,本就是端午节,街上人潮涌动好不热闹,可宋行舟却对这些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萧辞这次出门干脆就没坐轮椅,而是拄了两个拐杖,他穿了青色的锦缎长衫,富贵又不失文雅,看着还真像是哪个世家出来的小少爷。

  龙兴寺在长安城的西郊,马车到了山门脚下,宋行舟刚要下车,却被萧辞拽住,他眉梢微挑,问道:“怎么一路都不说话,有什么心事?”

  宋行舟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睛一眨,“无事,只是有些想念家人了。”

  萧辞沉思了一会,道:“下月是太后的千秋宴,到时候会在南山猎场围猎。”

  宋行舟不知道萧辞何意,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然后,王妃也可以一同前往。”

  “去了,能干什么?”

  萧辞嘴角扯了一个极其不明显的弧度,道:“可以围猎,可以骑马,那里还有汤泉,你要觉得无趣,本王再让江空畔把长安城的女眷都凑上带着,总会有些有趣的项目。”

  宋行舟想了一下,道:“那玉真公主会去吗?”

  “可以去。”

  “那便好了,公主去肯定会很有趣。”

  萧辞眉心紧蹙,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她去为何有趣?”

  宋行舟笑笑:“自然是因为玉真公主身边总有能歌善舞之流,面首又多是长相清隽漂亮者,看得人心动神摇,肯定是很有趣的呀。”

  萧辞抿抿唇,道:“本王忘记了,玉真她奉太后之命,去灵云观为皇帝祈福了,下月应该是参加不了千秋宴。”

  宋行舟瞥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指尖,自顾自下了马车,道:“那千秋宴可就少了趣味啦!”

  萧辞跟在他的身后下车,塞给宋行舟一张咨文后,进了龙兴寺。

  宋行舟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会试咨文,他不禁感叹摄政王办事谨慎。

  寺庙门口有两个僧人相迎,看着他们衣着不凡,又有会试咨文,便赶紧迎着他们进去到了内殿门外,且递给他二人两个面具,道:“两位施主,进殿内需要佩戴面具,且不可与他人攀谈,请务必谨记在心。”

  二人接过面具,戴在脸上后,一前一后进了正殿。

  只见正殿之内大约早有了二十多年考生等在那里,都是戴着面具,围在一个香炉之前,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味道奇特,让人有种梦幻的不真实感。

  不一会正殿大门被关上了,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微微燃着。

  有一个和尚在菩萨面前敲打木鱼,似乎是在做法事的样子,等了大约三炷香之后,法事结束,殿门打开。

  有五六个小僧弥端着檀木的圆盘走了进来,只见他们手上还拿着一沓黄纸,走到每个人的身边时,口中叨念:

  “请捐赠香火钱,捐得越多,越能高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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