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皇后邀请众人来赏花, 就算兴致不高,却也不会惹她们不快,从而失去攀高枝的机会, 因此即便有人不满何意,也只能忍着。

  御花园风景秀丽, 红墙绿枝, 绿瓦红花, 搭配在一起着实明艳好看, 微风轻轻吹过时, 花朵便随着风颤。

  就连不是抱着赏花态度来的何意, 也不免对这些初春便开的花生出点怜惜, 他静坐着欣赏,看着其余人没话找话一般和周围的人攀谈着。

  “何大夫。”

  何意应声看去, 就见吴妃带着面纱朝他走来,裸露的皮肤下细看还有些红艳的斑点,像是随时都会破裂一般。

  红叶见到她瞬间警惕起来,她可还记得这女人心肠又多歹毒,她情绪起伏明显, 小七瞬间就明白,这女人要防着。

  何意似笑非笑,侧头看她:“吴妃娘娘安好。”

  虽是行礼, 屁股却并未离开椅子半分。

  吴妃气归气,却不敢表露出来,她坐到何意身侧的石凳上, 她穿的单薄, 石凳又硬, 硌的她衣衫里的红疹都疼。

  她强忍着与何意搭话, 先表示歉意道:“上次是本宫过分,恰好此次皇后娘娘邀请赏花,得知何大夫也来,本宫就拖着这副模样也来了,特意向何大夫请罪。”

  “请罪不敢当,吴妃娘娘有话直说便是。”何意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似是全然不在意吴妃的任何举动。

  当然,他也是真的不在意。

  吴妃虽行事鲁莽,却不是没脑子的人,她能放下身段,挑这么个时候,当着许多人的面主动与他搭话,就能看出此人能屈能伸,浑不似柔妃死要面子。

  何意不得不承认吴妃聪慧,若是换做心软之人,怕是都要被她这番拳拳心意给打动了。

  但他还记得那日被迫下跪,也记得脸颊被冰冷的护甲划破有多刺痛,在这宫中,以德报怨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吴妃只当他信了自己的服软之言,当即趁热打铁道:“本宫知道你医术高明,最近本宫身子不适,你可愿为本宫瞧瞧?若是做得好,重重有赏。”

  她期待地盯着何意,没人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皮肤莫名长出许多红疹,痒的难受,可她若是去抓挠,不仅疼痛难忍不说,连皮肤都会跟着破烂。

  太医都被她叫了个遍,也没人能看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倒是有个鲍太医说,这症状和被关押起来的曹勉有些像,把她吓半死。

  而且,因为这病,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圣上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都要被忘了!

  何意有些为难:“娘娘来找微臣之前定然已经找过其他太医,他们都束手无措,微臣也不敢保证能治好娘娘的病。”

  “无妨,你只需大胆为本宫医治便好,本宫信你!”吴妃说着对身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立刻识趣地走向红叶,牵起她的手道歉:“好姐姐,之前是我不对,伤着你了,这些就当是我们娘娘的一些心意。”

  她说这话时,荷包便塞到了红叶袖口中。

  并不似银两那般沉重,红叶稍微一想就知道里面放的是银票,她见何意点头,便当即收下了。

  小七看的眼睛都直了,宫里来钱这么快吗?

  何意微笑:“承蒙娘娘信任,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了了一桩心事,吴妃瞬间心情大好,看何意的眼神也热情起来,虽说她是害怕自己也和柔妃一样遭报应,但那些事都是柔妃指使的,和她又没关系!

  这么一想,心情豁然开朗,都敢轻轻撩起面纱吃点心了。

  蠢货。

  何意端起茶杯垂眸抿茶,借着喝茶的动作将唇边的笑意,怪不得这人只能被柔妃牵着鼻子走。

  “意哥儿,你别总坐着,也过来瞧瞧这些花,若是喜欢,回去时让花房给你送几株。”皇后对他说道,“我瞧着那玫瑰开的不错,这是花房培育的新品种,今年开的早。”

  何意骤然被“点名”,立刻起身朝皇后走去,就见她面前花坛中全是各色玫瑰,甚至还有素洁高雅的白玫瑰。

  人对漂亮事物总是会心生爱意,何意唇边笑意不减:“多谢娘娘厚爱,这些白玫瑰微臣看着很好,栽种到家中定能添些喜色。”

  “皇额娘这般大方,儿臣也想要白玫瑰!”夜琳琅突然出声说道,她堂堂皇家公主,还从未有这样的待遇,凭什么何意一个臣子说要就能给?

  “你若是也想要,回头本宫让花房给你送去。”皇后原本的温声细语也淡了些,她不喜段柔,自然也不会大方的去喜欢她的女儿。

  夜琳琅对着何意重重冷哼,像是打了胜仗似的。

  进宫时时辰便不早了,又在御花园赏花,将将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皇后微笑:“本宫吩咐御膳房备宴,诸位便随我进去一同用午膳吧,可没有叫诸位饿着肚子离开的礼数。”

  “是,多谢娘娘厚爱。”

  何意到底是男子吃的多,再加上他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饿的自然也快,御花园的点心都吃好几块了,可算是熬到了用午食的时候。

  御膳房将饭菜端上桌,皇后便示意他们都别客气,安心用膳,一时间说话的声音便渐渐落了下去。

  红叶心疼他,布菜都利索了许多:“主子多吃些,晨起就没吃几口饭菜,要是饿着了可怎么是好。”

  小七不懂什么好不好的,她们兄弟姐妹十八个之前在江湖上总是饿肚子,也好好活到现在了。

  不过她瞧着何意那温和弱小的模样,连有孕四月余都瞧不出什么,觉得他确实太瘦弱了些,活像是一顿饭不吃就能饿倒,当下就跟着红叶一起为他布菜。

  “瞧着谢正君倒像是饿坏了,宫中御膳美味,诸位是该多尝尝,否则也不是日日都有机会的。”夜琳琅轻蔑一笑,将筷子磕在桌上,“这御膳做的不如从前了,这些厨子竟敢这般惫懒,真是该死!”

  这番话极其不客气,不仅是羞辱何意,也是在羞辱那些从未吃过御膳、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命妇们,亦是在公然打皇后娘娘的脸。

  夜琳琅没什么本事,但一张嘴却十分犀利,将那些命妇们说的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何意见她总这样不长教训的点自己,那就更不该让着她了,他当即反唇相讥:“看来还是段府的饭菜好吃,否则琳琅公主也不会连御膳房都不放在眼中了,段府对公主当真不错,想来是吃尽天下美食了。”

  “本公主并未不放在眼中——”

  夜琳琅话未说完就对上了慧贵妃幽深地视线,瞬间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能吃遍什么美食?

  段家对她嫁给段覆一事耿耿于怀,怨她害的段覆再无仕途可能,段覆本就不喜欢她,再加上她的病久不见好,新婚夜见她那处有异味,更是对着她就干呕,然后再未碰过她。

  她在段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也只能在这些不知情的人面前摆摆气势罢了。

  “是呢,臣妇也觉得这御膳房的食物做的甚是美味,想必琳琅公主许久不吃,才会说错话……”

  一命妇开口帮夜琳琅说话,此时帮忙,无非就是告诉众人,她家与段家是一心的。

  果然。

  慧贵妃闻言嗤笑一声:“觉得好吃便多吃些,省的嘴巴空着,就要说些别人不爱听的。”

  何意抿唇遮掩自己的笑意,发现有些忍不住,便干脆埋头苦干饭,他觉得这些人着实有趣,分明说不出几句好话,还非要张嘴惹人嫌。

  众人不敢再言语,都学着何意的样子安心吃饭,发现竟能品尝到独特的美味,还有些沉闷的情绪瞬间就吊起来了。

  用过午膳,皇后便要回宫休息,她本就身子弱,能在御花园吹一上午的风已经很不容易了。

  余下的事便都交给慧贵妃搭理,她对身侧的宫女耳语几句,对方立刻匆匆离开,片刻后便瞧见她身后跟着一群花房奴才。

  慧贵妃笑道:“这些话我命人给你送府上去,还有些太平花的种子,你拿回去自己种着玩。”

  “多谢贵妃娘娘。”这般盛情,何意自然欣然接受,何况那海棠开的当真是极好的。

  “行了,本宫也有些乏了,你们都回吧。”慧贵妃说着便欲离开,哪曾想转身时腿突然软了一下,直接一个踉跄。

  何意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他:“娘娘无事……吧?”

  他攥着对方手腕有些惊讶,这脉象……

  慧贵妃有些尴尬,抚了抚鬓边的头饰,干笑道:“这几日总是如此,本宫回去休息了。”

  “娘娘。”何意突然叫住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娘娘近日想来没让太医请平安脉,让太医给您仔细瞧瞧。”

  慧贵妃原本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太一门日日都来请平安脉,她只觉得次次都是那些说辞太过无趣,便不许他们再去,可看何意的神情,她的脉象分明不对劲。

  她当即表示:“本宫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

  何意目送她离去,心情却有些惆怅,慧贵妃纵使美貌,却也不再年轻了。

  转身看到那些盛开和将开的花朵,何意胸口的郁气悄然散去,他心情大好,叮嘱花房的奴才们好生照看着花朵,便迈着步子朝宫外走去。

  要出宫的自然不止他,那些命妇们也都鹌鹑似的跟在后面,不敢再找他的茬。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盆花?本公主想要就能有,该他个贱皮子瞎嘚瑟!也不怕闪了他——哎呦!谁!谁拿东西丢本公主?”夜琳琅突然嚎叫起来,捂着自己的脸四下张望着。

  走在前面的何意勾起唇角,对着小七竖了竖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