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夺舍成死对头的猫后【完结番外】>第29章 问灵(一)

  墨明兮神思似飘于云端,花了很长时间才落回身体之中。睁开眼没感到预想中的剧烈疼痛,反倒是一片平和。

  他感受到身边的热源,忽然转头。看见身边躺着季鹤白,霎时惊坐而起。

  “季鹤白?”

  季鹤白在墨明兮清醒的瞬间他就醒了,只是等到墨明兮说话他才迷蒙的睁开眼睛。伸手要将墨明兮扯倒继续躺着,险些将师兄叫出口,懒懒道:“还早着呢,都不到玉华晚课的时间。”

  季鹤白动作很轻,并没有真扯得他摔在回床里。但足以让墨明兮一脸无语,尤其是这句莫名暧昧的还早着呢。

  墨明兮拍开他的手:“一床而睡成何体统?!”

  季鹤白翘着腿躺着也不起来,看着墨明兮正拢好衣服坐在一边。枕着手臂明知故问道:“你醒啦?”

  墨明兮:“你看不出来?”

  季鹤白毫不在意,随口说道:“你昨天自己在梦里喊冷的,我可是尽了师叔的职责亲自给你当火炉。”

  墨明兮耳朵蹭地红了,小声道:“你,你别胡说八道……”

  季鹤白缓缓扬起嘴角,过分刻意的‘善解人意’道:“谁还能没个伤病的时候呢,你做猫猫的时候我不是早就抱着你睡觉了吗,没什么差别的。”

  “你不许再抱着我睡觉!”墨明兮说罢要下床,但他睡得靠里,被季鹤白拦着不好动身。索性要从季鹤白身上翻过去,哪知他体力未曾恢复,差点摔在季鹤白身上。

  季鹤白特意一手撑住他肩头没让他摔下来,盯着墨明兮的眼睛道:“妙妙,投怀送抱就确实是有失体统了。”

  墨明兮:“……”

  季鹤白看他一副要把自己气死过去的样子,起身将床让给墨明兮:“此去问灵宗有些路途,你再休息会吧。”

  墨明兮浑然不觉被那太阴之火损伤了身体魂魄,昨夜险些在生死面前又走一遭。也不知季鹤白慌乱之下,用真气流转守了他一整晚。

  季鹤白并非故意要和他共枕而眠,只是昨夜墨明兮冷得像是浸了冰水,他突然对墨明兮再死一次生出了恐惧。季鹤白早已是不破之体的境界,一时发现魂魄肉身之间的脆弱,有些难以接受。

  墨明兮看着给自己搭了两遍脉的季鹤白,不知这人又再想些什么。他身上无力,却也再睡不着。于是斜倚着床头,将那本下卷拿起来看。将书页伸到神色复杂的季鹤白面前,一副良师益友的模样,轻声问道:“哪里瞧不明白?”

  季鹤白没想到他旧事重提,愣了一下将书卷推开:“没有哪里瞧不明白。”

  墨明兮的指尖一字一字的划过他从前的批注,慢悠悠的问:“那昨晚为什么非得看这书?”

  季鹤白起身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把地上的书归拢到一起,淡淡道:“水满则盈,叫你明白明白自己的限度在哪。”

  墨明兮搓了搓还有些凉的指尖,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让我找书是教训我呢,简直目无兄长。

  季鹤白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墨明兮笑了一下,无聊间想起在玉京吃的烧鸡来。虽然这猫早已魂归九霄,既然借了他的身体,左右该满足一下它吃饭的喜好。墨明兮道:“我想吃饭。”

  季鹤白手上动作一顿,面上疑惑:“……?”

  墨明兮眨眨眼,说道:“你想不想吃烧鸡?”

  季鹤白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对吃喝没什么需求,不吃也不会如何。但现在他也拿不准墨明兮是否需要靠吃的续命,于是道:“烧鸡?”

  墨明兮没有放弃,问道:“怎么样?”

  季鹤白点头答应:“前头应该有个镇子,一会靠了岸过去。”

  云舟并没有急着往问灵宗去,昨夜之事让季鹤白心中动摇,只怕魂魄的事情不是世上丹药能够解的。

  季鹤白撩开帘子望着江波,既然自己的真气可解,也不算什么大事。

  行船靠岸。

  墨明兮撩开帷帽:“我怎么觉得这样更显眼了。”

  墨妙妙后来再做的衣裳,都是按照墨明兮的原样改的。墨明兮的衣服做了掌门之后全是紫的长袍套着玄色大氅,除却所绣图案不同,其他没有什么变化。但此时不宜招摇,只好换回了季鹤白做的那身绯色衣袍。

  这绯色很淡,季鹤白十分满意。夕阳橘色的柔光透过帘幕照进船舱,照着墨明兮很久没有过的样子。季鹤白瞧着绯色衣衫镀上金边,万千情绪藏在眼中。

  夕阳中的墨明兮就像会转瞬即逝的残影,无法握在手中。季鹤白的失而复得感被海啸一般的患得患失替代,如果这是墨明兮站在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去抓住墨明兮的手。

  季鹤白不想要墨妙妙装得不像墨明兮,他想要拥有墨明兮这个灵魂,想让这个人本身存在于世。

  “你想什么呢?”

  墨明兮的张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季鹤白轻笑一声,顾左右而言它:“我觉得不显眼啊。”

  墨明兮觉得季鹤白多少有些毛病,好端端的他又有些疯魔的样子,他放下帷幔,抬脚出了船舱:“那就出发吧。”

  季鹤白心乱如麻,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想把墨明兮的魂魄锁起来。他没有跟上墨明兮,留在船舱里轻不可闻的叫了声:“师兄。”

  墨明兮不知道季鹤白在磨蹭什么,方才见他眼神明明暗暗,一时存着少年剑意,一时又像沉入深渊。

  墨明兮此时心情很简单,他只想着下船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外面喧嚣沉寂,倦鸟归林,他难得的不排斥和季鹤白走一走。

  墨明兮:所以他在磨蹭什么?!

  季鹤白终于慢慢走出船舱,他没有用那掌门服制的发冠,只用木簪束发,透出些刚入道门的少年气来。

  墨明兮瞧着季鹤白现在这好捏好搓的模样的脸,心情大好,揣着手往镇子里走去。

  季鹤白跟在他身后,看不见墨明兮的表情,忽然开口道:“妙妙。”

  墨明兮脚步未停,默默朝身后仰了仰头,尾音微微拖长应道:“嗯?”

  季鹤白转念一想,还是看他这师兄在这里装不认识他更有意思,于是把话头划了过去:“妙妙啊。”

  墨明兮转回头,好好走路,但还是应了声:“嗯。”

  季鹤白好像偷来祈玄道上的黄昏,回想起他和墨明兮因为睡过早课而被罚了爬台阶的日子。有些偏颇的想既然一同长大,师兄合该就是他一人的。

  晚市不如玉京那样繁华,来往的人也几乎是不曾修炼的普通人。大多都靠自给自足过日,脸上留着年岁的痕迹,显得十分亲切。

  墨明兮意气风发在晚市上乱逛,而季鹤白好像得了灵石之后,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买东西。据季鹤白本人的借口,是因为看墨妙妙作为一只猫都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所以特意买来给他玩的。

  此时季鹤白从远处的花灯铺子上买了一盏提灯,草纸糊的灯面上画着一只大寿桃。季鹤白递到墨明兮面前:“这个给你。”

  墨明兮看着这盏提灯,神色复杂的点头接过:“给我做什么?”

  季鹤白义正言辞:“照亮。”

  没一会儿墨明兮就一手捧着糖糕、糖人各种吃的,一手抱着花鼓、风车各种小玩意。起初他还会应两声,再后来只是重复的接着季鹤白递来的东西。

  好在墨明兮忙着找家饭馆吃饭,对于季鹤白这种幼稚又好笑的举动没有太多表示。递过来就接着,拿不下了就收进乾坤袋里。季鹤白这种把兴趣转移到买东西的举动,给了墨明兮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安定到他可以一边走一边吃糖人。

  糖人甜滋滋的,墨明兮心里嘀咕:“季鹤白真的是有点太喜欢甜的了。”

  只是,墨明兮默默为自己那几箱灵石担忧,跟着季鹤白进了卖剑的商铺,又买了几瓶贵得难以置信的养剑油。

  墨明兮深深叹了口气:“季鹤白,我们是来吃饭的。”

  季鹤白应了一声,爽快道:“差不多了,吃饭去。”

  他们原本决定买了吃的就回到云舟上去,可是不知不觉的逛起来,呆在这镇子上有一个多时辰。

  墨明兮终于找到了买烧鸡的店面,看着堂堂掌门季鹤白也得跟着人群排队在买宵夜,他想起从前和季鹤白偷下山门的日子。沈清对他俩管得很松,有一段时间也是每天支使着他这两个爱徒下山给他买这买那。

  晚上喝不到香香甜甜的桂花酒,师父会睡不着。早上吃不到香香酥酥的油饼,师父会经脉错乱。现在想起来,墨明兮心中涌起细弱绵长的暖意。

  墨明兮觉得,季鹤白这点儿无赖真是师有传承。

  可是朝暮之间,蜉蝣一瞬,总是要告别的。墨明兮理智的想,没有沉浸在这回忆之中。反倒是想起这帷帽压着那系着玉带的银簪多有不便,准备去对面铺子买两个简单点的木簪。他刚要转身,忽然被人扣住手腕。

  墨明兮回头一看,只见季鹤白如同冷夜寒星一般盯着他:“你要走到哪里去?”

  这一问将他从那蜉蝣一瞬的想法里拉回现实,墨明兮看着季鹤白手里的烤鸡,心想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用自己原来那些吧。他转回身道:“没什么,本想转一转,那现在还是先回去吧。”

  季鹤白点头,像是放心下来,沉声道:“嗯。”

  墨明兮将手抬起来:“你先松松手?”

  季鹤白果断拒绝:“不行。”

  墨明兮晃了晃袖子:“有什么不行?”

  季鹤白有理有据道:“山洞里你抓了我的手一晚上,我还没还回来。”

  墨明兮:“……”

  墨明兮:你说得真是好有道理。

  季鹤白从晚市走回江边的路上都没有松手,以至于墨明兮莫名其妙的获得一些好客摊主的称赞。在一声声‘真是恩爱啊’、‘真是般配啊’、‘你的道侣真好看啊’的恭维之中,墨明兮佩服起季鹤白还不松手的勇气。

  船舱里,墨明兮揉了揉并没有什么事的手腕,开始娴熟的拆解着鸡腿。依旧递了一只鸡腿给季鹤白,感觉自己真是以德载物的典范,问道:“吃不吃?”

  季鹤白再次拒绝:“不用。”

  云舟停在无人的江心,墨明兮坐在船舷边,帘幕卷起来,江面上映照的月光看得清清楚楚。墨明兮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专心致志,他吃得并不快,以至于水里等着嘬鸡骨头的鱼都有些着急。

  但季鹤白的视线实在灼人,墨明兮道:“看着我吃饭有什么意思?”

  季鹤白没有挪开视线,听着鱼尾吧嗒吧嗒拍着水面的声音道:“像剑修练剑啊,如琢如磨。”

  墨明兮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一会我想对那块碎片用一下衍天算筹。”

  季鹤白视线从江面收回,重新看向墨明兮:“看那个做什么?”

  墨明兮漫不经心道:“好奇。”

  季鹤白坐到墨明兮对面,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基本道经来,问道:“你身体好了?”

  墨明兮吃好喝好,收拾了油纸和鸡骨,点了下头平静的说:“嗯,差不多了。”

  季鹤白回来后已经扣过他的脉,看不出什么问题,手也不像早先那样冰冷。他点了点桌面,找起了借口:“你知道怎么做吗?”

  墨明兮有点儿沉浸在这几个时辰里,随心所欲没有什么危机在身后追逐的感觉。在这莫名的岁月静好之中,觉得季鹤白都顺眼了不少。

  墨明兮打趣道:“你也想学?”

  季鹤白摇头不再说话,看着墨明兮装模作样的从地上那堆书里,找出不知道是卷几的衍天大术。摊在桌上一边琢磨,一边将算筹握在手中。

  墨明兮翻手手取出那块青碧色碎片放在桌上,流动灵脉,一字一句念着书上的法诀。

  卷起的帘幕倏地放下,将船舱与外界隔开。

  算筹浮于空中,随着灵力流动开始取数取卦。

  季鹤白就坐在他对面,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墨明兮用这衍天大术。他的视线随着缓缓浮起的碎片,慢慢落在墨明兮脸上。

  忽然,碎片光芒大盛,一股吸力似要将二人卷入旋涡之中。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