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赛尔斯牵着绳子，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走在前方踢着石子的莱米。
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赛尔斯收紧手指，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心思。中意的人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他却连触碰都不能，这十天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挨。
不过，他准备在今天向莱米表明自己的喜欢。这并不是他的一时冲动，而是他经过十几天的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原本在他清楚自己心意的那个下午，就决定告诉莱米，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赛尔斯却胆怯了，好似他第一次遇见巨龙时那种感觉。
他在害怕。害怕什么呢？
赛尔斯想了一整夜，终于知道了他恐惧的是什么——他害怕再也见不到莱米。龙类生命漫长，相比之下一个人类人存在的时间太短了，若是错过那就是一辈子。
可是如果他们在一起，他也只能陪巨龙短短几十年，那么他死后呢？巨龙怎么办？
赛尔斯看着莱米金黄色的眼瞳，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你们龙有和人类在一起的吗？”赛尔斯问。
莱米想了想，答道：“有啊，恩……诺卡蔓姐姐的丈夫就是一个人类。”
赛尔斯有些讶异，“龙怎么会和人类结婚？人类只能活短短几十年。”
“怎么不能啦，有不少龙找人类做伴侣呢。”莱米不甚在意，“龙和人类只要结契就可以共享生命。”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结契，但这仍不能阻止赛尔斯的愉悦。
“那你呢？”他问。
莱米不明所以，“什么？”
“你会找人类做伴侣吗？”赛尔斯定定地看着他。
“我还年轻呢。不过，找伴侣的话，当然是找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我吗？”
莱米顿住脚步，带着惊诧转过身。
赛尔斯一脸懊恼，地点、氛围和时间都不对，他不该这么随便的。对上莱米看过来的目光，赛尔斯偏过头，声音有些闷，“先去拿宝石吧。”
莱米说了个“好”，又继续走在前面。虽然赛尔斯想当做无事发生，主动转移了话题，可莱米还是觉得那里变了，心情也不似刚刚那般轻快。
这种沉闷的情绪在拿到加工好的宝石雕像后消失的无隐无踪。
莱米坐在横轼上翘着脚欣赏宝石做成的他帅气身姿，越看越喜欢。他摸了两下把它放进垫了软垫的宝箱里，又拿出紫水晶做成的球，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他要送给妹妹的破壳礼物，是给她抱着睡觉的，自然要细致些。
莱米边看边摸，怕老板做的不够光滑，甚至用脸去蹭，这一蹭却蹭出了不对劲。
莱米拧着眉，拿起宝石对着太阳去看。
察觉到他的异样，赛尔斯拉住驴车，问道：“怎么了？”
眉头越皱越紧，手背青筋绷起，莱米冷笑一声，扔掉手中的宝石。宝石与墙碰撞，破碎的细小晶体深深嵌入其中。
“掉头。”莱米气极，声音发着颤。
赛尔斯不敢多言，快马加鞭地赶回刚离开的地方。
矮人老板坐在摇椅上擦拭着自己的宝贝，笑得合不拢嘴，在看到去而复返的两人后那笑僵在脸上。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莱米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摔在地上，胳膊压着他的喉咙，强忍着怒意，“我宝石呢？！你放哪了？！”
矮人带着慌张，“你、你的宝石按照你的要求做成圆球，给、给你了啊。”
莱米气笑了，“你还是第一个偷我宝物的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声音陡然一历，“我的宝石你放哪了？！”
矮人被吼的一哆嗦，“我我我、我给你、你了。”
“不说？”莱米捏起拳头，照着那张脸就是一下，“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拳头硬！”
矮人老板张了张带血的嘴，吐出两颗牙齿，他颤着手反抗，却是徒劳。他疼的眼前发黑，他是真的想杀他！
他一定会死的！
这一刻恐惧被无限放大，他忍不住开口求饶，“别！我说、我说。”
莱米停下手，瞪着他。
“宝石、宝石我转卖给、给拍卖场了，拍、拍卖场今晚开始拍卖。”
“另一个呢？你动手脚没！”抵着喉咙的手肘贴近。
“没、没……”矮人肿着脸，有些心虚。
莱米冷笑，“还不老实？！”
眼看着他挥拳要打，矮人老板急忙拦住他的手，道：“我说！我说！那个黄色的宝石我、我照着图雕了个龙，卖给圣教徒了！”
“好的很！”
莱米气地磨牙，一拳把他打晕，又找了条绳子，捆住他吊在房梁上。
“我们不知道拍卖会在哪？”赛尔斯凑到他身旁提醒道。
莱米正在气头上，忘了问这回事，他缓了缓对赛尔斯道：“晚上再说，大不了全烧了。没人能偷我的东西！”
他缓了又缓还是气不顺，想开口骂又不知道骂什么，不骂又没法发泄。忍了又忍憋出两个字：“畜生。”
心情好多了，莱米舒了口气。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正适合放火。
莱米悄悄打开门，平日此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矮人与人类结伴而行。他朝赛尔斯招招手，赛尔斯伸来脑袋。
莱米指着行人道：“看到没，前几天夜晚可没人出来，他们还往一个方向走，那个地方是不是拍卖会？”
赛尔斯点头，认同道：“应该是，我们跟着他们。”
说干就干，二人表情自然地混进人流。
人流的尽头是一个农场，农场里灯火通明，与一片黑的街道对比鲜明。莱米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外面看着像是个农场，但内里却一只牲畜都没有。
人群开始拐弯了，莱米加快脚步跟上。
没有走多远，一个很大的房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莱米知道拍卖场到了。门口有人发放竞拍牌，莱米接过进入内场。
拍卖的台子在正对着门口的方向，莱米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带着赛尔斯落座。
等人来的差不多后，一个人类走上台，笑容满面地主持拍卖会。东西一件一件上，一件一件被买走，莱米盯着拍卖台有些不耐。
原本他们今晚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了，可现在他还必须在这里看这些无聊的东西。莱米眉头紧蹙。
赛尔斯看出他的情绪，他握住他的手安抚他。
被拉手的莱米愣了愣，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视线依然在展台上，思绪却因握住的手不知飞到哪去了。
拍卖会进行了一大半。
台上的人类敲了敲展台，“今日各位齐聚在这里，想必不少人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个竞拍物吧？”
一旁的侍从掀开盖着物品的布料，将物品展示给众人。主持会场的人类继续道：“这是由奥莱恩大师近期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你们看这栩栩如生的鹿，看这剔透的紫，若不是奥莱恩大师与我们拍卖场有些交情你们也看不到这种顶级的艺术。那么……一百金起拍！”
奥莱恩就是那个老板，他在矮人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雕刻师。
听着耳边的竞拍声，莱米刚下去的怒气又燃了起来，他甩开赛尔斯的手，不顾他的劝阻，变成巨龙原型展翅掠过众人，落在拍卖台上，“好巧不巧”把主持拍卖的人类压在爪下。
对，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莱米报复性地捻了捻有些硌爪的人类，尾巴卷起属于他的宝石，撞破房顶飞远。
赛尔斯：“……”
他不动声色地潜在混乱的人群中，只等结束后跟着他们一块离开。好在因为巨龙的出现，人群受惊不敢在这里呆下去，很快就散了。
满月悬在空中，为深夜洒下一片亮光。
与莱米汇合后，赛尔斯牵着缰绳连夜启程。
“接下来去哪？”他问莱米。
莱米皱了皱鼻子，露出几分厌恶，还是道：“去科伦伊大陆。”
拉车的驴撂起蹄子开始走动。
“科伦伊大陆？”
“恩……我记得那里的人都很崇拜上帝。”莱米坐在车上，撑着头道。
“上帝？”赛尔斯有些不解，“我们也很崇拜上帝。”
莱米撇嘴，“不一样，而且那里的人都很虚伪。你去了就知道了。”
空气又安静下来，赛尔斯侧头看着莱米皱巴巴也挡不住的精致眉眼，视线忍不住下移，落在殷红水润的嘴上。
想到中午被岔开的话题，赛尔斯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想法呢？”
莱米猝然回头，与他的目光对上。眼睫颤了颤，莱米被他眼中的期待刺痛，他垂下眼，遮住了金黄色的瞳孔。
是什么想法？刚开始的时候就当是养一个宠物，后来被他伺候就当他是个侍从，再后来赛尔斯陪在他身边，莱米以为他们是朋友。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所期待的。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去打破他的希望。
看着沉默的莱米，赛尔斯攥紧了拳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关系，路还很长，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眼眸渐渐暗淡，这时候的赛尔斯看起来落魄极了。莱米不知为何，竟也跟着难过起来，他低声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