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要不是场合不对,朝术都想仰天大笑三声来出一口恶气了。

  不过他也不是为了一时的意气就不管不顾情态的人,迅速收敛神色,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

  “随行的太医想必已经去诊断了吧,他们都妙手回春医术高超,想必不日就能诊断好,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随口安慰了两句,心里却想着何不趁此机会,借着四皇子的手排除异己呢。

  前边儿有皇帝遇刺这件大事顶着,没人会特地分神关注到一些小事。

  四皇子说到底也只是个皇子,皇帝有许多个儿子,与自己遇刺相比,皇子受伤都可以算是不值一提的了。

  只要将四皇子这边的药借着婕妤那边出问题而稍作拖延,是不是就可以一箭双雕,同时折磨他的两个仇家呢。

  朝术忍不住咬着自己的食指,他现在激动时就爱啃手指,借助痛感来平复自己那些过于亢奋的心情。

  他冷静了一下,开始在脑中不断勾勒出该如何实施自己的计划,又不把自己搭上。

  反反复复思索得焦躁,一没实力二没人脉的自己要叫从前那些自己恨得想扒皮吮血的仇人出事,绝不是件易事。

  在那之前,朝术还得领命,先去见太子殿下一面才行。

  ……

  营帐除了帝后,就属太子殿下的最大。

  那顶白色的营帐是圆拱形的,花纹繁复的布料垂坠,拉绳绷得非常紧,被地桩牢牢地钉在泥土里。

  许是刚经历过贼人刺杀之事,殿下的营帐门前守着不少侍卫,见到他过来后还下意识地执起了手中的长戟阻拦朝术,经过殿下身边的人示意后,才放他进去。

  朝术心如擂鼓,方才那尖利的刀锋闪着寒光到自己眼前时,才真真将他吓了一跳。

  若是一个不慎,那刀才是真要割断他脖子的利器。

  营帐的门是打开的,两根金线带子将布门裹着,一左一右地撩开,看不大里面的情形。

  朝术踌躇了一下,该怎么解释自己说好要跟着太子一起打猎,最后却没一同进林子的事呢?

  太子端坐在营帐里,见朝术现在才来似乎也不意外。

  小太监明显是干了坏事刚刚归来,见到他后还有细微的僵硬,眼珠不断乱瞟,浑身上下都写着心虚这两个大字。

  萧谦行失笑:“瞧你那模样,可是做了对不住孤的事?”

  被戳中心事,朝术还是反应很快地狡辩:“奴才并没有,只是方才因为跟不上骑着神骏的殿下,落在了后面。好叫殿下知晓,奴才想着自己可万万不能给殿下拖后腿,要是进了林子里迷了路让殿下一通找也是失了殿下的面子,便不曾追上来。”

  “牙尖嘴利。”萧谦行玉白的手指捻着茶杯,茶盖轻拂浮浮沉沉的茶尖儿,轻啜两口。

  “奴才所言句句情真意切,真想让剖开胸膛,好让殿下看看奴才的真心。”朝术甜言蜜语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只把萧谦行哄得和颜悦色。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偷觑萧谦行的神色,试探道:“殿下……四皇子受伤严重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况且他也不欲在奇奇怪怪的事上面与太子纠缠,赶紧收敛起脸上的神色。

  萧谦行答非所问:“你知道我的这个四弟伤到哪了吗?”

  朝术不解,也知道该顺着太子的话来:“哪儿?”

  萧谦行在自己的小太监面前也不是头一回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便用戏谑的语气说了几个字。

  朝术初听那个粗鄙之词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抬起头,却在触及太子的视线后又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细瞧。

  这事儿竟然……他可真的没想到,四皇子这一次居然会伤得如此严重,经此一遭后不能人道,怕是以后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

  朝术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同情,分明是天潢贵胄的皇子,如今却与他这阉人无二,倒也算是一件妙事。

  不过,这件事多半会作为宫闱秘闻隐瞒下来,皇帝绝对不容许这样兹事体大的丑闻传出去。

  甚至于……此事的知情者都会被悄然解决。

  朝术立马闻弦歌而知雅意,但又悚然一惊,仿佛整个人都被扒光看透一样恐怖。

  他用余光偷瞄太子,今日对方还是一身的白,不过因着要骑马打猎,遂穿了一身绣着猛兽的劲装,偏偏还是芝兰玉树,长身玉立,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偏偏是他,偏偏是殿下。

  朝术心中百味杂陈。

  不过太子这话也给他提了个醒儿,若是能叫他将从前的仇人安公公骗去晓得了这件隐秘的事儿,岂不是就能兵不血刃解决仇敌了?

  萧谦行提点至此,至于接下来朝术要如何把握住机会,便看他的能力怎样了,

  他一挥手,小太监就言听计从地退下。

  ……

  朝术回了下人的营帐后都还在思考这件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若是不早点想出来个好法子,怕是皇帝都要打道回府了。

  趁着现在所有人都在为刺客的事儿焦头烂额,他就更不能错失良机了。

  朝术眸光落在门前路过的宫娥身上,霎那间计上心头。

  他唇角翘起,却也深知现在并非是高兴的时候,还得先去细细准备一番。

  殿下此番出行可不止领了他一个太监,还有几位宫娥随身伺候,其中就有位姐姐身量高挑,体型与他极为相似。

  朝术是专门去寻了对方,也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如今朝术撒谎也是信口就来,连面色都不改变一下,见面就先声夺人:“芽琴姐姐。”

  “方才有位小宫女衣物上染了脏污,她托我去寻人再借一套宫女的衣服,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姐姐这儿带的多余衣物尚且适合她的身量了。好姐姐,我如今在别人那儿夸下了海口,平日里你又最疼我,就帮帮我吧。”

  美色当前,又软语哀求,芽琴不疑有他,当即就将自己的衣服借了出去。

  目的达成,现在就可以回去试试衣物了,不过,朝术是万万没想到那衣服竟然比他想象中要难穿得多。

  拿到手的时候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宫女服侍,怎么会和自己的太监衣裳大相径庭,害他穿了半天都穿不好,浪费好些日头。

  他一心扑在这衣服的构造上,就没能分出些心神放在外面的动静上边,乃至于连营帐外那急而重的脚步声都不曾听见。

  是以裴照檐闯入帐中时,就先被那荔枝肉似的白给弄得头晕目眩,脑袋一阵昏昏涨涨,就要醉倒在这片月色般的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