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还带耍流氓的?”林夏嚷嚷了一声。
林家金刀空手术,“太公摆旗”。
林夏风一般绕倒男孩背后,将他一把抱住。这是林家老祖宗从某个擒拿手名家那里偷学的,一旦抓住,毫无挣扎余地。林建南曾经感慨说可惜林家没有男孩,传不得这招的精髓……泡妞一样好使。
“以大欺小,你有什么出息!”男孩咬牙切齿地挣扎,忽然觉得身上一暖,低头再看自己被一件大衣裹上了,白的像雪却带着温柔的暖意。
林夏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打底衫,光滑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瑟瑟冷风中,犹自扭着男孩的脸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不会养就不要生!你什么爹妈呀?大冷天的就让你穿这身衣服出门。”
林夏早就注意到男孩穿的很少,现在是早春,天气还没真正转暖,护城河里的冰还没化冻,林夏自己穿着呢子大衣都觉得冷,可男孩身上除了那件脏兮兮的校服之外,竟然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
“我没有父母。”男孩强硬地昂起头。
林夏一怔,心里有点酸楚。
他没有妈妈,老爹也靠不住,经常忘记参加家长会,学校里不知何时就有林夏是捡来的孩子的传说。虽然林夏在拳头上可以完爆那群坏小子,但心里还是很害怕,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岂不是天地间谁都能欺负自己?林夏回家问林建南自己是不是捡来的孩子,林建南到是很好的化解了她的疑惑,林建南一声长啸道,可笑!你若不是我金刀林家的亲生女儿,焉有资格传我林家六十四路金刀三十二路空手术?当年郭靖大侠若不是洪七公的私生子,洪七公又怎么会传他全套的降龙十八掌?
多年以后读了《射雕英雄传》,林夏才知道郭靖跟洪七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过那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并不害怕这个世界,也不怀疑她是林建南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了。
“原来是个野孩子。”林夏叹气。
“不要你管!”男孩把脸扭开,目光凶狠而孤独,像只从窝里走丢的小野猫,刚刚对过路的人呲完牙,又要躲回树洞里一个人舔伤口。
“还跟我耍横!”林夏再来一个小缠丝手,拖着男孩走过狭长的小巷。
叁、阿秀
“吃糖!”林夏把一盒日本代购回来的樱花糖扔在男孩手里。
男孩竟然没碰那个精美的糖盒,自从进了林夏的屋,他就一声不吭,摆出死不招供的义士态度。
“名字!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报上名来是什么意思?”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阿秀!”男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大丈夫啊!阿秀阿秀,还是个女孩的名字,不过跟你蛮搭的。”林夏看他对糖没兴趣,就把奶酪推到他面前,“吃点奶酪,吃完了有力气给我招供!你还没有见识我的手段,一会儿皮鞭打得你嗷嗷惨叫!”
奶酪还是从冰箱里白起的格子顺出来的,林夏自己从来都不储存食物,老林家的家风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男孩拿起一块奶酪,小猫似的闻了闻却没有吃:“这就是奶酪么?”
林夏心里又是一酸,心说这孩子连奶酪都没见过,可想而知过得多辛苦,只好摘下了女王的面具,说:“吃啦吃啦,对身体有好处,小屁孩儿逞什么英雄,碎几块玻璃我还不看在眼里,不要你赔行了吧?”
“我也听说奶酪对身体有好处。”阿秀小声说。
“那就吃啊!”
阿秀犹豫着拿了一块奶酪,塞进衣袋里:“带回家吃,我姑姑生病了,要吃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
林夏心里酸水直流,把奶酪装回盒子,塞到阿秀的书包里。
“到底为什么要砸我家玻璃?”林夏问。
“你们家大夫不给我姑姑看病。”阿秀低声说。
“什么我们家大夫,那大夫不是我们家的,你姑姑病得很重么?”
阿秀点了点头:“姑姑病得很重,每天都偷偷咳血,腰也直不起来了。那天姑姑说要出门找唯一一个能救她的大夫看病,就是你们家的大夫,可她跟大夫只见了五分钟就出来了,连药都没有开,回去就卧床不起了。我姑姑付不起钱,你们家大夫就不给她看病!”阿秀说着就咬牙切齿,小野猫的感觉又回来了。
“说过不是我们家的大夫!我一个大好的美少女,还在等待生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不要把乱七八糟的男人都说成我家的!不过你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在这等我,哪都不许去!要是我出来见你跑了,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林夏起身下楼。
“请进。”
话音未落,林夏就冲进来了。她其实根本不是敲门,而是将门一拳砸开。
白起端坐在一尘不染的书桌后,用素白湖绸轻轻擦拭一尊盆栽上的浮尘。但蘸的并不是水,而是烈酒。洁白如玉的酒?里荡漾着湛青色的光,映在他冰雕般的脸上,仿若面对的是一汪幽幽碧潭。
那盆植物从不开花,也不能浇水,据说只能用酒浇灌。每到满月夜,白起都会从上面摘下一片绿叶,独自来到月光清冷的露台上坐下,用狭长的银刀把它裁成细细的烟丝,最后卷进象牙白的烟纸里。
林夏知道那种烟叫做桃源乡,白起自己也经常抽。
“‘死不了’最近长势很喜人啊!”林夏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跷着二郎腿。
这是林夏给那株植物起的歪名,因为它仅仅只有七片叶子,但每被摘掉一片第二天都会再重新长出来,看上去垂垂将死,却不寂不灭。
白起慢慢地收好白绸和酒杯,把花盆抱到窗前的阳光里。
“我刚才把砸玻璃的人抓住了。”林夏见他不理会自己,又找了个话头。
“不用绕弯子了。”白起把一本病历递给林夏,“你想要的都在那里。”
白起就是这样,人心在他面前薄如蝉翼,轻轻一戳就破。
林夏打开病历,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很可笑,想来是阿秀帮他姑姑填的。病人信息栏里全都空着,整页病例上只有家属栏上写着“穆秀”两个字。穆字还是涂了两个黑疙瘩才写对的。住址栏里更是错字连篇,不知所云:英花胡同,左手边第九栋老它。
“应该是樱花胡同左手边第九栋老宅吧……”林夏低声嘀咕。
再下面的字却清秀有力,一看就知道出自白起那支万宝龙钢笔之下:
“甲186号病例,寿限已尽,拒绝治疗。”
“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林夏问。
“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她就快死了,而且是她自己拒绝了我的治疗。”
“她既然来看病就说明想要活下去,怎么还能拒绝呢?你想唬我?”
“想要在这里换一条命,就要付出最珍贵的东西。她拒绝了,说明那件东西比她的命更重要。”白起转回桌后,点燃一支桃源乡,深深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