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楼在京城中颇为出名, 有精致美味的佳肴,体贴周到的服务……背后的老板更不知是谁,便是那达官贵人都不敢在此地放肆。

  上了桌子的菜有那白嫩豆腐和五花肉一同拌炒的杆子烧肉, 浓油赤酱,颜色是诱人的焦糖色, 还有撒着碎葱和清酱的石斑鱼, 肉质细嫩软滑, 几乎入口即化, 香气浓郁的松茸带着独特的鲜味, 旁边也不忘摆了软化香糯的冰皮糕点, 不仅样式美观, 而且都是美味得连舌头都要吞掉的鲜香。

  朝术不好口腹之欲,却也难免贪食了一点。

  不过他也知收着敛着, 且每道菜都只尝那一两筷子,绝不让张笺看出了他的偏好。

  其实每道菜都有不一样的滋味儿,朝术下第二筷的时候难免迟疑,他总觉得对方好似知晓他的喜好一般,每一道菜都在他的味蕾上绽放, 引诱他分泌口涎。

  这个认知更让他食不下咽了,短时间就得知他的所有喜好,不惊悚么?

  “公公为何不动筷了, 是这菜不符合你的口味吗?”张笺问。

  没什么语气,就像是普通的主人家招待客人时随口一问,不带多少情绪。

  朝术放下筷子, 用巾帕擦拭两下嘴唇, 平淡道:“非也, 每道菜都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张指挥使的待客之道也令我惶恐, 不过是我已经饱了。”

  张笺静静地看着他谎话连篇,又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朝术,我绝不会是你的敌人。”

  朝术对张笺话里的深意实在不解,对方真是高高在上,凭什么笃定自己不是他的敌人?

  这当真不是一场鸿门宴么。

  他故意在这装疯卖傻:“你我都是为圣上办事,自然不会是敌对的关系。张指挥使这话倒是令我疑惑了。”

  他说完这一席话后,张笺明显拢了一下眉心,又倏地放开。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罢了,张某也不是来套话的,公公又何对我需隐瞒呢?”大抵是觉得他们现在还不是破冰的关系,张笺叹了口气,在桌子上的莲纹高足杯里分别倒足了酒。

  “我也知公公为何会对我有误解,不管怎样,张某在这里先自罚一杯,先向得罪公公一事告罪了。”张笺十指捻着杯,仰头一饮而尽。

  朝术狐疑地看着他做戏,在对方先自爆身份之前,他是定然不可能将自己背地里为谁做事说清楚的。

  即便是要传递消息,他也会抹除自己的痕迹,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给对方留下来。

  对方已经豪爽地饮完一杯酒,朝术也不得不跟着同饮。

  在没有完全撕破脸以前,朝术表面功夫也做得漂亮。

  所幸他每回都会提着酒去找石公公,老太监觉得一人饮酒无甚意思,便叫上他一块儿,朝术就也跟着那儿练了许久的酒量,从滴酒未沾一杯便醉倒到现在的千杯不醉。

  朝术倒是不担心张笺打着将他灌醉,然后问出来些不该问的主意——因为没用。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张笺确实没存着要让他喝醉的心思,还会劝他吃点菜垫垫肚子,以免伤了肝脏脾胃。

  小太监喝酒上脸,白芙蓉似的美艳脸颊上俨然浮现了两片红霞,水蒙蒙的眼珠微颤,就好像已经醉了般。

  张笺手底下审过不少人,只需要一眼便能瞧出来对方这幅醉酒的模样是真是假,他晓得朝术是没醉的。

  清酒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解愁解忧,让人醉倒在欢愉中,也能成为融化人与人坚冰关系的柔水,一点一点化掉艰涩的气氛。

  朝术觉得有点热,毕竟喝酒能暖身子,他没想太多,垂着眼睫等张笺喂完他喝酒之后的下文。

  他倒要看看这位指挥使嘴里能说出来些什么。

  “公公可知,我此生最恨的便是四皇子萧子宴,其二便是高台上坐着的那位。”

  谁曾想张笺一句话就抱出来一个惊天大雷,将朝术震得差点没将手中的酒液给泼出去。

  “张笺——!”他也顾不得装这迷迷糊糊半醉的情态了,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有几滴晶莹剔透的酒珠溅在桌上。

  润成了一小滴水花,张笺就盯着它们看。

  “你想死可别把我给拖下水,还是说你不知隔墙有耳这个道理吗?!”

  朝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怀疑别人。

  他今日怕是左脚踏出这酒楼,张笺就要以自己此前想的妨碍公务给砍头了。

  朝术的眼尾都被气得泛红了,一时间也看不太出来到底是喝多了酒而蔓延的湿红,还是这恼火的情绪持续太久造成。

  “公公慌什么,要是这话叫别人听去了,第一个取的也是我张笺的项上人头。公公那般聪慧,还愁寻不到脱身之道么?”

  张笺常年都是那黑面阎罗的外表,哪怕生得英俊也叫人不敢多看,平日里要不就是冷笑,要不就是讥笑。

  他现在这正常的开怀一笑,就好像有万千的春花在一瞬之间绽放。

  朝术都看怔了息,又听张笺说:“这便是我的诚意啊,朝公公。”

  好险他的理智还在,讥诮道:“我为何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呢,张大人倒真是豁得出去。”

  又是以色相惑人,又是胡编乱造。

  张笺温和地看着他,“我知道单凭一句话不足以证明什么,公公以后便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了,且瞧着吧。”

  “你……”就不怕我先讲此事说出去,来换取利益么。

  就好像知道他下一秒要说什么,张笺微微一笑:“我知道公公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且不说您没有任何证当真据,旁人不会信你。况且,公公对那两位真就忠心耿耿于此么?”

  朝术沉默了,张笺都这样直白地表示对那两人的不敬了,他又何苦非得装出那副奴颜媚骨的姿态呢。

  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就感受到了身体有点不对劲起来。

  怎么感觉越来越热了,好像还有一股难以言齿的燥热直冲下腹,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莫不是叫人下了药。

  朝术终于体会到那话本子里讲的欲.火焚身的滋味儿,仿佛有成百上千只小虫子在不断啃噬他的身体,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感觉就像是把他投入了满是焰火的山中,叫他痛苦难耐,热汗淋漓,想将身上的衣全部褪去。

  怀疑的视线冲着张笺投去,却见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块儿,也是同自己一样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一声比一声的呼吸粗重。

  恐怕是他二人一同遭到了暗算!

  朝术来不及思考幕后黑手是谁,就要站起身离开,绕过桌子踉踉跄跄地走着,大门近在咫尺,踏出这道门就可以得到解脱。

  朝术眼里升起了微末希望,却不想走到张笺身边时,他左脚踩右脚,本来还能稳住身形的,却被张笺扶住了腰,导致腿一软就跌进了对方怀里。

  张笺的位置坐的是真好,恰恰就在门口,朝术不得不经过对方,还陷入了这样狼狈的情态。

  最叫人惊恐生忧的是,他居然觉得挨近了张笺便觉遍体生凉,好像夏日里抱着大冰块,让他不由喟叹起来,黏在上面不忍下去。

  张笺中招不轻,竟也在朝术身上抚摸,那手掌竟是都摸在了他的腰上!

  朝术的腿在扭动磕到了桌角,痛得他面色扭曲,脑子也一瞬间就清醒过去,抓着张笺的手臂就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这一下咬得极狠,力道重得绝对是见了血的。

  张笺痛得嘶了一声,原本迷离的眼眸变得清明,抬眼发现他和朝术放在外边儿都要被人捂着眼睛唾骂伤风败俗的模样。

  小太监的乌发凌乱,连衣襟都被扯得皱皱巴巴,雪白中衣眼看着就要褪去,露出一大片藕色的肌肤,皮肉白得就跟那莹润的荔枝肉似的。

  张笺瞥了一眼就跟被烫到般挪开视线,嘴里一直念叨着非礼勿视,清心咒什么的,结果却是越念越燥热。

  朝术跨坐在他的腿上,抓着他的衣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快别干这些蠢事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解药!”

  张笺清醒了之后,情况确实是比朝术要好些,他见朝术□□一声后便羞愤瞪着他,苦笑。

  他现在也在强忍着汹涌澎湃的欲念,却知道要先带朝术远离这案发的地方。

  不过他俩现在这情况也不能在街上招摇撞市,否则等朝术回过神来,以他那心狠手辣的小性子,怕是得想方设法杀了他。

  幸运的是这家酒楼还提供了为客人的住房,张笺拿着手中的披风把朝术裹得严严实实,飞快去楼下掌柜那儿定了一个天字号的房间。

  他也顾不得旁人看自己那奇特的目光了,匆匆抱着连头发丝儿都不曾露出来一根的朝术上楼,对那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想法复杂得很。

  反正他张笺是没什么好名声了,可他倒不想再拖累朝术。

  他动用内力飞身上楼,忽地发现这药的效力好似下在了他的筋脉一般,自己越是使用内功,药效的流走就愈加迅速。

  朝术强打起精神,听见忍耐力比他强盛的张笺吩咐小二赶紧打一桶冷水放在房间里,不可延误。

  他刚刚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能维持些理智,铁锈味的液体在口中弥散,现在又变得不怎么清醒起来。

  失神间,他听见张笺用温柔的语气喊他:“朝朝。”

  朝术好像坠入了火的海洋之中,一被对方放在床榻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扔掉了身上围着的披风,还拉扯着自己的衣裳。

  张笺见了大惊失色,直接夺过被子把朝术裹成了一只蚕宝宝。

  他忍得也实在痛苦,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地落在朝术雪腻的皮肤上,有一滴甚至还沾在拉对方卷翘的睫毛上边儿,好似人被欺负狠了,便在睫毛上挂起了委屈的泪珠,连那黑透了的眼珠子都是水洇洇的。

  他坚毅的脸庞浮现着隐忍之色,手却不受自己控制般地往对方脸上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