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灯火通明的不仅白塔中心的元帅办公室,旧月基地同样如此。

  “您现在要去首都星?”舒白惊讶道,“可是现在都已经……”

  “总统、议会、战略局……他们肯定比我更早得到消息,”奥布林格·穆赫兰元帅冷笑,“说不定总统先生还提前知道呢。”

  舒白没能明白他话里有话的意思,只得立刻去安排星舰,等他回来的时候,穆赫兰元帅正在和边防军的穆赫兰参谋长通讯,他并没有开免干扰模式,因此他们的对话舒白听得一清二楚。

  “……确定是遇袭,不是事故?”元帅的声音里有浓浓的不可置信。

  “确定,”西泽尔道,“边境防线在这个时候‘红灯’就是另一方面的佐证。”

  “那暮少——”穆赫兰元帅习惯性地吐出两个音节才想起暮少远已经不在了,连忙改口,“那靳昀初是怎么打算的?”

  “靳总去了白塔区。”西泽尔道。

  穆赫兰元帅皱眉:“她这个时候去白塔区做什么,质问老李有没有参与?”

  “不,靳总打算启动二十二号流程。”

  穆赫兰元帅还在回忆二十二号流程是什么,西泽尔已经将准备好的共同责任书和元帅令模板传输给了他,并催促道:“快签。”

  穆赫兰元帅瞥见文件上的内容,倒吸了一口凉气:“战备!防线破碎有多严重,值得你们进入战备状态?”

  “我认为,”西泽尔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头也不抬,语速飞快,“攻击防线只是试探或者转移注意力,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在联邦边防开战,雾海囤积再多的军火也不够真正开战打几个来回,这不是他们的最终目地。战备只是为了在没有得到任何情报的情况下,做最全面的准备。”

  穆赫兰元帅问:“这是谁的计划?”

  西泽尔抬起头,平静道:“我的计划,但靳总同意。”

  穆赫兰元帅短暂的沉默了两秒钟,两秒钟后他将文件签署,传输回去。

  西泽尔简短地道:“谢谢您。”

  通讯随之断连。

  穆赫兰元帅对着消失的通讯屏幕瞪了一下,嘀咕道:“这小子……”

  他转过身,见副官舒白愣在原地,便道:“刚才我们说得都听见了?”

  舒白呆呆地点了下头,然后立即反应过来,道:“星舰已经在待命,随时可以起飞!”

  “等着吧。”穆赫兰元帅摆了摆手,“等他们的消息。”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穆赫兰元帅的终端上收到一条短讯,总统先生邀请他前去总统府二楼的小会议室临时会面。只这些信息,甚至没有说所为何事,穆赫兰元帅冷笑,可真是够临时的。

  会议室里空荡荡的,拜厄·穆什坐在会议桌上首,他闭着眼睛,仿佛在沉思。

  一会儿,大秘书进来,声音不轻不重:“穆赫兰元帅已经到了,但李元帅不知何故联系不上,我们还在尝试联络。”

  “不等他了。”穆什道,“让穆赫兰进来。”

  门口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拜厄·穆什抬起头,注视着奥布林格·穆赫兰大步走了进来。

  “您深夜叫我来,”穆赫兰元帅沉沉道,“是有什么急事?”

  拜厄·穆什叹了一口气。会议室很冷,他呵出去的气息犹如一团烟雾,散在冷白灯光中:“在您来之前,我收到一份报告。”

  穆什停顿了一下,道:“边境线遭到袭击,暮少远元帅失职,靳昀初总参谋长即刻启动了二十二号流程,但这条流程,既没有报战略局审批,也没有任何人向我同步,我知道的时候,您和李元帅已经签署了元帅令,边防军全面进入战备。”

  失职?穆赫兰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岿然不动:“事急从权,边境线遭遇不明武装力量袭击,事关联邦星域安全,刻不容缓,想必您能理解。而且,三军独立,向战略局报批和向总统办公室同步,似乎不是必要流程。”

  穆什缓缓道:“您这是在指责我多管闲事?”

  “请您谅解,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半个小时后,穆赫兰元帅离开了总统府,拜厄·穆什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的眼中晦暗不明,像是暴风雨前的海洋。

  大秘书站在门口轻轻扣了扣门扉,低声道:“李元帅依旧未能联系上。”

  穆什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出去。

  会议室的灯次第熄灭,只留下孤灯一盏,穆什坐在那灯前,静静地等待着。

  不久,他的终端通讯灯光亮起。

  “来不及了,”他对通讯屏幕里那人说道,“他们的反应比我想的要快得多,边境线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这场混乱很快就会被压下去。不能从边境星域的星际开始了。”

  “那就把计划提前。”

  通讯屏幕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容貌秀丽,神情却冰冷而残酷,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扭曲。

  斯诺朗医生,或者说是杰奎琳·穆赫兰冷笑道:“你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是成功率最高的一步棋,结果失败在了第一步?”

  “这样做确实成功率最高,这也是我们最早商议确定的计划步骤,”穆什淡淡道,“但是边防军并不是摆设,况且现在叫什么失败?”

  拜厄·穆什笑了笑:“等到一切拉开序幕,那才是真正的伊始。”

  ==

  车窗外夜色静寂,穆赫兰元帅面沉如水,眉头压低,神情沉思。

  舒白小心翼翼地问:“元帅,我们是回您家还是……”

  “回基地。”

  “是。”

  陆军总参姜柏原上将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

  “我还以为会是老陈来。”穆赫兰元帅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连你都惊动了?看来这次的事情只大不小。”

  陆军副总参陈熙和是个老倒霉蛋了,他是姜柏原一手提拔上来的,而自从陈熙和出任副总参,姜柏原就成了甩手掌柜的,严格贯彻落实非大事、非必要不过问原则,是陆军上下有名的摸鱼大佬。

  “老陈在路上了。”姜柏原凑过来,“什么叫连我都惊动了,边防总帅都下落不明,我算哪根葱?”

  见穆赫兰元帅沉默不语,姜柏原道:“我知道你和暮元帅不和,但这个时候你最好还是不要落井下石了,少说两句。”

  “我和暮少远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差。”穆赫兰元帅摆了摆手,心想我昨天还和他在候机室聊天来着。

  但是姜上将“嘘”了一声,显然不信。

  穆赫兰元帅懒得继续辩驳,沉思道:“说是下落不明,但其实……”

  “诶,”姜柏原打断他的话,“在事情有定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穆赫兰元帅平静地道:“现在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姜柏原唏嘘一声,低头去看终端上的讯息——

  一看之下立刻哗然:“边境线‘红灯’了?!”

  穆赫兰元帅嫌弃道:“这都是几个小时前的情报了……你也好歹是陆军总参,怎么还不如我儿子?”

  “行了,知道你们家小西泽尔厉害,都夸多少回了。”姜柏原上将迅速浏览了整条情报讯息的内容,皱着眉头道,“边境线多少年没有出过岔子了?自从暮少远在边防军,前些年闹得很凶的星盗在他手里乖得跟羔羊一样 ……怎么他才一出意外,边境线就立刻‘红灯’了?”

  穆赫兰元帅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真的以为那是意外?”

  姜柏原霍然抬起眼睛盯着他:“奥布林格,你在说什么。”

  “刚才是总统先生要见我,”穆赫兰元帅淡淡道,“前后不过半个小时,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

  “那他为什么还要叫你去?”

  “是啊,”穆赫兰元帅点头,“他为什么还要叫我去?在这时候,我这个陆军元帅能有什么特别用处?”

  “你好歹也是陆军元帅,”姜柏原笑道,“别真不拿自己当根葱啊……不过我还真不能明白,总统先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你过去。”

  姜柏原将情报倒回去,重新开始仔细阅读:“就这份情报的情况来看边境线的情况不算严重,且不论敌人是谁,前沿哨站和巡航舰队的反应非常迅速。总统先生叫你是为了商议边防军目前的情况?靳总参和李政元帅去了吗?边防元帅职位缺失对整个边防军的影响其实并不非常大,只要不涉及某些必须由元帅本人落笔的事项……靳总也不是什么摆设。”

  他的分析和当初靳昀初的论断基本一致,而这时候,他听见穆赫兰元帅道:“就在差不多两个小时前,边防军进入了战备。”

  “战备?战——咳咳咳……”姜柏原差点被自己呛死,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怎么就战备了?”

  “而且暮少远不是不在吗?这命令是谁——你和李元帅?”姜柏原震惊地呢喃,“我的乖乖,这也太快了。”

  穆赫兰元帅忽然无厘头地冒出来一句:“这也许就是拜厄·穆什叫我去首都星的理由。”

  “什么理由?”姜柏原上将一头雾水。

  “你在这继续等老陈,我去通讯靳昀初。”穆赫兰元帅丢下一句话,离开了小会议室。

  可是靳昀初的终端一直处于免打扰状态,穆赫兰元帅一连尝试了三次都无法连接,便通讯给了西泽尔。

  “我刚从首都星回来,”他开门见山地道,“总统先生约我去总统府临时会面。”

  西泽尔似乎某间基地的指挥室里,周围人来人往,全是大大小小的光屏,他有些惊讶道:“总统先生这个时候约您去首都星做什么?”

  “可能是为了我刚才签给你的那份元帅令,”穆赫兰元帅漫不经心道,“我猜的。”

  西泽尔皱眉:“总统先生企图阻止您签署二十二号流程?”

  “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穆赫兰元帅低声道,“但是他没有预料到,你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在他开始行动之前,你们就已经将签好的命令发布了出去。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能打乱了他的步节奏。”

  “但是接下来你要万分小心。拜厄·穆什,不是一个能轻易对付的人。”

  “我在那场庭审上已经见识过了。”西泽尔简短地道。

  “你刚才在通讯?”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西泽尔回过头,见拉尔米勒奇·阿特弥斯正笑吟吟的站在指挥室门口:“我刚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我是在通讯。”西泽尔回答了她刚才的询问,“你怎么在这?”

  “我们司令觉得这里可能有仗打,让我过来看看。”不等西泽尔回答,她就耸了耸肩继续道,“好吧,其实是前沿哨站隶属于第二集团军管辖,我跟我们军长过来视察的。”

  西泽尔略略点头。

  拉尔米勒奇沉默了几秒钟,问:“知道敌方是什么人了吗?”

  “暂时不知道。”

  拉尔米勒奇心知就算知道了西泽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暮少远下落不明,靳昀初不在北斗,边防军又不设副总参,西泽尔·穆赫兰实际上暂代了她的职位,没有谁敢出来指责他越俎代庖……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稍有偏差的命令都够在军事法庭上走个来回,而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如果是别人担任战备总指挥,他们可能还要质疑一二,但是如果是西泽尔·穆赫兰,大家就会觉得理所应当。

  拉尔米勒奇也这么认为,毕竟不是谁都能在三十岁的年纪擢升准将军衔。

  “有事叫我。”她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指挥室。

  在指挥室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常服的女生,身材消瘦,头发微长,他们擦肩而过时,拉尔米勒奇惊讶地发现她的长相异常熟悉。

  “你……”

  她刚出声说出一个字,那个女生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已经进到了指挥室里去。

  西泽尔回过头对Neo道:“靳总那边结束了?”

  Neo摇了摇头:“我按照你说的,叫沈昼过去了。”

  “我忘了问你,”西泽尔好奇道,“你怎么在北斗星?”

  “我在追踪楚辞。”Neo道,“我前几天发现他好像使用了某人的终端,但是追踪过来后又发现只是个陌生人,可能追踪错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坐标点总是被干扰。”

  西泽尔想了想,问道:“你追踪到的是不是一位老人带着她的小孙女?”

  Neo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那是方教授。”西泽尔解释道,“是阿辞他老师秦教授的朋友。”

  他将昨天靳昀初告诉他的情况向Neo复述,随后道:“所以你追踪到的很有可能是她们的终端,但是之前在空港,阿辞就和她们分开了。”

  Neo“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西泽尔却挑了挑眉,疑惑道:“可是沈昼告诉我,楚辞为了不被杰奎琳发现踪迹,既没有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也没有用精神力场感知,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行踪的?”

  Neo没有回答,西泽尔只好换了个问题:“总是被干扰是什么意思。”

  Neo从终端里调出来一张轨迹移动图:“我感觉就好像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在找楚辞似的。”

  “是杰奎琳的人?”

  “不是,她用的追踪方法和我用的不是同一套逻辑,他们好像能捕捉到某种生物信号,可能是基因环。我比他们传统一些,用的是检索星网的大数据流,干扰信号也是。”

  西泽尔刚想问在星网浩如烟海的数据流中怎么找到楚辞留下的痕迹,那不就等同于大海捞针?但是下一秒,他却被轨迹移动图上的一组数字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

  “昨天白天的时候有一个时间点波动非常明显,大概中午下午十四时,我截取到了干扰信号的坐标。”

  Neo将坐标和时间点依次对应排布,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疑惑:“但是这组坐标的数据语言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就算解析出来了我也看不懂,尝试了好几次都是未知错误。”

  两秒钟后她意识到西泽尔没有回答她,她偏过头,见西泽尔怔怔地盯着那组数字,忽然道:“这是时空锚点。”

  Neo“啊”了一声,语气上扬:“什么?”

  “时空锚点,不是以我们常用的象限坐标来记录,而是以线性时间为轴心,”西泽尔看着光屏, “干扰信号的坐标是这个?”

  “准确来说是对面在追踪这个。”Neo指了指那组她看不懂的数字,“但这个坐标……时空锚点,好像有时候会和楚辞的行动轨迹发生竞合,就好像对面也在追踪楚辞一样。”

  她扭头去问西泽尔:“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东西的?”

  “这是我留下的。”西泽尔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他的声音有些失真。

  “啊?”

  “也许我知道对面的人是谁。”西泽尔急迫地道,“但是你能不能试着去联系他?”

  “你要和他对话?”Neo惊讶道,“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的情况下进行对话是有风险的,网络空间里所潜藏的危险比你想得要多得多。”

  “如果我没猜错,我应该认识他。”西泽尔深吸了一口气,“而且你昨天捕捉到时空锚点的时间点太微妙了……那是,是水星号被袭击的时间。”

  他闭了一下眼睛,艰难开口:“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没猜错,暮元帅他,也许还活着。”

  Neo露出一点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立刻转身去工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周围的投射光屏越俩越多,几乎要将她包裹进去。而到了某一刻,她忽然停下动作,转过头看了西泽尔一眼,然后在面前的命令框里输入了一条指令。

  下一秒她的神情一凛:“他在传输数据——是人工智能?”

  这句话刚落下,她的终端投射出来的那些光屏全部消失,而在她和西泽尔面前的空地上,光影线条勾勒,竟然描绘出一个人的身影!

  身形高挺,面容温和俊逸,身上披着一件旧外套,眼眸深邃,犹如星火。

  “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核心处理器,你们这个时代还真是不好找——诶?”那人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Neo,“你似乎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阿瑞斯先生,真的是你?”西泽尔快步从指挥台前走了过来,“我没想到——”

  “啊,是你,绿眼睛的年轻人。”阿瑞斯又回头再次看了看Neo,“你们长得好像,我差点将她错认成你。”

  “她是我——”

  西泽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Neo冷冷打断:“我不是。”

  阿瑞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俩人,随即目光又转向指挥中心四面八方的光屏,道:“看样子你是一位指挥官?和你一起的那个孩子呢?”

  “他暂时不在,”西泽尔惊讶,“您是来找他的?”

  “一个待着总是会无聊,”阿瑞斯笑道,“不知道我还能存在多久,在我真正‘死亡’之前,到处走走总是好的。况且,我还是想见一见我的‘同伴’。”

  “原来是您在找楚辞。”西泽尔恍然大悟,偏头对Neo道,“这是阿瑞斯·L先生,他是在过世之前,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至了星网,因此得以以现在这种方式存在。”

  Neo冷漠地瞥了阿瑞斯一眼,不置可否。

  西泽尔对阿瑞斯道:“您可以叫她Neo。”

  “Neo?”阿瑞斯若有所思了几秒钟,似乎觉得这个名字颇有意趣。

  “对了,”西泽尔道,“Neo告诉我,昨天下午十四时三十二分我们所在的时空节点曾发生过剧烈波动,您……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无法预知未来,”阿瑞斯微笑道,“但如果现在的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倒是可以讨论。”

  ==

  “真是奇怪,最近的星舰好像变少了。”

  雨一熹——

  楚辞划拉着面前的光屏,没有找到去二星的星舰之后便将对话框撤销掉。他和老林走在三号城市的大街上,钢铁苍穹犹如一个巨大巢穴扣在人们的头顶,沉闷而压抑。白天的霓虹只有黯淡的虚影,在空中来回浮游,无声沉淀。

  来一星的路上他们又遭遇过一次西赫女士派来的复制人杀手,但是被老林轻松制服,楚辞评估了一下老林的战力,觉得他们父子俩大概能打个有来有回。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从联邦到雾海的黑船变少了,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架来一星的走私船,而且雾海各个星球之间流通的星舰好像也变少了,楚辞本来想回二星,但是短时间内竟然找不到一架去二星的星舰,这简直稀奇。

  “雾海这种乱七八糟的交通模式太容易受外力影响了,”老林点评道,“说不定又是本地哪两个大帮派在火并。”

  “有道理。”楚辞点头,“诶,有了。”

  三个小时后第五区有一架星舰要去二星,信息刚刚发布出来,楚辞连忙拉着老林赶过去,他们去的比较早,船长正靠在机翼旁抽烟。

  “我们要去二星。”楚辞道。

  船长吐了一口烟圈:“去大副那里登记。”

  “为什么还要登记?”

  大副同样叼着一支烟,他模糊不清地问老林:“叫什么,从哪来的?”

  老林道:“林。”

  大副嘴里的烟差点掉出去,瞪着眼睛道:“这名字是敢瞎叫的吗?老实说你叫什么!”

  老林:“……”

  他回过头去看楚辞,露出“你给我解释解释”的表情,楚辞连忙对大副道:“穆赫兰,这是我爸,我俩一个姓,圣罗兰来的,去二星走亲戚。”

  大副又将烟叼了回去:“这还差不多……”

  老林满脸郁闷,楚辞随口问道:“不过为什么要登记啊,我以前来过一星,那时候也不用登记。”

  “你来那是太平年景,”船长插话道,“现在乱的很。”

  楚辞:“……雾海,还有太平的时候?”

  船长道:“黑三角那边打起来了,比当年剿星盗王的时候打得还凶,你说说,这一比是不是平时还挺太平?”

  “打起来了?谁和谁打起来了?”

  “和联邦。”

  楚辞和老林几乎同时“啊”了一声,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和联邦?”楚辞追问,“谁和联邦?”

  “这哪知道,”船长挠了挠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圣罗兰的慕容十三,有说是占星城的巨头公司,还有说是星盗王的余部回来报仇的……谁知道呢。”

  “我们不去二星了,”楚辞忽然道,“船长,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去占星城的船?”

  “这段时间去黑三角的船几乎断了,占星城可能还好一点,你等等吧,说不定晚上会有。”

  楚辞拉着老林匆匆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满怀疑惑道,“雾海找个无组织无纪律的状态,怎么还能和联邦打起来?”

  “不知道什么情况…… ”老林的神情凝重了一些,“传言不会空穴来风,刚才那个船长说的有几分可信?”

  “基本都不可信。”楚辞摆手,“星盗王果戈里早就死绝了,今年春天她唯一的女儿也死了,就在我面前死的,哪来什么旧部下复仇?圣罗兰的慕容司令我认识,他又没疯才干嘛去和联邦打仗。占星城的巨头公司,除非他们联合起来,不然……”

  他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

  “不然什么?”老林问。

  “凛坂生物。”楚辞低声道,“凛坂生物的实际控制人是西赫女士,也就是杰奎琳,而在此之前,她囤积了大批量的军火。”

  “她囤积军火会是这个目地?”老林的眉毛拧了拧,“可是和联邦开战对她能有什么好处……最多就是让联邦乱一阵子,这种状态她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得去占星城。”楚辞道,“去占星城说不定可以问到真实情况。”

  老林在找去占星城的星舰,楚辞试着回忆了一下威廉姆斯先生或者卡莱·埃达的通讯ID,发现就算自己记性好也还是想不起来。他的终端在逃亡过程中毁坏了,而平时他为了安全起见终端上登录的从来都是一个虚拟个人账号,每次终端坏了就换个新的,然后从埃德温的数据库重新恢复过往数据,现在埃德温不在他旁边,他已经几乎快忘了世界上还有终端这东西了。

  万幸入夜时分有一架去六十一层的星舰,收费奇高,但现在他们也顾不得这些了,星舰平安到达六十一层后楚辞拉着老林直奔一百三十六层。不知道是不是受战火影响,占星城街道上的人比平时少一些,竟然透出几分寂寥。

  “星星,”刚到巷子口楚辞就大声叫道,“星星!”

  星星从饮料店里探出头,待辨认出楚辞,她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声音模拟器一板一眼地道:“你怎么来了。”

  “威廉姆斯先生在吗?”楚辞低声问。

  星星指了指楼上,楚辞二话不说就跑上了楼。

  威廉姆斯穿着厚厚的起居服,正坐在躺椅上,一见他就露出生气地表情,道:“我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你。”

  “凛坂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你指的是哪方面?”

  “和联邦边境线的战火有关的。”

  威廉姆斯却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楚辞觉得不可置信,“那和西赫女士有关的呢?”

  威廉姆斯皱巴巴的面孔沉思着,忽而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一件,上个月,他们取出了所有员工的内置微处理器。”

  “这是谁下的命令?”楚辞问,“西赫?”

  “不是,乔克雅死后西赫女士似乎放弃了凛坂,目前我并不知道还有谁是她的人……下命令的是利特里,现任执行总裁,他和我一样,是凛坂的老人。”

  “他是怕重蹈大清洗的覆辙?”楚辞挑眉。

  “他哪有那么好心。”威廉姆斯讽刺地笑,“是担心发生第二次诱变病毒影响员工,从而威胁到高层安全。”

  老林忽然问:“什么内置微处理器?”

  “就是一种生物芯片,用来监视员工的举动,以防止他们有对公司不利——”威廉姆斯说着,用浑浊而又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老林,“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楚辞道:“是我爸。”

  威廉姆斯:“……你还有爸?”

  楚辞无语:“我又不是生出来就成年了——这次取出芯片,西赫没有阻拦?”

  威廉姆斯摇了摇头:“我刚才说了,她好像已经放弃了凛坂。”

  楚辞低声对老林道:“几年前凛坂发生过一次大清洗……”

  他本意是解释凛坂生物和西赫女士之间的复杂关系,可是老林听完,却皱眉道:“这个公司员工身体内置的生物芯片会对意识产生影响?”

  “是一种通过中央控制系统传播的诱变病毒。”威廉姆斯粗声粗气道。

  “那也不可能影响到人的意识。”老林道,“除非这芯片是安装在大脑里……但是记忆芯片是不可逆的,装进去就很难再二次取出,但我听您刚才的意思,员工体内的芯片并不是一次性的。”

  “当然。”

  老林沉思了几秒钟,偏头对楚辞道:“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还能找到这种芯片吗?我研究研究。”

  楚辞看向了威廉姆斯,威廉姆斯连接了某个人的通讯,让他送一个芯片的样本过来。

  等待过程中,楚辞继续和他谈论关于联邦边境线的情报,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是:大家都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此时从何而起,因何而起,

  芯片很快送过来了,老林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扒拉出一大堆楚辞看不懂的精密工具,找了个桌子坐下埋头就开始拆。楚辞从星星那里要来了卡莱·埃达的通讯ID,可是这个时候她似乎不在,通讯并未连接成功,他正犹豫要不要让雨多或者明玉再去打听打听的时候,老林忽然从椅子“噌”地站了起来。

  “我们得回去。”他道。

  “啊?”楚辞疑惑,“怎么了——”

  “这个芯片有问题。”老林目光凝重,他的湛蓝的眼睛蒙上一层阴霾,“你说得那次大清洗,杰——西赫不是在向背叛者示警,那很有可能,是一次实验。”

  轰隆!

  雷声忽至。

  静谧的房间因为突来的雷鸣而产生了轻微的回响,威廉姆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接着是星星“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电子模拟器柔和的声音和她焦急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雷迅要来了,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楚辞看向老林:“什么实验?”

  而威廉姆斯犹有余惊地问:“那个芯片,有什么问题?”

  “它的内部结构和基因环很相似,主导程序几乎一模一样!”

  楚辞皱眉:“西泽尔之前带过一个芯片样本回去送到了好几家检测机构,但是他们都没有检测出出来?”

  老林道:“基因环是丛林之心的加密技术,一般检测机构当然无法检测出来。”

  他这么一说,楚辞想起当时芯片从检测机构拿回来之后放在了Neo那里,但是Neo研究了半天也无能为力,这件事就僵在了那里。

  “我需要专业的仪器来进一步验证。”老林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如果这个芯片真的和基因环是换汤不换药的同一种东西,那么那次大清洗中,所谓的诱变病毒就能解释得通了,基因环是和神经中枢连接的,通过微电流或者其他生物手段控制携带者的神经元,从而影响他们的意识,如果这种方法用在任何一个联邦人身上……”

  “那不就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他们了?!”

  老林沉声道:“我们必须马上回去,去找她。”

  楚辞转身就走,星星焦急地跟在后面喊:“雷迅——”

  可是楚辞和老林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了漫天的雨雾中。

  她转过头去看威廉姆斯,老人动作僵硬而缓慢地躺回了椅子上,他消瘦的胸腔中,心脏一下一下震动,而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幽微不可闻:

  “变天了。”

  ……

  “这种天气恐怕很难找到离港的星舰。”老林道,大风将他的声音刮得破碎不堪,“而且还不知道联邦边境线怎么回事,有没有星舰愿意过去。”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叫道:“小林,你干嘛呢?”

  楚辞快步追上他,道:“我在想,她会不会,已经把你说得那种控制方法,用在了联邦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身上。”

  风雨之中,老林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说:“也许。”

  “我们就去港口。”楚辞道,“在最快的情况下三个小时可以抵达联邦边境线。”

  “你是不是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老林道,“我说这个天气恐怕没有星舰愿意出港,更何况边境线还在打仗,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没关系。”楚辞无所谓道,“我们找一架星舰自己开过去。”

  “你会驾驶星舰?!”老林震惊,“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哪来的星舰?”

  楚辞道:“当然是去找本地星盗团借一架。”

  老林愣了一下:“找星盗借星舰?”

  “好吧,”楚辞摊手,“抢一架。”

  老林:“???”

  楚辞见他似乎不太相信,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有经验,不会出问题的。”

  老林:“……”

  ==

  首都星。

  基因控制局的地下监控室中,主控晶屏上一条接着一条弹出异常射线警告,但是监控员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低头继续整理书写板上的文书。直到换班的同事来,晶屏上的红色对话框已经积累了数十条,同事吃惊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异常数据!是哪里发生了大规模的基因异变吗?”

  “只是雷达故障了而已。”监控员说。

  同事一把抓过他手边的日志报告,上面并没有任何关于监测雷达故障的记录。

  “你记错了吧?!”同事觉得不可置信,“雷达根本没有故障,这已经三级戒备事件了,快点提取数据上报!”

  监控员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上报,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人的基因活性期限是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里本来就极有可能发生基因改变,而且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基因改变往往会带来精神力、身体素质等等各方面的提升。”

  监控员的同事仿佛见了鬼。

  他呆滞而茫然地道:“你……你在说什么?基因异变怎么可能是好事,你——”

  他想到什么,立即抬高了声音:“你忘了灾厄纪了吗!”

  “灾厄纪的难题不是已经攻克了吗?”监控员看上去比他还要迷惑不解,“小李,你没学过中学历史吗?”

  “你你,你疯了!”叫小李的同事胡乱地挥了一下手,“你记忆错乱了?还是做梦没睡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帮忙算了,你等着这个月被扣绩效吧!”

  监控员皱着眉头:“你今天真是奇怪。”

  小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记录了现有的不常规数据,拿着书写板狂奔到组长办公室去,气喘吁吁道:“组长,α象限坐标(23’22,78’20)收集到异常数据,经过评估构成三级戒备事件,但由于数量实在太多了,您看要不要上报?”

  组长露出和刚才的监控员一样的疑惑表情:“上报什么?”

  小李愕然道:“异常数据啊!”

  “什么异常数据?”组长狐疑地从他手中拿过书写板,“这是什么?你在搞什么啊,这不就是很正常的基因改变数据,你为什么要拿这个来给我看?”

  “就是……”

  小李的神情逐渐惊悚起来,因为组长的神情不似作假,小李在基因控制局干了五年,从最初级的任务助理到中心监控员,组长一直都是他的直属上级领导,小李对组长察言观色多年,对他的微表情不说了如指掌,也有不少了解,组长的嘴角下撇,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果不其然,下一秒,组长“啪”地将书写板摔在桌子上:“要工作就好好干,别总想着搞一些莫名其妙花样子……”

  被组长训了一顿的小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组长办公室,他拿着书写板回到监控室,中央晶屏上的异常警告并未消失,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未醒来的梦,于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然后瞬间疼出了眼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值班的监控员已经离开,偌大的监控室只剩下小李一个人,眼泪顺着眼睑滑下来,触感温热,真实得可怕。

  而就在这时,主控晶屏上再次弹出来一个新的异常警告,职业习惯促使小李下意识拿出书写板将之记录下来,而就在他复制了异常坐标和基因编译码后,忽然觉得这个异常目标非常熟悉,他僵硬地抬起手,将异常目标的数据倒入基因库检索,然后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他只觉得有一股渗透骨髓的寒意慢慢爬上他的头皮,刺得他发根竖立,毛骨悚然!

  因为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小李往后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后劲靠近脊柱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低下头,手掌不停地摩挲着那个位置,直到越来越疼,越来越疼,这疼痛甚至影响了他的意识和思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在心中的哀嚎,抱着头蜷缩在椅子上,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他还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咚!

  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砸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小李被这声响动吓醒,发现自己抱着头坐在监控主晶屏前。

  “怎么睡着了……”他自言自语地活动了几下脖子,感觉到自己的头疼得就要裂开,可是过了几秒钟,这疼痛渐渐消退了,就好像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弯下腰,原来掉在地上的是他的书写板。

  捡起书写板,他瞥见上面写着的数据,又仔细看了几眼,骂道:“谁又用我的书写板乱写乱画了,这写得什么东西……”

  他拿过电子笔,将书写板上的数据清楚,一抬头看见主控晶屏上弹出来的异常警告,又想,这破雷达什么时候能修好?

  小李随手将书写板扔在一旁,发出一声比刚才吵醒他时更沉重的响动,犹如警钟。

  而监控晶屏上的异常警告也还没有停,接连不断地闪烁着,提示音一声比一声焦急,惶恐。

  嘀——嘀——嘀。

  嘀——

  而小李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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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翼舰队,换前后三角队形,包抄过去,用光流弹,干这帮狗娘养的。”

  “哨兵,哨兵?情报送过来了吗?”

  “报告,431站同步信息,南侧敌人已经撤退。”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黑三角前沿哨站已经历经了十余次小范围进攻,规模都不大,武器当量也卡得很死,你来我往数个回合,跟驱赶不走的苍蝇似的,都打疲了。

  “这帮孙子是来捣乱的吧?”422站指挥官火气很大,活像一只口中要喷出火焰来的恐龙,嗓门吼得巨大无比,“我们指挥官到底批不批准追击啊?不批准我去找穆赫兰参谋长了!”

  副指挥官忙得脚不点地,还要抽空安抚他的火气:“你省省吧,你一个哨站驻守队长,追击什么追击,就算要追击那也是集团军那边的事……再说了,穆赫兰参谋长哪来空理你。”

  指挥官冷哼了一声,抬起通讯器吼道:“听见了没有用光流弹!不知道怎么发射光流弹吗,要不要我教你?”

  “报告,”通信兵忽然道,“有未知注册号的单翼星舰从敌人的舰队八点钟方向进入了我们的雷达监控范围。”

  “几架?”

  通信兵似乎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遍雷达监测屏幕,道:“一架。”

  “只有一架?”

  “是的,只有一架。”

  “一架星舰来干嘛的?”指挥官轻蔑,“不用管他。”

  “可是它的航行速度非常快,已经——”通信兵不可置信道,“他正在穿越交火区域!”

  “什么?”

  指挥官大步跨过去:“给我切实际成像,拉近看看。”

  “可能看不太清楚……”

  全视角的实景成像中,宇宙黑暗而辽阔,壮丽的梅西耶星云犹如一片绚烂的梦境,而星云边际,有鱼群一般穿梭的舰队、炸开成金红烟团的弹火,烈焰四处迸飞,毁坏的星舰残躯如流星般坠落。

  在这混乱的图景中,有一架格格不入的小星舰从云团边缘蹿了出来,然后距离监测镜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指挥官大声道:“把它给我击落!”

  这道命令尚未传递到前线作战组,第二集团军的阿特弥斯上校忽然通讯了431哨站指挥部。

  指挥官肃然汇报:“目前战况已经趋于扫尾阶段,您有——”

  他话没有说完,拉尔米勒奇·阿特弥斯就道:“刚才那架星舰,让他过去。”

  指挥官:“啊?”

  没想到阿特弥斯上校还没说完:“找个泊位让他降落,再……再找一架空闲的星舰,送他去防区总指挥。”

  指挥官满脸茫然地看着通讯屏幕里的拉尔米勒奇,而拉尔米勒奇神情略有些复杂,道:“出了问题我担责,照我说得做。”

  指挥官和副指挥官面面相觑两秒钟,只好按照她说的办。副指挥官嘀咕:“这是何方神圣啊……”

  “注意,三分钟后进行牵引广播!”

  那架穿越火线而来的神秘星舰稳稳降落在了泊位上,舱门打开,里边出来一个高个子男人和一个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少女。

  指挥官总觉得这女孩子看上去有些眼熟,正思忖着,阿特弥斯上校的通讯又来了。

  “接到他们了吗?”她问。

  指挥官点头:“刚降落,您要和他们对话吗?”

  阿特弥斯上校却摆了摆手:“送他们去防区总指挥,我已经通知那边了,到时候会有人去接。”

  “是。”

  指挥官将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送上了去往黑三角防区总指挥的星舰,再回到指挥室时,前线混战已经基本结束,指挥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问副指挥官:“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女孩子有点眼熟?”

  副指挥官仔细回想,蓦地恍然大悟,瞪着眼睛道:“那不就是那个,那个谁!”

  指挥官屏住呼吸:“谁?”

  副指挥官一拍大腿:“在法庭上枪杀基因控制局局长的那一位!”

  “哦哦对,我想起来了——”指挥官说着忽然停顿,惊道,“那我们刚岂不是,送走了联邦的逃犯!”

  “放屁!”副指挥官掷地有声,“那可是我们穆赫兰参谋长的未婚妻!”

  指挥官:“啊?”

  驾驶小星舰一路穿越火线飞回来的正是老林和楚辞父子。尽管老林被楚辞这番操作震惊得满头问号,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们回联邦最快的途径之一。

  从422哨站起飞,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接近黑三角防区总指挥站。

  ……

  西泽尔猛地惊醒,环顾四周,他似乎还在那间指挥室中,四周升起大大小小的光屏,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扶着额头回忆了半晌,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迷惑不解的时候,终端上忽然弹出来一条短讯,他一眼扫过去,待看清楚讯息的内容之后,“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起来的太猛而头脑一阵发晕,他扶着控制台的边缘站了一会,然后大步往出走,边走边叫道:“白粤!麻烦帮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去港口!”

  “发生什么事了?”白粤小跑着跟上西泽尔,“您看起来很着急。”

  西泽尔没有回答,而是问道:“Neo呢?”

  白粤道:“没有看见Neo小姐啊,您不是一直都自己在指挥室里吗?”

  西泽尔再次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一时半会又难以记起。

  车子在通行道上飞驰而过,很快就到了港口,西泽尔一路几乎是跑着进去泊位场,恰好看见楚辞从闸机口出来。

  楚辞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闸机门还没有完全打开,他干脆一手撑着机器跳了过去,引得闸机一阵预警,夹杂着老林“你给我慢点”的警告,但这些全都被他抛在了身后,他只想快点到西泽尔面前去。

  “你怎么忽然——”西泽尔本能地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怀里,一抬头,却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高个子蓝眼睛的人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猜想得到了印证,他和楚辞第一次见到老林一样,惊得说不出话来,而老林走过来,冷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诈尸的?”

  “林?”西泽尔错愕道,“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老林嘀咕:“你小子别咒我,小心我给你爸告状。”

  西泽尔低头看向楚辞,楚辞摊手:“没死,不是复制人,说来话长。”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老林不耐烦道,“先办正事。”

  楚辞“哦”了一声,指着老林对西泽尔道:“他要去首都星,现在立刻马上就去。”

  西泽尔皱眉:“这么着急?”

  “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老林深吸了一口气,“我长话短说,杰奎琳很有可能会用一种诱变病毒,通过基因环来导入去影响某个人的意识和认知,根据她在一个叫凛坂生物公司所进行的实验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大范围的——”

  “几年前的那场大清洗?”

  “是,我拆解了凛坂生物公司的芯片,和现在联邦人所内置的基因环极其相似,这不可能是巧合。”

  “可如果,”西泽尔皱起眉,“那场大清洗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如果杰奎琳早就……”

  他说着,感觉到一丝凉意浸透骨髓。凛坂生物的大清洗发生当时,他刚好和楚辞在占星城,昆特·则图拉只能采用最血腥原始的办法清除诱变病毒,他无法想象,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联邦每一个公民身上,将会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场景。

  “不会。”老林简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为什么?”

  “因为,”老林看了楚辞一眼,目光中蕴含着无奈而复杂的悲悯,他低声道,“她是最近才知道,实验已经成功了。”

  不等西泽尔回答,他就继续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整理了这件事的基本来龙去脉,你替我传输给你父亲,另外,请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打听一些基因控制局内部的情况,我会在路上仔细想想这件事还有没有转机。”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几乎将肺腔中的空气全都挤压干净了,才低声道:“希望还来得及。”

  “好。”

  西泽尔的目光看向楚辞,楚辞耸肩:“我先和老林去首都星,留在这估计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西泽尔点了点头,又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稍后我让沈昼通讯你,林刚才说的,我也会都会同步给他们。”

  “对,让老沈也去打听打听。”

  “他不在首都星。”西泽尔道,“恐怕爱莫能助。”

  “那他在哪?”

  “白塔区。”

  楚辞:“……哈?他又准备转行去做星舰驾驶师了?”

  西泽尔无奈道:“所以我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楚辞唏嘘:“我也就不在几天而已,时代怎么就变了。”

  “哦对,你的终端给我,我的坏了,老沈估计联系不上……”

  他说着伸手去薅西泽尔的手腕,西泽尔解开袖扣拿下自己的终端给他:“不用换密码,里面有你的识别信息,我还有备用的。”

  楚辞接过来扣在自己手腕上:“咦这怎么有我的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

  “别瞎叭叭了赶紧走!”

  老林语带嫌弃地将楚辞拽走,临走看了西泽尔一眼,西泽尔总觉得那一眼的意思大概率是,你小子给我等着。

  他笑了笑,觉得在一片混乱与忙碌中总算有了一件好事发生。回到指挥室去拿自己的备用的终端,楚辞已经将老林的影像传输了过来,他按照刚才说的将信息转达同步,又和前线几个哨站的指挥官进行了通话,这一通忙完,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

  紧迫的战局和忙碌的各项事务冲淡了楚辞回来的喜悦和老林还活着的惊喜,西泽尔用手指骨节按了按太阳穴,刚才醒来时那种钝木的疼痛还是没有完全消退下去,难道紧急跃迁带来的重力影响还没有过去?

  这一瞬间他的意识倏然清明,回忆接踵而来——

  水星号的残躯在宇宙中忽然消失,Neo捕捉到了时空锚点的坐标,他们见到了从遥远时空而来的阿瑞斯。

  Neo和阿瑞斯呢?

  他觉得自己一定遗忘了什么,但是又无法回忆起来,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穿透过去,刺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累了就去休息一会。”

  西泽尔闻言愣了一下,他慢慢偏过头,看见了站在指挥室门口的暮少远。

  他还穿着那天他们一起离开首都星时的衣服,神情轻松,看上去仿佛只是航班延误,而他晚了几天到达。

  “元帅!”西泽尔推开椅子走到他面前,“您回来了?”

  暮少远“嗯”了一声:“指挥室怎么就你一个?”

  “我也不知道。”西泽尔甩了一下脑袋,道,“您是怎么回来的?”

  暮少远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记得了?”

  西泽尔缓慢地挑了一下眉毛:“我应该记得什么?”

  暮少远笑了笑:“不记得就不记得,说不定以后会想起来。”

  “既然您回来了,”西泽尔伸手去拿刚才前线送过来的战报,“我现在向您汇报可以吗?”

  暮少远却摆了摆手:“不用,我马上就要走了。”

  西泽尔疑惑地“啊”了一声。

  “怎么,”暮少远揶揄道,“你老婆回来了,我不能去找我老婆?”

  “不是,”西泽尔有些不自在道,“可是现在正在打仗……”

  暮少远抬了抬眼睑:“不是有你在这吗?”

  “我只是临时顶替一下。”

  “那我告诉你,现在这些工作都变成你的了。”

  西泽尔愕然道:“我只是集团军的参谋长,这是元帅的工作——”

  “就当你是。”

  不等西泽尔再反驳,暮少远就道:“危及时刻,不论头衔和职位,这是我们边防军每一个人的责任。我猜昀初肯定劝过你,我都能想到她会怎么说……但是你做到了,而且你能做到,能做得很好。你管他什么资历不够、年纪太轻之类的废话,人们从过往的历史中得来的经验并不一定有用。历史是一团堆积物,你越掘开它的躯壳,就越会发现它复杂而腐朽的内里。”

  他拍了拍西泽尔的肩膀:“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可以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不论结果如何,答案如何。”

  良久,西泽尔神情复杂的应道:“嗯。”

  暮少远点了点头,随口问:“我老婆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白塔区。”

  “啊?”暮少远疑惑道,“她去白塔区干什么。”

  西泽尔道:“边防战备,您不在,启动二十二号流程需要另外两位元帅签署共同责任书和元帅令,靳总去找李元帅签署文件。”

  暮少远一边连接副官的通讯一边道:“签好了吗?”

  “好了。”

  “好了她怎么还不回来?”暮少远说着倏然停下来,看向西泽尔,诧异道,“拿到了?她和老李刚大吵了一架,老李还这么顺从的给她签文件?”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道:“我不知道靳总怎么拿到李元帅的元帅令的,但她去白塔区见到李元帅不到十分钟就把文件传输回来了。不过她去的时候,问我找了一个很厉害的黑客,还让刘副官给她拿了一把K-87的动能枪。”

  暮少远:“……”

  作者有话要说:

  暮元帅:就算她威胁了舰总元帅她也还是我老婆。

  靳总:懂了,下章就去挟持总统。

  暮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