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死不救。

  这样的名声扣在脑袋上那可是一辈子都摘不掉的, 何况那小王氏家的孩子根本没传言中的严重,不明就里的人反倒是被三言两语就给带偏,对谢家也是各种诋毁。

  在小王氏的传播下, 人人都知道何意穿着华贵的大氅,趾高气扬的拒绝给她儿子看病, 丝毫不提及自己言语间的态度。

  “有几个银子就不把咱们的命当命咯!”

  “谁说不是?先前双姐儿不就是因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撕破衣裳现在也没人敢娶!”

  “要我说, 就该要些赔偿, 陶家的, 你说呢?双姐儿虽出了那事, 可说到外村也不是不行, 偏他这一弄, 一辈子毁咯!”

  陶母愣愣听着她们的话,说起来确实能说陶双双是被人骗了, 何况到底没有真的生孩子,再嫁给人家当填房也不一定不行,可就像她们说的,都是何意做的那种事害了她家双姐儿!

  但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要说法,没人能在谢家手上讨到好处, 就连县令都是向着他们的。

  她凄惨一笑:“咱哪敢啊,再说了双姐儿还能说给谁?谢潇澜啊?”

  其他妇人听她这么一说,面面相觑, 一时拿不准陶家的是在说笑还是真有这个心思,可不管是哪个,都让她们觉得可笑。

  十里八乡都找不出一个比何意漂亮还能赚钱的哥儿了, 谢潇澜怎么可能会娶别人, 再说了, 这陶双双可是和王全做了那种苟且事的, 这样的话陶家的也敢乱讲。

  但毕竟是在陶家闲聊,其他几个妇人一笑了之,全然没放在心上,如今可是传遍了,就是老鳏夫都不会娶陶双双,嫌弃的很!

  妇人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可等着看笑话呢,这话几经转口就成了陶家要把陶双双硬塞给谢潇澜。

  陶双双本人听着都害怕,自从那事之后不再似从前的牙尖嘴利,她凄惨一笑:“娘您真敢说,我这模样卖给伢人都得少收几两银子。”

  “可他就是把你的身子给看了啊!就该娶你!你现在名声已经毁了,外面还有哪家人敢要你,还指望着我们养你一辈子啊!”陶氏气急,“哥儿哪有姐儿好生养啊!当初就是生了清哥儿,你看他都这么大也嫁不出去!有什么用!”

  陶又清听着这些话黯然了神色,心里却生出一股火,为什么又看不起他,成为哥儿是他的错吗?

  “娘!意哥儿是急着救双双才那样的,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上赶着闹事,还嫌家里不够麻烦啊!”陶又年气愤不已,怎么人家好好的救个人还得把自己的郎君给搭上?

  “当时全村人都看见我身子了,那些男人我都要嫁么?”陶双双有些疯癫的笑,“您怎么不央着王家照常把我娶了?不就是知道王家抠不出好东西才把念头打在谢家身上?要真拿看身子这事说,大哥也在旁边,怎么不让他娶我?”

  “陶双双!你魔怔了你!”陶氏一巴掌甩她脸上,“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攀扯你大哥!要不是你和王全苟且会这样吗?”

  这话一出陶双双反而冷静下来,痴痴笑着,当初可不就是她娘逼着去勾搭王全吗?

  如今又全将错处都推在她身上了?

  她冷冷一笑不再言语,她算是看明白了,有好处占时她便是好女儿,没好处时,她也不过就是个不值钱的姐儿。

  陶氏被她笑的毛骨悚然,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匆匆离开了,但她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事,抓着陶正偏要让他去谢家说个明白。

  “你自己去,要是能把谢家说通那是你厉害。”陶正自觉丢脸,丢给她一句话不顾外面的冷意去族中亲戚家串门了。

  陶氏却像是得了什么美事儿一般,拎着家里一直母鸡就匆匆往谢家走,陶又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想拦不敢拦,只能跟上去。

  这几日天气还算不错,有太阳照着,家家户户都清理了积雪,眼看着陶氏拎着鸡往谢家方向走,可把其他人给惊着了,这架势别不是真的要逼谢家娶闺女吧?

  果不其然。

  门房小唐听得是妇人来敲门,连门都不敢开,先去告诉了何意。

  这两天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不是说他见死不救,就是说谢潇澜要娶陶双双了,陶家居然还敢上门,打量着当他好欺负呢?

  何意冷声:“让她进来,我倒要瞧瞧今儿要怎么撒泼。”

  “哎呦意哥儿在家呢?”陶氏笑嘻嘻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你婆婆呢?我有点事和她商量。”

  “家中一切事物都有我做主,你要商量什么,同我说。”何意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站着的陶家人,并没有要将他们请进去喝茶的打算。

  陶氏笑着把手里的鸡递出去:“这不是带了只鸡,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对我们家双姐儿的补偿。”

  这话说的就十分没脸没皮了,不止何意听着好笑,连跟着来的陶家兄弟俩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何意没发话,下人们可不敢随便接外人送来的东西,毕竟何意在谢家的地位可是有目共睹的。

  他走到陶氏跟前,扬起笑脸:“你且说说,为何要补偿,又想要什么补偿?”

  陶氏见他这般和颜悦色好说话,那股子傲劲又起来了,她下巴一抬表情得意起来:“那日你撕破我们双姐儿的衣裳,谢老爷就在旁边看着,把我们双姐儿身子都看了,自然要负责!”

  “哦~这样啊。”何意饶有兴致的点点头,“不然我自请下堂,让你家双姐儿当正室,你觉得如何?”

  “当真?哎呦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成成成!那这婚期什么时候……”

  瞧着陶氏一副肮脏做派,听到他说那话后眼睛都亮的恨不得当照明灯,贪婪的模样一览无遗,何意微微歪头露出冷笑:“什么时候?你家双姐儿就是死了,也不配沾到我们谢家半点泥!哪儿来的脸说这些给脸不要脸的话?”

  “何意!话可是你刚刚自己说的!你这不是耍人玩吗?”陶氏一听不依了,她又没逼着他说那些话!

  “不是你先耍人玩的?那日见过你家双姐儿的没有十个也有二十,那么多人你不去找,偏来找我家,见着我家日子过得好了就想横插一脚是吧?”何意乐不可支,精致的眉眼间尽是嘲讽,“瞧你们一个两个的脏东西,出门倒是照照镜子,凡事别问行不行,先看自己配不配!”

  何意容貌姣好明艳,颈间围着先前李鹤来时送的白色兔毛领子,衬得他原本略带些病气的脸蛋更加脆弱美艳动人。

  攻击人长相是十分没有礼貌和教养的事,但同村里这些人讲客套话可说不通,得哪疼戳哪,他没道德,别人也别想好过。

  “你家双姐儿从前长得确实略有姿色,可如今你去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她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婿,与之苟且未婚先孕,眼下更是永远都不能生了。”何意面带娇嗔,嘴角翘起恶劣的弧度,“好可怜啊!”

  一旁的陶又年有些听不下去,他走过去拉扯陶氏:“咱们回去吧?”

  “回什么回?他一个哥儿有什么好的,长得一脸狐媚样,以后指不定要勾引——啊!!!”

  话未说完,何意冷笑着一巴掌甩在她沧桑带褶的脸上,横肉都跟着颤了颤,震的他自己掌心都发麻。

  “何意你做什么!”陶又清冲上去挡在陶氏面前,眼底闪着怨恨的光。

  何意还未说什么,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走近。

  他早就知道陶家打的什么主意,方才上门时他就和谢潇澜说了要过把瘾,也倒是没想到陶家还要在他地盘上跟他叫嚣?

  谢潇澜的出现让院子里安静了许多,他本就不似寻常书生般面儿粉,线条锋利明显,周身都带着不同寻常的气势,平时有意遮掩并不显,可眼下冷着脸,这凌厉的气势就格外明显。

  只字未言,却抬脚将陶又清踹了个跟头。

  他站在何意身后微微蹙眉,语气傲然:“什么东西,在我家里叫嚣?”

  不管是他的行为还是言辞,都让人加重呼吸却不敢说话,就连外面瞧热闹的都被吓到了,要不是李婶子也想看陶家挨教训,早就上去拦了。

  陶氏被吓的不敢看他,可一想到自己刚刚进门时看到的大宅子和那么多的下人,她就割舍不了这样的荣华富贵,她们这些乡下百姓,哪里享受过被人伺候滋味儿?

  她嗫喏道:“你、你看了我家双姐儿,就、就得、得……”

  最后的“娶”字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宅子里静如死寂,只能听到几声粗重的呼吸声。

  “都围着做什么?里正可在?”

  两个衙役骤然出现,对着谢宅外面的人群大喊,将这些人吓了一跳。

  人群里的李富贵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出来,走上前神情讪讪:“发生何事了?”

  “我们奉命过来报信,先前捉进牢里的何曼,今天发现死在牢里了,何家的可以跟着去领尸体了!”衙役不管众人的表情冷着脸告知消息。

  “什么?!”

  何氏听到这话瞬间窜出来,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就要拉扯衙役,却被对方用腰间的长刀给挡开:“放肆!”

  “我的孩子怎么会死啊!是你们有人杀了她!你们杀了她!何意是你!陶氏是你!”

  虽说何曼不如儿子,可和何意比起来她还是很疼爱何曼的,哪里想到这才刚进牢里不久,居然就这么死了!

  气急攻心,何氏直直倒了下去。

  衙役才不管这些,他们走进院子里同谢潇澜鞠了鞠躬:“谢老爷院里发生何事了?可需要我们几个帮您?”

  “来得巧。”何意点点头,抬起手指指向陶氏,“她陷害我夫君,还逼迫我夫君娶那个不检点的女儿,带回去审审。”

  何意这番话说的不留情面,语气里都是让衙役们好好“照顾”她一番,吓的陶家人当场就腿软了,陶氏更是尿了裤子。

  两个衙役可不会听陶家人怎么求饶,当下就把陶氏给押起来带走了。

  吓的在场的人都出了身冷汗,这些衙役竟是连问都不问的,只听何意的一面之词就把人给捉走了,以后就是和谢家说话都要掂量着语气,免得一不小心走了陶何两家的老路。

  陶氏没杀人放火,判不了刑,也不会坐牢,却能让她挨些板子涨涨教训。

  陶又清恨恨的看着他:“你怎么这般狠心,邻里乡亲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娘,牢里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吗?你一个哥儿这么嚣张跋扈,早晚被……”

  说着对上何意毫无波澜的面容,他微微一笑:“会被如何?陶又清你是我见过最自甘下贱的可怜虫,活该你一辈子忍受这些肮脏,义愤填膺的说着漂亮话,你才是最虚伪丑陋的那个。”

  说罢,何意似是觉得不解气,想甩他一巴掌,可转念一想他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李婶子见戏唱完了,立刻把其他人都给轰走,生拉硬拽的把红着眼的陶又清也带走了,其实就算李婶子不出面,他们也不敢再招惹谢家了,省的被带去吃牢饭。

  眼看着院里彻底安静下来,何意长舒一口气,怼天怼地就是爽!

  谢潇澜原本墨沉的目光瞬间落在何意身上,露出笑容:“开心了?”

  “还可以,当真是痛快。”何意十分满意的点着脑袋,“回屋回屋,我身上出汗了。”

  他一转身就发现院里的下人各个惴惴不安的臊眉耷眼着,何意尴尬的摸摸鼻子,忙推着谢潇澜往屋里去。

  自这日起,谢家就再也没有来过惹事生非的人。

  日子眨眼就到了年关,何意头次在这里过年节,稀奇不已。

  见他欢喜,谢潇澜便准备带他去年集上转转,多采买些年货,看这天气,日后怕是还要下雪。

  集市上人潮拥挤,许是临近年关,家家户户的人也都舍得拿银子出来去卖肉,幸而出门时谢母带着下人一同来的,也不拘着他们三个,自己去采买了。

  整条街逛下来,何意看着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买,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谢潇澜给银子”,这份宠爱可是连谢潇潇都没有的!

  “老谢巧啊!”南灵微从人群里挤到他们面前,身边自然是跟着总和他一起的李鹤,“远远就瞧见你鹤立鸡群,还真是,小潇潇都买什么了?”

  谢潇澜轻笑:“买了些小玩意,我娘带着下人去前面采买了,没带小厮,你们也是闲逛?”

  “可不,成日里在家闷着,若你们住镇上乐趣也多些。”南灵微拿着羽毛扇轻轻扇着,倒是一点都不嫌冷。

  “咱们去茶楼里坐着聊吧?”何意将冰凉的手塞到谢潇澜掌心里,被对方手掌的温度暖着,才感觉稍稍好些。

  知他风寒刚好些,南灵微两人自然没有意见,去了他们常去的酒楼歇着。

  屋里烧着炭盆暖意席卷,何意褪去披风喝了口热茶。

  谢潇澜突然道:“这里的茶点可以自选,可以让潇潇带你去看看。”

  “好呀。”何意并未多想,虽不热衷茶点却也觉得十分有乐趣。

  “嫂子挑些好看的!”

  待他们走出厢房,李鹤微微挑眉:“说罢,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

  按照他们对谢潇澜的了解,怎么可能舍得让何意只身离开,这么光明正大却不动声色的将人支走,定是有话要说,且不一定是好事。

  谢潇澜捻起茶杯轻啜一口,放下后缓缓道:“村里近日诸事不断,我思来想去留着那些惹是生非的对县令的管制也无益,想着找个由头把他们给打发了。”

  谢潇澜说这话时神情淡然冷漠,仿佛“他们”只是可以随意操弄的玩意儿,全然不在意。

  这几日他们村里的事南灵微早就知晓,何曼在牢狱里撞墙自杀,陶氏逼迫谢潇澜娶那个陶双双被打了板子丢回去了,桩桩件件拎出来都是够恶心人的。

  他神情微凛:“你想打发谁?”

  谢潇澜眼眸微暗,淡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虽说何江已经不成器,但还有个何礼,此人碌碌无为,陶家那个哥儿同我家何意一般岁数还不曾说亲,得紧着些……”

  一连听他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虽说都是点到为止,可听在聪明人的耳朵里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你开口我自然是要帮的,若是除了他们能让你安心些,那自然是值得的。”南灵微眉梢一挑,桃花眼划出一丝风情。

  “那就好。”

  刚说完片刻,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谢潇澜立刻起身朝门口走去,光是用听脚步,他都知晓来人是谁,情绪如何。

  门打开,何意眉眼俱笑:“这里的糕点真漂亮!”

  谢潇澜牵着他进来,后面跟着的小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好几叠精致的糕点,各式各样的花朵形状雕的活灵活现,光是用看的都觉得好吃。

  何意把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菊花形状递给谢潇澜,而后又拿起桃花的给谢潇潇,他道:“伙计同我说菊花里面有椰蓉,但我不喜欢吃。”

  即便先前吃过多次,谢潇澜依旧很给面子的吃了起来,他夫郎给的自然是最好的。

  采买完年货,各自分离。

  因着谢潇澜带他玩闹了一整日,夜晚尽义务时何意也十分配合,原本的压箱底已经学完,今晚学的是谢潇澜让人悄悄带给他的。

  新的,知识很多。

  屋内温暖,何意甚至出了一身的汗,动荡间总觉得自己置身潮涌,被谢潇澜拖着压下时,透过窗户察觉外面有些微亮。

  他反手摸住扣在腰间的手掌,男人立刻俯身在他耳后落下一吻,声音克制:“怎么了?”

  “外面下雪了。”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作者有话要说:

  何少爷制止谢某:“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