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平安无事, 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凡是见到那一幕的都在心里存了不大不小的阴影,那种堵嘴方式是前所未有的, 堪称暴戾恶心。

  回到府上,谢潇澜让一早等着的金四江给何意看伤, 匕首锋利无比, 幸好只是皮外伤, 并未伤到筋骨, 上些药粉就好。

  包扎好伤口, 何意四下看了一眼问红叶:“老爷呢?”

  “方才回来便跟着几位官爷去后院了。”红叶低声应着。

  何意见她神情惊惶, 复看向金四江, 得到准确回应后只得拢好衣衫往后院去,自从上次在那里拉拢了靳蛇, 他就再没去过地窖,不曾想这里早就彻底变成了私人刑场。

  刚顺着台阶走下去,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和尿骚味,何意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可看到那一幕到底还是有些难以忍受的干呕起来。

  只见那绑匪被拇指粗的铁钩刺破手脚腕禁锢在墙壁上, 而他的手掌和双脚却是被砍下扔在地上,嘴上依旧堵着先前被砍下的那只手,血水顺着口鼻滴在皮肤和地上, 下面那处也早就被砍掉。

  他整个人面色苍白如面,是疼痛到极致的反应,裸露的皮肤到处都是被带着铁钩的鞭子鞭笞过的伤口, 哪里还有先前追谢潇潇他们的嚣张?

  谢潇澜则是接过苏合递来的手帕从容不迫的擦着手, 那方白帕瞬间被染红, 他用长剑挑起男人下巴, 语气慵懒:“再问你一遍,谁指使的,若是不愿说,遭殃的就是手臂和腿了。”

  之前被砍掉的部位,显然是对方不配合的惩罚。

  男人原本还想硬气些,可到底被谢潇澜的阴狠手段给吓到了,他眼神涣散,脑袋刚撑起来就又立刻重重耷拉下去,显然浑身的力气都不足以支撑自己。

  他呜咽了一声,谢潇澜眉梢轻挑看向苏合,对方立刻会意把堵着他嘴巴的手掌拿开,他轻笑:“说吧。”

  若非是要等他说话,否则怎会留着他的舌头?

  “曹……”

  苏合见他这话费劲,一张娃娃脸绷紧:“你若是敢耍花样,信不信我把你活埋了?”

  “曹、勉……阻拦你,归京……”

  何意发现谢潇澜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周身的气势瞬间变了,不禁让他想到之前在京城时,谢潇澜每每听到“曹勉”或是与曹勉有关都如临大敌。

  先前问到此事时,谢潇澜总是避重就轻避而不谈,两人还因此发生过争吵,起初他只以为二人有过节,可看如今的情形,怕不是“过节”二字就能说得通的。

  得到想知道的消息,谢潇澜稍稍后退两步,一旁的苏合立刻手起刀落,一刀解决了对方。

  何意愣愣看着,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些人真的是在为朝廷做事吗?

  “何大夫…?”

  谢潇澜瞬间扭头看过来,何意将他眼底的慌乱不安看的分明,他扯着嘴角弯起眉眼:“问道了吗?”

  “问到了。”谢潇澜死死盯着他,生怕何意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和厌恶,他太害怕了。

  “那就好,既然已经知晓,回京后也能想些对策,否则敌在暗咱们在明,总归是要吃亏的。”何意温声笑语,全然看不出丝毫勉强,他打心里是这样想的。

  眼看着气氛不对劲,覃子襄赶紧出面打圆场,他恭敬道:“大人此处交给我们便是,您和正君去休息吧。”

  地窖里的烛光摇曳,若非此情此景过于诡异可怖,还真是能让人感叹一声“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谢潇澜一言不发的看着何意,他便微微扬起唇角,主动拽起他的衣袖把他往上面带,谢潇澜盯着他的手不说话,但情绪却是肉眼可见的落了下来。

  院子里已经亮了烛光,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竟是谁也没先出声,直到进了屋内,还是红叶先打破僵局,她站在屋外说道:“正君,偏屋已经备好热水。”

  “去沐浴。”何意看向谢潇澜。

  男人莫名执拗起来:“我不去。”

  何意拧眉:“今日劳累,浑身都是泥土,不沐浴如何安睡?”

  谢潇澜原本还面对他坐着,听到他说这种话立刻幼稚的转过身不看他,左右就是闹脾气不肯。

  何意抿紧唇瓣平复着呼吸,他闭了闭眼往外走:“那我沐浴后直接在偏屋睡下,你自己在这里脏着吧。”

  一听这话谢潇澜瞬间不淡定了,三两步追上去扣住他未受伤的手腕,他蹙眉:“你嫌我?”

  “哪有睡前不沐浴更衣的,被褥都是新换的,日日热的厉害,我懒得管你。”何意甩开他的手便往外走,却突然被对方从身后抱住。

  谢潇澜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尽管忙前忙后一日,何意身上总带着清淡的药草香,他极其喜爱这个味道,总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低声道:“你都看到了,我当你怕我。”

  “我若怕你早就怕了,本就是他们做坏事在前,我们斩草除根也不为过。”何意见不得谢潇澜臊眉耷眼,便自觉软了态度,“我可解释清楚了?”

  “那你方才为何不牵我的手?”谢潇澜不依不饶。

  何意咬牙:“我若牵你手,你便让我牵了?”

  谢潇澜答的理直气壮:“当然不会,我都未净手,若蹭你一手怎么办?”

  “那你还问!滚去沐浴!”何意手臂曲起,胳膊肘对着他肚子撞了一下,“快些!”

  谢大人被哄好了便不敢再耽搁,忙半揽着着往偏屋去,夫郎今日手臂受伤,可不能自己沐浴,若是不小心跌进浴桶里可怎么是好?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大人十分不要脸的和他洗了鸳鸯浴,虽说碍于何意的手臂没做到底,但也爽了个够,好在夏日沐浴的水即便凉了也不觉得冷,因此何意头发丝儿都带着舒服。

  到底受了惊吓,谢潇澜便没要求谢潇潇去上学,何况如今已经八月底,他们也该准备回京的事宜,此事一过想必会安生一段时间。

  从京城带着一府的人来,如今也要带着一院儿的人离开,且东西比之前更多,将那些暂时用不到却需要带走的东西都装好,东西略多便占一个马车。

  想着他们不日便要离开,一群人索性约在酒楼里准备畅饮一番。

  “当真不一同回京?”谢潇澜看向金四江。

  当初王谢两家事闹的严重,那时便怀疑是有心人刻意诬陷,否则按照王家的刚烈脾性,断不会做出那种不忠不义之事。

  可谢潇澜心中也只是隐约有猜测,更具体的还需回京才能细查。

  王锦然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唇边挂着苦涩的笑:“我回不去了,王府就我一人,回去又有何意义,徒增伤感罢了。”

  谢潇澜默然不语,只猛的仰头干了一杯,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着谢潇潇不舍那些小伙伴,谢潇澜便特意为他们备了个小厢房,让他们也能有自己的空间聚会说话。

  也算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单琪几日得知他要离开了,各个眼眶都红红的,尤其是刘墩墩,谢潇潇平时和他玩的最多的。

  其他几个虽说是因为家里耳提面命的要他们讨好谢潇潇,可孩子们总是真性情居多,玩到一起关系自然就好起来了,根本用不着家里多说。

  因此眼下格外不舍。

  谢潇潇端起茶杯,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此去不知何时能见,但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永远都是好朋友!”

  他们纷纷端起面前的茶杯,学着大人碰杯,杯沿相碰,溅出的都是孩童时最天真稚嫩的声响和情愫。

  五日后。

  谢府门前等着数辆马车,下人们还在往马车上搬着东西,若是细看,还能瞧见很多渔民们自制的容易存放的鱼货,以及一些易携带的吃食。

  百姓们则是站在街道两边看着,都想亲眼目送这位上任时日虽短却为百姓劳心劳力的好官。

  几位商户虽说起初心思活络,但他们自觉和谢潇澜相处良好,便纷纷送了些孝敬银子,都是心意。

  谢潇澜几人出来就瞧见这热闹的一幕,心里不由得软化了些。

  “谢大人一路平安!”

  “何大夫是救命的活菩萨!”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好话尽数往他们身上扔,生怕叮嘱少了就会出意外。

  谢潇澜心下感动,扬声说道:“诸位,保重!”

  说罢他便牵着何意上了马车,谢母和潇潇则是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上,婢女小厮,家长里短都带上,前后都是随行侍卫,车队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直走到快出镇时,后面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个背包的书生追着马车跑。

  何意瞬间笑了:“有这份追随之心,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决心吗?”

  “大人何大夫!”

  宋元气喘吁吁的跟上来,还背着自己的包袱,对他一个书生来说确实有些吃力,他摸了把汗,脸晒的通红:“学生来迟了。”

  “柳如钰在后面的马车里,你去和他坐吧。”何意嗓音轻缓。

  宋元忙不迭点头,笑着背着老大的包袱往后走,何意掀起窗帘看着他上了马车,准备放下帘子时目光刚好掠过和苏合一起骑着马在旁随行的靳蛇。

  他们两人凑到一起就是“不靠谱”的代名词,但何意心里却总觉得有热流在涌动,这些人都是自愿跟随他们的。

  也许是为前程,也许是为盛名。

  于是,在八月底近金秋九月时,他们一同赶往京城。

  在外耽搁的时间越久越危险,因此一路上都在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前日踏到了天子脚下。

  与此同时,京城各府下人来报。

  “五品巡察御史兼两江总督谢潇澜,归京。”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