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11月,德国签署停战协议,标志着持续四年的战争正式结束,接下来即便各地仍旧有些不安定,明面上的大规模冲突却被禁止了,再之后便是瓜分败者财富与资源,胜者顺理成章地占据一切。

  一切到此为止的话,威廉他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问题是这一切都没有就此终结。

  战争是毒□,吞吃下肚,两足站立的人便能正大光明地化身为披着人皮的四足野兽,而野兽一旦尝过人肉的滋味,就再也戒不掉了。

  “胜者满心敲骨吸髓,不在意败者是曾一度主宰过他人性命的得意者,他们的自尊心与生存压力都不会让他们一直这样忍耐下去,”金发红眸的青年语气平静,语气肯定得像是在预言不远后的未来,“过犹不及,弦紧必裂,现在各国就好比一辆塞满燃料的火车,疯狂加速,却没有注意到铁轨前方的落穴。”

  “火车脱轨乃至毁灭都无所谓,但车上载着的乘客,并非每个人都知道车况,仅仅因为乘车就得跟着驾驶员一起陪葬的话,就是无妄之灾了。”

  瓦妮莎揉了揉眉心:“我对政治不太擅长,总之你是察觉到政治气氛不对劲,想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上船寻找转机来的?”

  “可以那么说。”威廉没有给出完全肯定的回答。

  瓦妮莎懒得跟他兜圈子:“伯爵大人,你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说话不至于没人听,换句话讲,你完全可以用更直接、更方便的方式将你的见解告诉更多人,做点更实在的事,而不是在这里讲给我一个弱女子听。”

  回忆起给瓦妮莎包扎时看到的肌肉,路易斯缓慢地打出一个问号。

  “弱女子”?

  你管骨裂了眉头却皱都不皱一下的人叫“弱女子”???

  “我赞成您的说法,实干派无论在哪里都一直是必需品,”威廉顺从地点头,不急不忙道,“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去实施,想要阻止一个人犯蠢很容易,阻止一群人犯蠢也不难,但要阻止一个国家、数个国家犯蠢,让他们违背自己追逐利益的本性,放弃摆在面前的血食去茹素……”

  威廉声音轻得几近叹息:“难如登天。”

  “所以你放弃了?”瓦妮莎试图跟上政治系的节奏。

  威廉爽快道:“对,我放弃他们了。”

  瓦妮莎没跟上。

  “跟兄长比起来,我太优柔寡断,”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在重新定义优柔寡断,威廉一字一句,“强行中止集体进程,先不说仅凭个人力量渺小得令人发笑,即便做得到,结果伤亡也跟车毁人亡差不了太多,所以需要借用外力。”

  “与其放任大家内耗,不如从外部引入变量,好比想要沙丁鱼保持活性,就放进去鲶鱼。”

  “只要引入足够大的冲击,大到国家层面的争执在它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转移压迫者实现,给被压迫者喘息之机,缓冲到位,剩下的交给时间,生命会自己找到最优解,谁都不会被逼入鱼死网破的绝境。”

  [kp:瓦妮莎心理学60 1D100=??]

  理想主义的语言或许都被施了一层魔法,美妙动听,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威廉见过战争酷烈、残忍的一面,他不在意起因胜败,不在乎获胜的一方是否正义,失败的一方是否邪恶,他只在意战争本身。

  ——无论如何不能让第二次战争重新席卷世界。

  ——绝不能放任集团暴行。

  ——受战争影响最大的,永远是无辜的“第三者”们。

  “你想做什么?”瓦妮莎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要求的答案却不是她已知的那个。

  “剥开世界的暗面,将不为人知的恐惧公之于众,作为物证的话,没有什么能比这条能实现一切妄想的船更适合了,”威廉偏了偏脸,“时代的浪会冲垮原有秩序,带去改变的阵痛,但也会给予所有人新的出路。”

  瓦妮莎脑子转起来:“先不说凭什么一条船就能完成你想要的目标,谁会信你说的那些,呈上物证的话,你首先得将这条船带回英格兰,可这条船的终点站可是在美国……”

  “啊啦,您的船长朋友没有告诉你吗?”威廉挑眉,“这条船的目的地一开始就设定好了,但‘船长’有权利更改。”

  [瓦妮莎:kp,我没这个情报啊!]

  [kp:乔瑟没刷到亚瑟足够的信任值。]

  [瓦妮莎:他俩处得不好吗?我以为他刷亚瑟好感刷够了。]

  [kp:就是因为好感刷过头了,一来亚瑟不放心他乱来,二来船长职位已经移交回去了,结果亚瑟就没说这些,毕竟好感跟信任是两码事。]

  [瓦妮莎:MUA的。]

  瓦妮莎后知后觉:“这就是你要跟乔瑟喝下午茶的原因?”

  威廉不置可否:“一半左右吧,对于‘船长亚瑟’我们没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不清楚他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上船前发现他选了其他人当‘船长’,稍微让我们惊慌了一段时间,现在也忍不住想摸清楚那位的心思,加上乔瑟先生确实风趣,自然而然就这样发展了。”

  “既然我不是你们的主要目标,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瓦妮莎一针见血,“你们想控制住我,威胁乔瑟改道?”

  “不,我们没必要撕破脸皮的,女士,”威廉示意路易斯将海图递过去,“去英格兰远比去美国要近,提前下船对谁都没有害处,我们不打算伤害任何人。”

  “我们仅仅是想在船上夺取这条船的控制核心,更改目的地的事我会与船长交涉,一切结束,船长将船停靠在英格兰任何一个码头,你们平安下船,残局由我们收拾,皆大欢喜。”

  瓦妮莎:“你确定这条船有控制核心那种东西?”

  威廉:“我确定,因为那是我‘想要’的,现在必然存在船上的某个角落。”

  “只是,”威廉语气顿了顿,“我们不一定能活到下船,所以,哪怕多一个人也好,假如到时候我们全部死去,可以期待您将核心带下船,转交英格兰吗?”

  路易斯补充道:“非要说目的的话,我们的目的就是这个。”

  瓦妮莎从字面上理解了威廉的意思,认真反问:“你们还记得我是个俄罗斯人吗?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物,要我给英国,开玩笑的吗?”

  路易斯侧脸看向威廉,但威廉没有跟他对视。

  瓦妮莎:“我问了奇怪的问题吗?”

  “并非,”威廉微微摇头,“英格兰是个岛国,地位举足轻重,但在世界地图上的占地面积也只是边角。”

  瓦妮莎:“所以?”

  “毁灭起来会很醒目,也会很便利,”威廉双手交叠,覆在膝盖上,“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迎接冲击的地方会获得最大的机遇与危机,我们将它定在英格兰确实包含了部分私心,但最糟糕的情况是英格兰就此覆灭。”

  “你还记得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吗?”瓦妮莎觉得他有点偏激,还本末倒置。

  “总比战火烧遍世界要好,”威廉表情不变,“而且还不一定会出现牺牲,那是最糟的设想,最好的设想是一切能克制地进行到最后。”

  瓦妮莎:“你自己信吗?”

  “人要有梦想,瓦妮莎女士,”威廉慨然,“更何况我们现在正身处能实现一切妄想的船上,乐观一点也无妨。”

  “抱歉,这么不着边际的事情,恕不奉陪。”瓦妮莎把海图往口袋一揣,起身走人。

  走之前她没忘记跟路易斯道谢,毕竟白嫖了人家一波治疗。

  [kp:暗投 ??]

  [瓦妮莎:嚯,你想制裁我吗?]

  [kp:这个骰子不是关于你的。]

  瓦妮莎刚刚站起来,地面突然开始震动,她沉默着坐回去,发现震动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这是我将事情告知您的第二个原因,”威廉俏皮地朝她眨眼,“不管您同不同意,计划推行过程中,船的心情都会变得非常糟糕,整条船上的人都会被牵连到,我在这里先向您道歉。”

  瓦妮莎:“……”

  瓦妮莎体会到政治系男子的难缠了,木着脸问:“还有第三个原因吗?”

  “您真是聪慧,”瓦妮莎不想听的称赞从那张好看的嘴里跑出来,威廉不慌不忙地将因为震动倒塌的点心架扶起来,“因为之前的风暴事故,我们的安排被打乱了一部分,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将船上的‘食物’人为减少。”

  瓦妮莎突然明白埃德蒙德说的船饿着肚子猎食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好事,下面突然被水淹估摸也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为了捕食,我们每个人与‘饵食’相遇的几率会不断增加,”罪魁祸首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在叠锅buff,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但遇到的不一定是对标自己的那个,倘若您遇到了,还请手下留情。”

  “我们会为那份‘饵食’支付您想要的一切报酬。”

  不可否认,瓦妮莎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