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晓得刚刚江氏就是戳着她的心窝子骂。

  可眼见二娘这孩子比她还难过,张氏也安慰了说:“好,等意姐儿回来了就好了,她本事大着了。”

  许是张氏的安慰有了效果,又或许是因为刘意的本事让张二娘对这位不多言多语的表妹是十分的敬畏和信服,果然听了这话后,脸上也有了精神。

  张二娘反复重复了几句,说:“对,等表妹回来了就好了。”

  可她们不知道,刘意这一等就让她们等了大半个月,直到张二舅终于下定决心要把家里的妹妹和才回来不久的张二娘嫁出去。

  毕竟,女人保养的越好,嫁出去要的彩礼才能越高。

  尤其,张氏肚子里那个极有可能是个男娃,这就导致山门求亲的人排起了长队。

  家里能有男丁,只要跟了男人的姓,就是现成的香火,这可比娶黄花闺女划算。再说了,只要生得出来,以后难道还愁没有血脉?

  因为这个原因,来张家求张氏的,到比求张二娘的要多一些。

  张氏被自家哥哥嫂嫂气得躲在屋里抹眼泪,可那也没法子。

  “…意姐儿怎么还没回来。”

  *

  自从那一日和秦老太太谈了话后,刘意除了在后头上山修炼师父给的黄册子,就是在心里琢磨她那个不成熟的想法。

  虽然秦老太太不相信她说的话,可刘意自己心里是十分的明白的。

  她不是说着玩的。

  秦老太太不是说她的阴寿不长了吗,那给她续上不就成了。

  那要怎么给对方续上寿年,这可不是小事。

  既然没法子正常续上,那把秦老太太收编进阴间的编制里,可不就是相当于变相续命了。

  其实早在刘意知道‘阳间阎王’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琢磨上了这事。

  如今不管阴间还是阳间都是男性一言天下。

  即便是十四娘这样女妖精还有蔡九娘那样烈性的女子,在男性构建的秩序里面都面前都是弱小的。

  更不要说,其他更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女性。

  刘意站在雪山的断崖处,静静的看着半山腰处翻滚的云层和气海,忍不住想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女性也纳入成构建秩序的其中一员。

  阳间她使不上力,可阴间……

  张道人既然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想来在阴间的地位不低,她要是能说通对方,在阴间试一试,说不定就有可能。

  身处鬼怪的世界,有时候刘意回忍不住反思。

  鬼从何来。

  这个世界阴阳不分,清浊不变,会不会也和这个世界太过压抑女性有关系。

  女性被各种的虐待和折磨,死后的怨气也经久不散,太多女性的冤魂得不到释放和净化,所以才会天地失衡。

  …不管如何,她都应该试一试的。

  这半个月来,刘意带着妹妹一直生活在婴宁的家中,平日里也美其名曰进山打猎,实则进山修炼。

  不过,每日她也打一些山兔和野鸡回去,算是伙食费和加餐。

  “咻。”

  一直长箭直直的射到扑腾翅膀的五彩野鸡的身上,身侧的玉姐儿屏住呼吸后,见野鸡叫了一声,就倒在地上扑腾,惊喜的喊到:“——姐姐,射到了。”

  “快去捡过来。”

  刘意笑了一下,对着边上手舞足蹈的玉姐儿招呼道:“瞧见我刚刚的动作没,呼吸要放轻,准头要拿好,手不能抖。”

  “知道了,”

  玉姐儿穿着兽皮靴子,蹦蹦跳跳的跑到坡上的大树后头去捡野鸡。

  刘意刚笑了一下,就听到爬在她左边肩膀的狐狸懒懒的说:“就这两下,还教人家,等我好了,我教你们练练。”

  “…又想和婴宁留在家里了?”

  红毛狐狸被她一说,顿时唉声叹气了起来,整个狐狸都萎靡了,悻悻的说:“那丫头也太疯了点,一点也不像二姐。”

  辛九说得二姐,就是婴宁的亲娘。

  也就是辛二娘。

  刘意挑了一下眉头,轻笑了一声:“那也是你们辛家的血脉,我瞧着和你倒是挺像的。”

  一听刘意说他俩像,辛九立即不干了。

  “——我们俩哪像了,她就是一个疯丫头。”

  拿出粗布擦了一下弓弦,她忍不住笑着说:“…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碎嘴子,叽叽喳喳的没个清闲。不过婴宁可比你好多了,人家小姑娘长的可人,有爱笑,谁家人不欢喜。”

  “…哎哎,臭丫头说什么了,论起来你得叫我九哥,有你这么损我的,十四妹妹可是我亲妹子。”

  感受到肩上狐狸起得立起了身子,刘意也收了笑,一边往玉姐儿那边追了过去,一边问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不给婴宁说这事。秦老太太为了婴宁也算是尽心尽力的,她前些日子还求了我,你这个当舅舅的,可不能太没担当了。”

  “…你没见过我二姐,她那个性子最是认死理的。”

  辛九闷闷的重新趴了下来,整个人恹恹的。

  刘意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收起了情绪,大步往玉姐儿的哪跑了过去。

  前头玉姐儿不知道她们的谈话,喜滋滋的拎着五彩野鸡朝她跑过来,笑着说:“婴宁姐姐又要高兴了,她最喜欢吃鸡肉了。”

  说起这个,刘意也忍不住笑。

  也许是有狐狸血脉的缘故,自从十天前她打了野鸡回去,婴宁这孩子就解锁了吃鸡肉的爱好。

  几天没吃到鸡肉就要念叨,这可把每日照顾她的小荣心疼坏了。

  可小荣心疼归心疼,到底记得她的责任是守着婴宁,不敢跑出去太远,只在附近抓野鸡,没几天下去,秦老太太院子附近的野鸡就绝了迹。

  辛九见外甥女可怜巴巴的样子,主动找了刘意,说是让她出来打野鸡,打到了按银子算,等他养好伤了一并给。

  其实就算辛九不提,她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不过对方提了,她干脆抱着逗一逗对方的心思应了下来。

  当天一人一狐顶着大雪就打了两只野鸡回去。

  辛九为了隐瞒两人的关系,还特意嘱咐了刘意不要说他的事。为了这个,她还调侃了对方许久,没事儿就点点红毛狐狸。

  所以这会儿,瞅见玉姐儿激动的样子,刘意忽而又起了坏心思,她轻声问了一句:“…哎,辛九,这五彩野鸡的价钱可不便宜,不能按咱们之前说好的价钱,得涨价。”

  “…涨吧。”

  辛九挨着她的耳朵,使劲儿的磨牙,说:“黑心商人。”

  “反正你不管,到时候一块算钱。”

  想象了一下对方此时气急败坏的表情,她乐不可支的对上玉姐儿懵懂的眼神,捂着嘴笑着说:“玉姐儿,咱们打野鸡可要发财了。”

  “发财?”

  “对啊,今天的野鸡由辛公子买单……哈哈哈哈···”

  忽然想起的一句台词,让她笑得胸口疼,眼泪花儿都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收了笑。

  她的笑点显然让玉姐儿摸不着头脑,不过玉姐儿也没放在心上,也跟着一块咧着个大嘴,露出牙齿笑。

  “傻笑——”

  红毛狐狸闷闷的吐槽了一句,然后扭过脸不去看她们姐妹俩的傻样,不过也许是受情绪的影响,撇开头的狐狸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空荡的雪山里头,响过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后,又慢慢的恢复了寂静。

  刘意手里拿着弓箭,跟在玉姐儿的身后一边教她打弹弓,一边四处看看。

  几人从下午一直在外面游荡道天快黑了,才一人淋了几只小动物在手里往回走。

  刚到院子外面,小荣就已经打开门迎了出来:

  “今天这么丰收啊。”

  “…嗯?玉姐儿也打了一只山兔……真厉害。”

  一听连玉姐儿都打到了猎物,婴宁也提着裙摆跑了出来,接过玉姐儿手里的山鸡,欣喜道:“这羽毛真漂亮。”

  “这是姐姐打的,当时着鸡飞得老高了……”

  兴许是家里没有能玩一起的女孩子,玉姐儿这几日和婴宁小荣两个玩得极好,一见面几个小姑娘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小荣说了几句,又要过来帮她提东西,抬眼瞧见辛九的时候,对方明显要紧张一点。

  不过因为之前辛九就和她交代了,所以这会儿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颇为殷勤的说:

  “让我提吧,意姑娘和玉姐儿回去换件衣裳,免得受了寒,屋里已经放了干净的帕子,我等会儿就送热水过来。”

  “那就谢谢了。”

  提溜着最近几天越来越有往话痨方向发展的玉姐儿回去,路上辛九十分有眼色的跳下了她的肩膀,独自往厨房而去。

  已经涨了些细绒毛的伤口处,也慢慢的结痂了,随着狐狸的跳动也变得舒展。

  刘意让妹妹先回去,想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去了厨房取水。

  停了一会儿的鹅毛大雪,这会儿也重新下了起来。

  院子里穿着大红衣裙的婴宁正乐滋滋的指挥着小荣收拾野鸡和兔子,一会儿又想上手,一会儿又去帮着架火,好似十分忙碌,却又什么都没做成。

  小荣倒也习惯,只是笑着和对方说着话。

  刘意推开木质门扇走进厨房的时候,只看见红毛狐狸呆呆的立在窗户沿上,目光幽深的看着院里嬉戏的姑娘,看不出情绪来。

  ——“怎么一个人跑这来呆着,不去和婴宁她们一块玩吗?”

  没等到回答的她,拿了瓜瓢一边往手里端着的木盆舀水,一边往窗户外面看去,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孩子性子养得很好,爱说爱笑的,听说…小荣是她送来的。”

  这个‘她’,两人都心知肚明。

  “…二姐她,不是故意要不管婴宁的。”辛九低沉的话语响起,刘意挑了一下眉头,轻点了一下头:“看得出来,小荣是精心挑选来照顾婴宁的。”

  辛九没有回答,只定定的看着外面。

  见对方没有心情,刘意也叹了一口气,盖上木盖子后,她端着盆子就往后院走。她出门的时候,隐约间,好像听了了对方怅然的回答:

  “…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睡过头了,抱歉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