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大营外,十里。

七千铁浮屠重骑正面奔涌,三千拐子马左右呼应。

大纛下。

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冉闵顺势拉下铁覆面。

不必他吩咐,很快由近及远的,战骑们亦是拉下面具,独留一双充满战意的眼眸。

一人三骑的配置,整整三万匹战马奔涌下,以及槊铠相互碰撞的声音,共同汇聚成了撕裂空气的嗡鸣声,令人听之心悸。

一万铁浮屠战骑,奔袭制造出的浩大阵势,足比得上十万骑普通兵马。

战骑奔涌,十里转瞬而过,星罗密布的官军大营,霎时就映入了铁浮屠们嗜血的眸子中。

不过,大营外,一望无际的人头早已列阵完毕。

密集的长矛大阵,宛如森林一般,望之便令人感到一阵骇然。

冉闵抬眸望去,看着一望无际的人头,脸色平静如初。

一万战骑丝毫没有停顿,卷起一阵阵沙暴,马速反而骤然一升。

官军大纛下。

滚滚风尘让众人一阵摇摆,曹涞淡漠的眸子中,不由闪过一抹凝重。

这样的阵势,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战骑未至,卷动而来的狂风,就连他们中军处,亦是黄沙掩面。

大地震颤抖动的愈发厉害,战将们眼中,皆是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曹涞本想着待到秦军重骑,全部入了三面合围,再下令进攻。

可感受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愈发靠近,再难做到沉住心气。

“传令,两侧万箭齐发!”

一旁传令兵,看明白他嘴型后,急忙在身后插上两支令旗,爬上了高处,开始传播命令。

令旗挥舞,鸣镝声啸厉而起,鼓声密集大作!

正面战场之上,两侧原本紧咬牙关,拉弦搭弓的皇家禁卫,闻听鼓乐之声,顿时如释重负,纷纷松开手中弓矢!

凌厉的破空声好似恶鬼哀嚎,瞬息划破天际,钻入战骑之中!

铁浮屠中,箭矢如雨般在耳边呼啸穿梭,大量的箭矢撞在铠甲之上,发出清脆的金铁相交之音。

然而,虽火光四溅,却连一声刺破血肉的闷响声,都未曾出现。

大纛之下,冉闵从箭雨之中穿梭而过,狰狞的面孔之上,显露渗人的冷笑。

“连甲!”

他怒吼着,周遭,铁浮屠纷纷从马袋取出铁荆棘链,互相连接。

其上的血腥之味,甚至还未消散干净。

原本紧促的战骑军阵,转瞬扩散开来,七八骑便是一堵密不透风的战墙。

风尘滚滚,满目黄沙之中,正面之处,皇家禁卫死死攥着长矛,手心却不由的出汗。

此刻。

众人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被这些战骑冲撞而过,那还能不能留个全尸?

没等他们来得及擦一擦额头密汗,呼啸声之中,喊杀瞬息清晰起来。

“杀!杀!”

“噗嗤!噗嗤!噗嗤!”

不等他们收敛眼中惊骇,探明这些从黄沙之中冲出来的到底是何妖魔时,铁浮屠铁索连环已至!

转瞬之间,大片官军从腰身齐齐断成两半!

至于他们手中的长矛,也根本没有发挥想象中的作用,不但不能将拥有巨大惯性的铁浮屠贯穿,反而木制矛身触碰战骑的刹那,霎时断裂。

一万重骑,如同刀切入奶油一般容易,原本好似森林密布的枪阵,被铁浮屠冲势扫过后,刹那间了无踪影,独留下一地残尸断枪。

冉闵手中两刃枪,挑起朵朵血花,凡他所过之处,皆是暴出浓烈的血雾。

五万人的军阵,在铁浮屠的正面冲击下,好似一张纸被从中撕裂,毫无一丝困难。

官军大纛下,战将们目瞪口呆,战场的溃败倒还在其次。

在己方兵马的参照下,这些秦军,为何看起来比他们的兵马,大了一圈不止?

至于曹涞,眸子中的惊疑都快溢出来。

节制骑兵的却月阵,防御最为厚重的当属正中,可看这玄色重骑,好似隐隐有一击便可穿而透之的可能!

“这...这不现实,莫非他们人人的甲,都是陨铁打造,为何如此坚固.....”

当他愣神之际,冉闵已然看见了他的大纛,振臂长啸,“取他的大纛!”

殿下临走交代,尽量少杀伐,多留些兵马日后收编,如此一来,斩将夺旗便是最好的方式。

铁浮屠闻令而动,纷纷转马,朝着官军大纛方向进发。

周遭官军,看着这些跟寺庙之中,那些巨大泥塑一般威武的战骑。

每个人皆是面色如土,体如筛糠。

别的不说,单是这些汉子那粗壮的脖子,怕是就算亮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狠砍几刀,也无法砍断。

战骑涌动,这些所谓的皇家禁卫纷纷避让,腾出路来。

他们大多本是功勋之后,家境殷实,本就没有搏命的打算,战争于他们而言还带有一丝浪漫色彩。

不过悲催的是,人生的第一场战,就是迎战铁浮屠这样的地狱难度。

原本众人心中建功立业的豪情,现在全都换成了往哪跑,活下来的可能性高一些。

官军大纛下,曹涞望着下方黑色洪流开始再次集合,意图向自己冲来时,霎时嗔眦欲裂。

却月阵从中而断,他打了一辈子仗,还是头回遇见这种情况。

如此一来,还谈什么合围,两边人马全都成了摆设!

身边四万摧云军,只有五千骑兵,余下都是步兵。

此刻。

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仗,不是单靠人命堆叠就能拿下的。

“传令,收拢各军,快!”

曹涞一边吩咐,一遍翻身上马,继而对着身边战将道:

“本帅带着大纛活动起来,如此一来,便可减轻你们收拢兵马的压力,一个时辰内,速速整合兵马!”

“这些战骑玄乎的紧,还是从长计议!”

言罢,他当即一甩马鞭,带着五千铁骑和大纛,开始在战场上奔驰起来。

原地战将面面相觑,头一回见到有人把怕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不过眼下局势,这样安排倒也不算太坏。

于是乎。

战将们在原有兵马的基础上一边结成防御战阵,一边不断派出斥候,收集各自散落在战场的兵马。

正当他们忍着心中恐惧,准备正面硬扞这些未知的战骑之时。

不料。

提起马速的秦军战骑,丝毫不理睬他们这些后方主力,反而纷纷向着大纛追去。

战将们见状,皆是一愣,难道这些战骑跟曹涞有血仇?

怎的不趁着他们整合完毕兵马,消耗他们的主力,反而对大纛执念那么深。

不过这样倒更好,把压力全都给了曹涞那个王八蛋,他们反倒更有精力去收拢兵马。

但很快,这样的想法就破灭了。

正面战场。

压力骤降的皇家禁卫们,皆是浑身脱力,瘫在地上,享受着劫后余生。

可没等他们享受多长时间,远处,斥候拍马出现,大吼道:

“快!快结阵,秦军的步军来了!”

官军们闻听此言,皆是缓缓从地上站起,心中反而一丝期待。

娘的,原来秦军也不全是精锐战骑,也有寻常步军啊!

看来,此仗还有的打!

正当众人纷纷再次站立,战意再次开始在心中涌动之时。

山坡之上。

四万老营精锐,脸面之上闪烁着嗜血光芒,兴奋的从坡后急速狂奔而下。

当看见这些熟悉的壮硕身形时,原本皇家禁卫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面,再次变得无比惨白。

不是,步军怎么还这么壮!

\"又是精锐,快......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