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瓦德耸耸肩:“他太老啦。我想想,该有六十五岁了吧。老头子是打不了仗的。他总说自己累得要命。”

  小瓦德大声叫嚣:“等咱们祖父死等得累趴下了,是吧?那么艾蒙爵士是继承人喽?”

  “别犯傻。”堂哥说,“长子的儿子的继承权优于次子。莱曼爵士才是下一顺位,接着是艾德温,黑瓦德,疙瘩脸培提尔,再来还有伊耿。”

  “莱曼也老了。”小瓦德道,“我敢打赌,他都过了四十,胃又不好。你觉得他将来能继承领地吗?”

  “我才会继承领地!谁管他呀。”

  鲁温师傅严厉地打断他们,“你们该为自己的话感到羞耻!两位大人,死者是你们的亲叔叔,你们应有的哀悼在哪里?”

  “是的。”小瓦德说,“我们非常悲痛。”

  不对,他们才没有哩。布兰只觉一阵反胃,他们对到手的食物比你更满意。于是他请求鲁温师傅准他离开。

  “好。”学士摇铃呼助。阿多大概在马厩里忙着,所以来了欧莎。她比酒肚子强壮,轻而易举便抱起布兰,背他下楼。

  “欧莎。”穿过庭院时布兰开口问,“你知道去北方的路怎么走吗?就是去长城和……更远的地方?”

  “找路不难。你只需追寻冰龙座,紧跟骑手之眼那颗蓝色的星。”她用背抵开门,走上螺旋梯。

  “那里有巨人吗?以及……其他的……异鬼?森林之子?”

  “我亲眼见过巨人,还听过森林之子的事迹,说到白鬼……你干吗问这个?”

  “你见过三只眼睛的乌鸦没?”

  “没有。”她笑道,“我也不想见。”欧莎踢开卧室门,把他放在窗边座椅上,他在那里可以俯瞰下方的大院。

  她离开没多久,房门又开了,玖健·黎德未经邀请便走进来,身边跟着姐姐梅拉。“鸟儿带信的事你听说了?”布兰问。对面的男孩点点头。“可那不是你说的晚餐,只是罗柏写的一封信,我们又没吃信,而且——”

  “绿色之梦会以奇特的方式反映现实。”玖健承认,“它们的真相并不容易理解。”

  “给我讲讲你做的梦。”布兰道,“讲讲临冬城会有什么遭遇。”

  “王子殿下肯相信我了么?您愿意信我的话,不管听起来多奇特了么?”

  布兰点头。

  “大海正涌来。”

  “大海?”

  “我梦见一片汪洋包围了临冬城。我看见黑色的浪涛击碎城门和塔楼,盐水灌进墙内,淹没了城堡。院子里到处是淹死的人。在灰水望,当我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还不认得那些面孔,现在我知道了,这里边有酒肚子,就是丰收宴会时为我们唱名的卫士。您的修士也在其中。还有铁匠师傅。”

  “密肯?”布兰不但惊慌,还有些糊涂了,“可是大海和临冬城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就算涨潮,城墙这么高,它怎么过得来呢?”

  “在漆黑的夜里,盐水漫过了城墙。”玖健道,“我看见尸体,浮肿溺毙的人。”

  “我们必须告诉他们。”布兰说,“告诉酒肚子,密肯和柴尔修士。让他们注意别被淹死。”

  “这没有用。”绿衣男孩道。

  梅拉来到窗边,把手放在他肩上,“他们不会相信的,布兰。就连你也不信。”

  玖健坐上布兰的床。“告诉我你的梦。”

  纵然梦境已过了许久,他仍旧很害怕,可他发了誓要相信他们,临冬城的史塔克必须遵守诺言的。“和你的梦不一样。”他缓缓地说,“有些是狼梦,狼梦还不算恐怖。我在梦中奔跑巡猎,杀戮松鼠。有的梦中乌鸦出现叫我飞。有的梦中大树呼叫我的名字,把我吓坏了。最吓人的是我经常梦见自己摔下去。”他望向庭院,感到很无助。“我以前从不失手。我喜欢爬,哪里都去过,上屋顶,登城墙,残塔上面喂乌鸦。母亲老是担心我摔下来,可我知道我不会。结果我真的摔了下来,现在连做梦都在不停地坠啊坠。”

  梅拉捏捏他肩膀,“就这些?”

  “差不多吧。”

  “狼灵。”玖健·黎德道。

  布兰睁大眼睛瞪着他,“什么?”

  “狼灵。易形者。凶兽。假如你的狼梦被别人知道,别人便会如此称呼你。”

  这些名字让他又害怕起来。“谁会这样叫我?”

  “恐怕会是你自己的子民。很多人一旦知道你的真面目就会仇恨你,甚至来杀你。”

  老奶妈经常讲起关于凶兽和易形者的可怕故事。故事里它们都是坏人。“我和它们不一样。”布兰道,“我才不是它们。那只是梦。”

  “狼梦并非真正的梦。当你清醒时眼睛紧闭不开,当你入眠后灵魂却不由自主地搜寻它的另一半。布兰,你体内的能量非常强大。”

  “我不要什么能量。我想当骑士。”

  “骑士是你想当的,狼灵是你成为的。你改变不了事实,布兰,你既不能否认它也不能赶走它。你是长翅膀的奔狼,却不能飞翔。”玖健起身踱到窗前。“除非你睁开眼睛。”他并拢双指,用力戳布兰的前额。

  布兰摸摸额头,却只有平滑无奇的皮肤。那里没有眼睛,那里根本不可能有闭着的眼睛。“我连它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又怎么能睁开它呢?”

  “布兰,你不能用手指来发现它,你必须以心灵去寻求它。”玖健奇异的绿眼审视着布兰的脸庞。“你在害怕?”

  “鲁温师傅说,梦中没什么可让男子汉害怕。”

  “有。”玖健道。

  “有什么?”

  “有过去。有未来。有真相。”

  他们走后,布兰更加烦乱。乘独处之际,他试着打开第三只眼睛,却不知该怎么做。不管怎么皱额头,怎么用力戳,都不起作用。接下来的几天,他拿玖健提到的事去警告别人,可结果却和他的想象大相径庭。密肯觉得很可笑。“大海,是吗?说真的,我早想见识大海,可从来没机会。所以说它要自己来找我了,是吗?赞美诸神,为可怜的铁匠达成小小的愿望。”

  “当我的时刻来临,诸神自会带走我。”柴尔修士平静地说,“可我不认为自己会被淹死。你知道,布兰,我是在白刃河畔长大的,游泳是我的拿手好戏。”

  酒肚子是唯一把警告当回事的人。他跑去见了玖健,之后便不再洗浴,也拒绝靠近水井。最后他变得臭气熏天,以至于六位同僚不得不合力将他强行按进热水盆,他们一边替他擦洗,他一边惨叫呼救,说他们要像青蛙男孩讲的那样把他淹死。洗澡事件后,酒肚子看见布兰或玖健就皱紧眉头,低声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