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新生日来了。
太阳还没升起,不远处的城池里就热闹起来。
赛尔斯从睡梦中醒来,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四周黑漆漆的,洞口处沐浴在晨曦中的身影格外明显。
赛尔斯走到巨龙身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旭日东升,大地被镀上了橘色,而南边却被一片墨色的乌云笼罩。
赛尔斯皱了皱眉,“那片乌云有三天了吧,怎么还没散?”
自从那片乌云出现后,巨龙都不睡懒觉了,每天早上赛尔斯醒来,就能在洞口处看见巨龙,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
他抬头,巨龙的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赛尔斯隐隐觉得不安,“是要发生什么事吗?天灾还是什么?”
莱米伸了伸翅膀,语气里是毫不在意,“没什么,很快就能散了。”
赛尔斯这才放下心来。
他收拾了一下,起身和巨龙道别:“我要去王城里了。”
莱米应了一声,在他转身离开时又喊住他,“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您和我……一起?”赛尔斯疑惑。
并不是不想和巨龙一起,只不过他的身形太大了,根本无法藏匿。若是巨龙和他一起,赛尔斯想着那个场景有些窒息。
人类绝对会连门都不让他进吧!
“有什么问题吗?”莱米化成人类模样,歪着脑袋看他。
赛尔斯:!!
他眼睁睁看着巨龙的身形不断缩小,变成了一个比他还矮一个头的人类。
眼前的人类皮肤白嫩,唇红齿白,黑发在朝阳下散发着柔光,他用金黄色的眼瞳盯着他。
赛尔斯在莱米的目光下憋红了脸,他移开视线,支吾着出声,“没什么、问题。”
怪不得巨龙看不上那些貌美的人类,他自己的容貌就是世间仅有。赛尔斯心想。
见莱米想走,赛尔斯拦住他,情急下拉住了他的手腕。指尖碰到的肌肤细腻光滑,赛尔斯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放开手。
莱米回头,满脸困惑,“怎么了?”
赛尔斯拿出一个崭新的斗篷,给他系上,“外面温度还是有点低。”
龙天生体温比较高,莱米穿着鳞片化成的黑色短袖短裤根本没觉得冷,不过他也没拒绝来自人类的好意。
时间尚早。
进了王城,赛尔斯带着莱米先去了卖衣物的店铺,按着他的身形买了些衣服和鞋子,又去了兑换纸币的地方,用两箱金币,换了一沓纸币。
莱米鼓着两颊,看着人类将他的“金闪闪”,换成灰扑扑的纸。
他不高兴道:“还能换回来吗?”
赛尔斯将纸币全都塞进金丝绣成的小袋子里系在莱米腰间,瞧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花不完我就给你换回来。”
说完换回来一个金币,递给他。
莱米捏着金币,阳光下的金币折射出金灿灿的光。他抿着嘴,开心了。
赛尔斯看向人头攒动的街道,叮嘱他:“这些纸币可以和别人换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只要您喜欢就用纸币去换。今天街道上人很多,注意脚下,别摔倒了。如果天黑了没找到我,您就先回去,知道了吗?”
莱米心情不错,点了点头,没计较他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
赛尔斯还是有些担心,虽然是龙的时候很可怕,可人形一看就很好骗的样子。
他思索一番,张嘴还想再说。一看身旁,莱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得无影无踪。
赛尔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去地下酒馆找络腮胡了解了情况,又按着他给的地址,找到了克拉里亲王下榻的旅店。
就在赛尔斯和克拉里见面的时候,混在人群里的莱米左手拿着刚出笼的包子右手掂着油纸包裹的米糕,被一个围满人的摊位吸引了注意。
莱米把包子放进嘴里,带着好奇挤进人群。
这是一个很大的地摊,摊位的地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物品,物品有大有小。摊位边缘用渔网围着,将人群隔在外面。里面站着一个手臂上套着许多竹子制成的圈。
莱米猜测那人应该是老板。
他戳了戳身边的人,问他:“这个是干什么的?”
那人不耐烦地回头,看清莱米的样貌后又咧开嘴笑了起来,极为狗腿道:“这位大人,这是在套圈呢。”
这是把莱米当成贵族了,毕竟他皮肤白皙,看着就像偷偷跑出来的少爷。
莱米似懂非懂,“套到之后呢?东西给我吗?”
“那当然!”那人指着老板手上的竹圈,“不过要买他的圈才行。”
“哦。”莱米点头,一个个巡视着摊位上的东西。
没什么喜欢的。
莱米撇了撇嘴,扭头想走。这时一道紫光被太阳折射过来,他看过去,是放在摊位最后面的一个丑不拉几的石头。莱米仔细观察着那块石头,发现了被丑陋外表藏住的紫色。
是紫水晶!
莱米双眼放光,他唤来老板,掏出三张纸币买圈圈。
老板兴奋接过,把手臂上的竹圈全递给他。
一张纸币抵十枚金币,三张就是三十,他一年都不一定能赚到三十枚金币。
在场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位出手阔绰的少爷。
莱米顶着众人的视线,将手中的圈一股脑扔出去。看似随意,但扔出去的圈都套着物品。
四周响起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老板收拾起东西,莱米摆了摆手,指着那块石头,“我只要那个,我先放在你这,下午过来拿。”接着又凶巴巴的补充,“你要敢跑,后果自负!”
“当然,当然。我肯定等着您过来再收摊!”老板恨不得对天发誓。
莱米心满意足。
从人类那里学来的东西,对人类还蛮有用的。莱米美滋滋地想。
人类果然害怕“后果自负”。
正午,四散的人群开始聚集。
莱米跟着人群移动,不多时就知道了引起人群汇聚的原因——一个坐着臃肿老头和清雅女人的马车从城外驶向王宫。
莱米皱起眉头,看着马车上的两人,耳边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
他在两人身上看不出最初国王的傲骨和意气风发了,有的只是皮囊下贪婪腐败的灵魂。
赛尔斯说的对,安格斯·奥利坦确实不适合做一国之主,反倒是赛尔斯身上隐约有一些奥利坦一世的气势。莱米想。若是赛尔斯当国王,才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把国家治理的一团糟,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国王。
不过这些他不会和赛尔斯说,人各有志,不想要的不必强求。
人群又开始动了。莱米脚步不停,顺着人流移动,脑袋却转向南边,盯着不断翻涌的“乌云”。
他看着裹在黑气中时不时出现的骷髅,神色不虞。
直到紫红色的火焰从“乌云”中喷出,莱米这才定了心,不再关注。
他瞥了眼在高台上激情演讲的安格斯,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米糕上。
拆开油纸,莱米拿出一块米糕咬了一口。
唔,好吃!
莱米眯起眼睛,人类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这食物做的就不错。
直到最后一块米糕下肚,他才抬起头看向高台。
高台上讲话的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人,看着台上熟悉的人类,莱米弯了弯眼眸。
半日没见的赛尔斯换上了一身精致华贵的衣服,整个人散发着自信与优雅。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宣读亚塔王后和奥利坦九世的罪状。
是莱米没见过的模样,他觉得此时的人类像是在发光。
长长的罪名读完,赛尔斯垂下眼帘,望着台下安静的民众,缓缓开口:“王室犯法与庶民同罪,执法司无所作为,贵族乐见其成,但我无法眼看着平民众人被王室带头欺压。按法,安格斯·奥利坦以及亚塔应处……”
“说得倒是大义鼎然!”尖锐的女声打断他,亚塔恶狠狠地盯着赛尔斯,语气怨毒,“不就是为了报你母亲的仇!公报私仇,还说为民?虚伪至极!”
赛尔斯微微一笑,“您承认的可真快,我还没说到卡莎王后那儿呢。”
他耸了耸肩,继续道:“您说我公报私仇有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我可要给你加一条诽谤罪了。哦,我忘了,诽谤罪你早就犯下了,当初卡莎王后不就是你散播的谣言吗?”
亚塔如坠冰窖,她惨白着脸挣扎道:“没有证据,你也是诽谤!”
“要证据?可以啊。”赛尔斯背对着人群,面露嘲讽。
话音刚落,早准备在一旁的士兵鱼贯而出,向大众展示手中的证据。
还有一人将手中的本子送到赛尔斯手中,赛尔斯翻开,摆到亚塔面前。
亚塔看着熟悉的字迹,心如死灰。
“这是亚塔联系手下的手札,下面有一份拓本。”赛尔斯挑眉看向她,“你还有要说的吗?或者国王陛下解释一下?”
安格斯嘴唇嗫嚅:“增税是亚塔劝说我干的,其他事情我都不知情。”
“我当然相信你都不知情啊父亲,”赛尔斯眼神真挚,转头脸色一变,“不过作为国王怎么能如此懦弱无为呢?我都明白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嗯?”
安格斯脸色灰败。
“各位!”
赛尔斯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原本晴朗的天色却突然暗下来。
他抬头,发现竟是原本蛰伏在南边的乌云飘了过来,速度极快。
赛尔斯皱眉,不安与心慌再次袭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诡异的“乌云”开始下骷髅,白色的骨头从高空中坠落,受到惊吓的人们四处逃串,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危机时刻,莱米化成龙身,吐出火焰将骷髅烧成灰烬。
随着最后一批骷髅的消失,乌云散了。
危机解除,赛尔斯松了一口气,他朗声安抚众人:“各位!不必害怕,灾难已经过去。这也许是上天知道了亚塔罪行而降下的惩罚,我相信只要我们严惩亚塔,过回以往平静安稳的日子。”
台下人窃窃私语,经历了这一遭,惊魂未定的人们大部分都相信了赛尔斯说的话。
有人高声问:“什么样的惩罚才算严惩?”
“这就不是我说的算了。这得国王来作决定。”赛尔斯顿了顿,“当然,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个国王。安格斯平庸无能,我们需要选出新的国王来代替他。”
“我觉得王子殿下就能胜任这个位置。”
众人纷纷附和。
“很荣幸你们如此看重我。但自从我母亲过世后,我就没有学过书,恐怕要辜负你们的期待。”赛尔斯垂眼。
众人见此不由得心生怜悯。
莱米落在王宫顶上,看着赛尔斯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脆弱的一面。
赛尔斯再次开口,声音闷闷:“如果你们信任我,那么可以推举克拉里亲王为新国王。自从克拉里亲王去了福拉多小镇,仅仅十年时间,就将福拉多这个贫瘠的地方发展成了除了王城外最繁华的城池。”
众人面面相觑。
“我支持克拉里亲王成为新国王!”
“我也支持!”
“支持!”
……
在叫喊声中,赛尔斯走下高台。
有人喊住他:“王子殿下,接下来您会回到王宫中吗?”
赛尔斯回头,朝他笑了笑,“当然不,我既然被送给巨龙,那么就该作为巨龙的仆人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