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本就要到曹勉这里结束, 再往后也不会有人再问,而且谢潇澜也稍稍得知了一些端倪,曹勉的生死早就不重要, 便是不能开口说话又有何要紧?

  只是众人都不免去猜测其中的原因,得知何意也去过牢房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给人郎君出气去了。

  怪不得都说这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大夫了, 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潇澜不过是挨了几句骂, 曹勉就哑巴了, 这让平日里和谢潇澜斗嘴的人都有些害怕, 保不齐哪日自己也就成那样了?

  钱家抄家流放, 曹勉也难逃一死,时日已经定下, 朝中便也变得安生了许多,时局动荡时谁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

  “前几日太医院一直邀请我去,我都推脱了,现下再无借口了,何况潇潇也该去书院了。”何意被拘了几日早就闲不下来了, 而且算算日子药效也该发作了。

  谢潇澜知道他心野的没边儿了,也没再管束着他:“那你便去,若是有事脱不开身就让红叶去传话, 小心些。”

  “我明白。”何意点头。

  谢潇澜上朝早,将他送走何意又躺下睡回笼觉,直至天色大亮他才起身。

  何意上次去的不凑巧, 院使不在, 这次倒是一进太医院就和人碰了个面对面, 院使蹙眉盯着他:“谢正君为何至此?”

  在院使看来, 此人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地位,而且若他常常入宫,保不齐圣上哪日高兴就要他做御医了,那还得了?

  何况,曹勉是他好友,且那事他也有份,虽不知为何没有波及到他,但终归是好事,可如今骤然瞧见何意,他是一丁点也开心不起来。

  何意撩起眼皮看他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红叶却是拿出令牌给他看,笑嘻嘻道:“我们主子有圣上亲赐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太医院。”

  “这老夫当然知晓,可也不是这个随意法,总得是有缘由才能出入,太医院这种地方若总被外人随意进出,若是扰着宫中贵人就不好了。”院使自是不愿他进去,让他看着何意受所有人追捧,比杀了他还难受。

  何意突然笑了一声,他轻啧:“院使大人什么等级,敢这样跟我说话?”

  太医院院使只是个五品官,且不说谢潇澜如今位列四品,何意自身也是四品恭人,何况随意出入太医院的令牌是圣上所赐,圣上都不曾纠察其入宫原因,又哪里轮得到他来询问?

  何意的话像是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太医院最高官职就是五品院使,平时只要不出这个院子他就是这里的掌权者,但如果何意来,他就得下去。

  他明明医术高明,却始终得不到重用,反倒是谢潇澜那样跋扈的人步步高升。

  让他怎么不怨恨?

  当今圣上糊涂荒唐,要他坐拥江山数十年已是不易,早知道当时就——

  “当时就该再下点其他药……”何意骤然出声,他露出笑容,声音低低道,“院使大人,你的表情把你出卖了。”

  院使当即惊地出了一身冷汗,他咽了咽唾沫,那副惊恐且难以置信的模样,分明就是在告诉何意——你都猜对了。

  何意哼笑,眼神却带着淡淡的肃杀,夜辛之所以将此事在曹勉处结束,无非就是怕再查下去保不住夜霆渊,倒是没想到反而滋养了这些货色。

  从前还听说夜辛是如何荒唐无度,如何杀伐果决,疑心深重,如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否则就该连胆敢谋害他的夜霆渊也不放过。

  院使不敢再阻拦他,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让了让,何意便带着红叶进去了,眼下还没开春,院里站一会都觉得身上凉的厉害。

  鲍太医赶紧让小徒弟给他倒了杯热茶,他朝何意竖起大拇指,明晃晃地赞扬他做的不错,何意便微微挑眉也对他竖起大拇哥。

  他今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帮他们看药,鲍太医说有几副药方需要斟酌用药,何意便帮他一同分析药量和品,虽没有忙的脚不沾地,却也是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太医院突然有婢女找上门,瞬间就将本就不太平的太医院溅出水花。

  “太医!我们娘娘突然昏倒了,快跟我去看看!”

  何意垂眸将手里的药材放到纸上,纤细的手指为纸包系上妥帖的蝴蝶结,而后轻轻拍了拍放到一旁。

  外面早就吵作一团了。

  来喊人的是柔妃宫里的宫女,据说她们娘娘在用点心时突然觉得腹痛,然后下面就见红了,人也跟着昏了过去,她们这才赶紧手忙脚乱的过来叫太医。

  院使本就是夜霆渊的人,听说是柔妃生病,人都吓的开始哆嗦,忙拎着药箱跟着去了。

  “瞧他那紧张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为谁做事。”鲍太医嗤笑一声。

  “他这倒是没错,若是夜楚渊出事,你肯定也紧张。”何意知道他是看不上对方,连带着呼吸都烦,他煞有介事的点评着,“不能无差别攻击,至少算得上衷心。”

  鲍太医无奈摇头,不过何意说的话倒也在理儿。

  院使进了柔妃宫里,和他一同去的还有他的徒弟,是个哥儿,处理起女子的身体要方便些。

  但他们都没想到柔妃的身体会崩漏的那般严重。

  “我们娘娘平时月信就多,今日突然腹痛不止,没一会的功夫就将亵裤全染红了,到底是什么回事啊?”

  柔妃的陪嫁急的额头都冒汗,院使的汗也不比她少,他咽了咽唾沫还是决定先去回禀圣上。

  “娘娘崩漏严重,损伤母体,日后都不能再有身孕了……”院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

  紧接着夜霆渊就一脚踹在他身上,怒斥:“庸医!我母妃怎会如你说的这般,分明就是你看管不得力!父皇,断不能轻纵了这庸医!”

  院使瞪大眼睛:“圣上恕罪,王爷恕罪啊!便是换成旁人来也是一般结果啊!微臣不敢撒谎!”

  旁人?

  夜辛微微直起身子问周福:“何意是不是进宫了?”

  “是,今日刚来,说是在帮其他太医配药。”周福回答。

  “去把他请来瞧瞧。”

  “嗻。”

  夜霆渊瞬间扭头看向夜辛,言语间都是抵触:“父皇怎能让他来看,谢潇澜平时就和太子走的近,他夫郎又怎会用心救治我母妃?!”

  夜辛听完并未说话,夜霆渊却从他突然变严肃的神情里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他动了动喉头,赶紧找补:“儿臣、儿臣是觉得谢大人并不喜儿臣,平时也不甚尊敬,所以、所以才这般怀疑……”

  他最后的话是看着夜辛的表情小心翼翼说的,见他没有想要怪罪的模样,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夜辛淡淡看他一眼:“老三长大了。”

  夜霆渊神情一凛立刻跪下,情真意切道:“儿臣还需父皇多教导,孩儿不孝,让父皇失望了。”

  “起来吧。”夜辛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

  夜霆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一转头就见何意已经被周福请来了,他虽不悦,却也只能忍着。

  何意对夜辛拱手行礼:“圣上金安。”

  “去看看。”夜辛朝他挥挥手。

  何意微微点头转身朝里面走去,视线从夜霆渊身上掠过时还不忘对他勾唇,笑里全是得意和坏水。

  夜霆渊一颗心瞬间吊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他母妃出事会不会就这人害的?

  他都能悄无声息把曹勉毒哑,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何意刚进屋就闻到了浓浓地血腥味,他面不改色地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到床榻边,就见柔妃惨白着脸,整个人痛的昏厥,像是从水中捞出一般。

  他当然知道剥夺一位女性的生育能力有多残忍,但段柔曾经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去残害妧妃,但凡她当初能留下腹中孩子,王家就绝对有转圜之地。

  可见真是报应不爽。

  他第一次搭在了帕子上给人诊脉,院使说的没错,她以后都不会再生育了,母体受损,她能活多久都未可知。

  是何意亲自调配的药,没人比他还了解了。

  他走出去将之前院使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遍,夜辛彻底接受了这消息,脸色有些痛苦,可到底难过与否,也只有他心中清楚。

  “胡说八道!一定是你害我母妃!”夜霆渊怒吼,按照他母妃如今地位,来日若再能诞下一儿半女封贵妃也是指日可待,他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上涨。

  偏偏!偏偏都被这个贱人给毁了!

  何意抬头,目光犀利地看着他:“王爷说我谋害柔妃,我与柔妃娘娘无冤无仇害她做甚?王爷不能知晓我毒哑了曹勉,就把这次的事也往我头上扣!柔妃娘娘能不能生育,又不会妨碍我的位置,王爷说话前三思。”

  无人不知曹勉是他所害,可那又如何,人已经被判死刑,除非夜辛死,否则无人能救他出来。

  而且,何意的话也是为夜霆渊指了明路,柔妃生不生育,可碍不着他的事。

  “老三,口没个遮拦,少傅就是这样教你的?”夜辛越看他越觉得失望,这样的孩子,聪慧不足,蠢坏有余。

  “父皇,若不是他还会有谁?宫嫔们哪里知道这些腌臜手段?”

  这话何意不爱听。

  他冷笑,毫不掩饰自己对夜霆渊的不屑:“王爷天真也该有个限度,不知便学,只要想害人,还怕学不会吗?想来王爷平日里遇到不知事,都是等着少傅喂到嘴边吧?”

  “谢正君,说话要有凭证!”夜霆渊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即撕烂何意的嘴。

  何意闻言更是冷笑:“王爷这会跟微臣要凭证?方才诬陷于我时怎么不讲凭证!王爷当真言必行,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演绎的淋漓尽致!”

  “好了。”夜辛蹙眉,“注意身份,王爷岂是你能置喙?”

  “是。”何意面色冷静地应了一声。

  反倒是夜霆渊气个半死,若非情况不允许,他势必要掐住何意的脖子,狠狠将这个毒妇掼到地上!

  但不论如何,柔妃不能生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先前因为夜琳琅跋扈,在他昏迷时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就已经觉得柔妃教子不善,方才又见夜霆渊这般无用,更是连见都不想见她。

  只叮嘱太医们好生照料着便离开了。

  何意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也跟在夜辛后面离开了。

  走出柔妃宫苑,夜辛看向何意:“陪朕走走。”

  “是。”何意低头轻应。

  “你若方才说话也这般柔声,哪里还会吵起来?”

  何意温声回嘴:“若微臣方才这般,王爷怕是要要坐实那事是我做的了。”

  “怪不得谢爱卿看你看的紧,朕从前倒是不曾见过你,可惜了。”

  夜辛继续走,何意作势要跟,对方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跟着,他只能对对方的背影拱手行礼。

  那句可惜了,却不知再感慨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