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辛喜好奢靡, 且每逢节日都喜欢把朝中官员汇聚一堂举行宴会,中秋自然也不例外

  朝中多数官员都被邀请参加,按理说五品后的官员是不能参加的, 但大概是慰劳南灵微他们这些进士出身的,便也邀请了。

  宴会在蓬莱洲楼举办, 来的朝臣皆是带着自己的正妻, 进殿后便会有太监宫女将他们带到自己的位置上。

  何意与谢潇澜也是早早就来到了这里, 他从前没参加过什么宴会, 只偶尔教授会带着他们几个学生小聚一下, 这样的他多半推辞不掉, 便只能去。

  其实聚在一起也无非聊聊课业知识, 而且聚完就要立刻投身到实验室里,那时自然觉得这种事是十分浪费时间的。

  但如今可不同了。

  “御膳房的点心和府上的可不同, 你多尝尝。”谢潇澜将一小块月饼递给他,盘子里原本梅花形状的圆月饼瞬间缺了一块。

  何意并没有口腹之欲,但瞧着这些点心样样精致,心里难免痒痒的,便就着谢潇澜的手吃了那月饼, 他眨眨眼睛:“是鲜花饼,梅花吗?”

  他尝不出来。

  谢潇澜点头:“是梅花,约莫是什么花形便是什么馅儿, 你再尝尝其他的。”

  “我们就这么先吃,是不是不太好?”何意低声问。

  他快速看了眼其他位置的官员,虽说有些也端坐在位置上, 但都没有去碰面前的点心, 只有他们这一桌算的上“大快朵颐”。

  谢潇澜不甚在意:“管他们作甚, 咱们乐咱们的, 无需在意旁人。”

  何意多少明白,谢潇澜再次回京后主打的就是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设子,虽说这般狂妄了些,但着实管用。

  他便也没再矜持,悄悄尝了自己瞧着好看的点心,味道不错,但吃了几块嘴巴里腻的厉害,他刚欲开口,唇边就递来一只杯子,他下意识就着喝了。

  不是茶水。

  是带着果子味儿的清酒,入口先是果香,然后才能品出点酒意,可见酿制时并未放太多的就腌制。

  从前喝过的要么是带着些涩意的啤酒,亦或是有些烧喉的白酒,猛的尝到这个还觉得新鲜十足,便又贪了几杯。

  谢潇澜忙阻止他:“不别喝太多,酒意虽少,但喝多也难受。”

  何意便放下酒盏靠着他说话,眼神时不时掠过那些官员,他发现自从来这里之后,他就变得爱观察人,言谈举止或是些其他方面。

  看他们虚与委蛇,总觉得十分有趣。

  何意他们这一桌对面原本是没人的,但随着进来的官员变多,对面也坐下了人,何意只瞧了一眼就敛住了呼吸,是曹勉。

  他下意识看向谢潇澜,就见他像是全然未发现一般和他旁边桌子的同僚说话,何意一时有些烦躁。

  说来可笑,曹勉就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一根刺,像是什么禁忌话题,不能提不能说不能问,偏偏谢潇澜每每见到曹勉总是变的不自然。

  换做平常,他怎会和从未有过交集且处于自己之下的官员交谈?

  若非曹勉比谢潇澜大了二十岁不止,模样也着实有些寒碜人,他都要以为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大概是何意的神情变化过大,对面的曹勉自然也发现了他,倒是有些绅士的对他微微点头,紧接着,何意的肩膀就搭上一只手,带着他的头扭到一旁。

  他轻皱眉头:“怎么了?”

  “圣上来了。”谢潇澜嗓音平静,将那些不悦藏的很好。

  何意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瞧见了姗姗来迟的夜辛,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太子王爷们,大概是为了彰显后宫和睦,夜辛身侧跟着雍容大气的皇后,和几位皇子生母。

  三皇子夜霆渊的生母柔妃也在其中,穿着打扮隐约抢了一旁蕙贵妃的风头。

  何意暗自叹息,宫里的斗争向来都是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

  皇室落座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夜辛只碍于场面说了些鼓动人心的话,浅浅几句之后便示意诸位吃好喝好,他只是喜欢热闹罢了。

  “怎么不吃了?”

  每桌后都站着两位宫中婢女,方便为他们端茶倒水,御膳房端来的菜光是瞧着都能勾起食欲,偏何意神色淡淡,吃了两只谢潇澜扒的虾,便不再用了。

  何意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别明知故问”。

  谢潇澜苦笑:“夫郎,我保证会在时机成熟时告诉你,好吗?”

  “你开心就好。”何意微笑,温温柔柔的。

  谢大人忍俊不禁,这扑面而来的嘲讽意味,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忽略,便故意将手伸到后面,轻轻揽了一把他的腰。

  何意立刻抬腿在他脚面上踩了一下。

  谢潇澜挑眉,幸好没真生气。

  面前歌舞升平,何意抬眸看时总会不经意的撞上曹勉的视线,起初他以为是两人面对面坐着的缘故,直到他发现即便自己侧过脸和谢潇澜交谈,对方都会用一种极为隐晦的目光打量他。

  他皱了皱眉,片刻后扯了扯谢潇澜的袖子,轻柔一笑:“我感觉对面那个人总在看我,我今日穿着很奇怪吗?”

  并不奇怪。

  不仅不奇怪,还十分美艳。

  他是四品恭人,还是四品官员的正室,朝服自然也是与谢潇澜的服制几近相似的鸳鸯补服,何意本就肤白,墨蓝更是衬的他白的像是在发光。

  谢潇澜原本刻意回避着对面的曹勉,在听到何意的话后立刻朝他看去,就见那老东西正借着看歌舞的幌子打量着何意。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潇澜瞬间觉得胸口烧起一把火,若非顾及场合,他绝对要将对面的老东西碎尸万段。

  曹勉正打量着何意,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凉风,缓过神就对上一双冰冷包含杀意的眼睛,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剧烈跳动着,难以平静。

  他颤抖着手去端酒杯,借着喝酒的姿势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他怕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谢潇澜能不顾场合的冲过来杀了他。

  “刚刚是不是特别想杀了他?”何意凑到谢潇澜耳畔,语气轻轻柔柔的拱火,像是带着无尽的缠绵,偏说出来的话却又狠辣异常。

  谢潇澜斜眼看他,璀然一笑:“是,想把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这倒是有些难度……”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夜辛喝着酒,目光一一掠过他这些儿子和朝臣,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各种小心思。

  他深觉无趣,可这是他一贯的奢靡作风。

  皇后看向他举杯,笑道:“臣妾敬圣上一杯。”

  “你身子不好少喝些。”夜辛放轻声音,语气里带着些真心实意的关怀,却也没忘记和她碰杯,顺便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皇后又看向坐在夜辛另一边的蕙贵妃,稍显病气的脸上挂着温和娴静的笑,两人也隔空碰了碰。

  又坐了片刻,夜辛只觉得浑身乏力,他站起身:“孤有些乏了,诸位爱卿随意便是。”

  听到他说这话,众人立刻起身行礼恭送他离开。

  几位后宫的娘娘便也不好多留,纷纷起身跟着离开了,只余那些皇子王爷们。

  只是他们一走,宫宴上的气氛反而更加活络了,有些朝臣便开始端着酒杯走向和自己交好的官员,三言两语间就开始拍肩而笑。

  何意原以为那些皇子王爷身边会围很多人,倒是没想到一个人都没有,甚至和旁边的热闹比起来颇有些寂寥的意味。

  不过他略想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若是凑的太明显,反而会让人心生厌烦。

  “老谢!”

  两人齐齐扭头,就见南灵微几人也端着酒杯过来了,他们即便上朝也是站在最末尾的位置,有时候探讨到一些特殊事情,他们也是不被允许去上朝。

  如今骤然见到这么多高官,难免有些紧张,畏畏缩缩的凑到他们跟前,像做贼心虚似的。

  何意被他们的模样逗笑:“刚好你们聊,我去外面透口气。”

  “红叶在外面,小心些。”谢潇澜叮嘱着,若非这里不便带着暗卫,他是定然要让覃子襄跟着来的,也省的他这般担心。

  何意点头,施施然朝外面走去,走了没两步便到了一处花园,这里是给那些婢女小厮休息的地方,他刚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红叶立刻放下点心走到他面前。

  两人都未说话,直到走远些才稍稍松了口气。

  红叶轻声道:“主子,再往前就是御花园,您可要去看看?听其他婢女说那里有秋千。”

  “也好。”何意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两人缓步朝那边走去。

  如今已经入秋,路过莲池时还隐约觉得有些凉意,所幸他晚上出门时多披了件衣裳,否则真是要觉得冷了。

  想是今日宫宴的缘故,御花园里也亮着光,想必是怕哪家官室走错路,也好照应着。

  御花园里栽种的都是些时节花儿,如今入秋,菊花倒是开的好,何意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了那架秋千,红叶立即掏出手帕将本就干净的座面又擦了擦,这才扶着何意坐上去。

  何意坐稳后晃了晃,突然问道:“可打听到些什么?”

  “奴婢问过曹府的小厮,都说那件事时,曹勉正病着,那段时间也鲜少和其他官员来往,事发后许久他才病愈,上朝后更是还说了些求情的话,时间上并看不出东西。”

  何意沉默不语,关于王谢两家的事,他也只是有个猜测,否则如何能证明谢潇澜对曹勉那种恨之入骨的情绪从何处来?

  若单从时间看,曹勉并没有作案动机,要么是他与人勾结陷害王家,从而牵扯谢家,所以即便他不曾出门也没关系,要么就是此事真与他无关,否则也不会冒着危险求情。

  可他不明白的是谢潇澜。

  那股冲天的恨意到底是从哪来?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发现了一些曹勉做过的事?

  “算了,他不愿说,我这样——”

  “谁在那?”

  何意一听这个声音瞬间从秋千上起来,带着红叶就往旁边的假山后面躲,幸好虽有烛光,但御花园够大,也只能起到照路的作用,若非搜查,根本不会看到人。

  来人是曹勉。

  何意和红叶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谈话有没有被听到。

  跟在曹勉身后的是一位宫女,她比曹勉警惕,依稀听到了一些说话声,便立刻示意曹勉过来查看,但两人到时只看到了因为微风而微微晃着的秋千。

  曹勉蹙眉:“我分明就是听到了谢潇澜夫郎的声音!”

  “大人,您可别冲动做错事。”那宫女提醒道,“如今谢潇澜对您的敌意不加掩饰,您就别在这个节骨眼生事端了。”

  何意直觉自己可能要听到什么大秘密,否则这样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对曹勉疾言厉色?

  而且,他瞧那宫女的举止,也并不像真正的宫女。

  曹勉听到她的话并未动怒,反而低声下气的应着:“您说的是,不知此次那位有何嘱托?”

  宫女从袖口处拿出东西递给曹勉:“主子说大人只要看到这个,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本官明白了。”曹勉应了一声。

  从何意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宫女拿出个纸包给曹勉,但假山后昏暗,他也看不太清楚,但想到自己之前配制给谢潇澜的迷药,他便总觉得里面是一样的东西,甚至更过分。

  两人又在御花园四处张望片刻,这才装作无事人一般分道扬镳。

  何意蹙眉:“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是。”

  虽说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但能让太医日日诊脉的便只有天家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某:“杀了他,五马分尸!”

  Me:“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