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柚夹着季时淮送的手工大提琴, 裙摆微微敞开,露出细长的小腿和黑色高跟鞋,为了舞台效果,她脱了羽绒服, 里面是一件黑色绸缎长裙, 灯光打在光滑面料上,急速扩散, 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宋柚抬手示意季时淮坐到第一排, 第一排距离很近, 不费力就瞧见她清冷又美艳的五官。
“季时淮, 生日快乐,我想送你两首曲子。”
季时淮眸色一颤, 静静盯着台上的女人。
一道舒缓悠长的曲调瞬间迸开,宋柚揉弦速度极快,拉琴弓的姿势果断漂亮。
第一首曲子是《爱之梦》,把对爱的追求与憧憬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一边拉琴一边换弦, 目光落在季时淮身上, 音符像是变成实质, 撞击在季时淮耳膜和胸腔, 占据了他所有理智。
他完全被宋柚操控了, 眼里心里除了她, 再看不到其它东西。
从十三岁离开季家开始, 他再也没过多生日, 这些年他都快忘记这一天的存在,因为他不在乎, 所以也就没人在乎。
张文和沈满忆不像女生心细,想起来了就给他庆祝一下, 想不起来也就作罢,这段时间又忙,早忘记他生日的事。
听着耳边的音乐,季时淮眼眶微红,手掌紧紧攥着扶手。
宋柚一曲作罢,又弹了一首曲子,季时淮几乎瞬间就听出来,是宋柚当初用碗筷敲的催眠曲。
曲子比水要柔,比云要软,比风要轻。
季时淮几乎溺死在宋柚的爱意里,这个女人真是要他的命。
冷冰冰的演奏厅春暖花开,像爱人的低喃,也像母亲的温柔。
宋柚渐渐收了尾音,季时淮一个健步踏上舞台,俯身就把宋柚吻住,“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笨蛋,当然是看过你身份证,没想到我们就间隔二十天,看来我们注定一辈子要在一起过生日,谁也忘不了谁。”
一辈子......。
季时淮轻笑,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打断了台上年轻人的互诉心肠。
“抱歉,我们现在就走。”
宋柚把傻笑的季时淮推开,大剧院有她熟人,她专门让人腾了几分钟时间给她,时间到了,工作人员就来催促了。
季时淮背着大提琴,牵着宋柚大步流星跑出去,两人一边跑,一边傻笑,引起大厅无数人的目光。
一出大厅,寒风猛地袭来,宋柚打了个哆嗦。
“不怕冷,就穿这么点。”季时淮嘴上数落,却是把宋柚裹进了自己羽绒服里,两人前胸贴后背,像不舍分开的连体婴儿。
宋柚腿上就穿了一条薄丝袜,大衣只挡住上半部分寒气,挡不了下面,她娇嗔道:“还不是为了穿给你看。”
“很漂亮。”季时淮裹着她往前走,“我更想你穿得暖和。”
“没眼力劲。”
季时淮笑着看她,不反嘴,乖乖仔似的讨好她,“肚子饿不饿?”
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饿,一块牛排占不了多大空,宋柚往四周扫了一眼,大街上没几个人,商铺都关了门,只有几家24小时营业店开着。
室外冷寒,风一吹,直往骨头缝里钻。
“到里面买关东煮吧。”宋柚说。
24小时营业店基本会有关东煮,店门挡着厚重塑料,屋里透着暖意。
宋柚没进去,站在门口等季时淮,季时淮推开塑料门出来,手里除了关东煮,还有一份包起来的纸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宋柚哈气问。
季时淮把关东煮塞她手里暖着,打开她问的纸盒,纸盒里飘着热气腾腾的麻团,上面裹着白芝麻。
“先吃哪个?”季时淮见她蠢蠢欲动,好笑地问。
“关东煮给你,我吃麻团。”
宋柚插了一颗小麻团咬上一口,满嘴软糯,满足地仰望星空,“红豆沙馅。”
季时淮啃着她不要的关东煮,瞥了她一眼,“给我尝一个。”
“别想......唔......。”
宋柚嘴里刚叼的麻团被季时淮用舌头卷了过去,他咀嚼几下,在宋柚气哼哼的目光下,喉结一滚,毁尸灭迹。
“季时淮,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坏了。”
“爱一个人就要爱他全部。”
“真不要脸。”宋柚冷嘲。
两人出门没开车,宋柚建议步行一段路消会食,前面广场还有未收摊的夜市,霓虹灯把路照得通明,车灯成了夜里的点缀,路上偶尔还能碰见嬉嬉闹闹的情侣。
季时淮偶尔给她喂一口素丸子,宋柚嘴不停,实在吃不下了,就瞪他一眼。
一路走,一路吃,顶着呼啸寒风,相互依偎。
宋柚望着漆黑的夜空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
季时淮搂住她肩膀,“下雪了我带你去瑞士,宁城下雪总是太晚,那个时候我应该放假了。”
宋柚静静瞥他一眼,岔开话题说:“记得有一年在学校,我把一群小混混给揍了,那些人趴在雪里鼻青脸肿地跟我求饶。”
这事像是宋柚能干出来的,想起宋柚打架的样子,季时淮问:“高中的时候?”
“嗯。”
“哪所高中?”
宋柚睨向他:“宁城第一重点高中,我爸花钱砸进去的。”
“第一重点高中?”季时淮眉梢一扬,仿佛宿命般说:“我也是在第一重点高中毕业。”
宋柚当然知道,她在一谷集团公司高管简介上看到过,她轻笑道:“那咱们还真是缘分不浅,季学弟。”
“不过。”宋柚又笑道:“我高一的时候,你才小学毕业。”
季时淮背着大提琴,一手故意捏她耳垂,咬牙道:“我跳过级,你高一,我初一。”
明明俩人就相差四岁,被宋柚这么形容,好像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季时淮赶紧让她别再聊年龄上的问题。
宋柚咬着麻团,嘴里腻乎乎的,风一下子涌进口腔,牙齿都给冻住了,她慢悠悠在路灯下踏步,平静道:“是有个妹妹,同父异母。”
季时淮一愣,偏头看她。
宋柚踩在一片枯叶上,枯叶被太阳暴晒过,没有水分,一脚踩上去,卡蹦脆,“我爸有很多情人,从小就不着家,总是有小三小四来挑衅我妈和我,以为搔首弄姿就能把我们挤出宋家,从小我就讨厌私生子,我妹进宋家的时候,是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你妹进宋家的时候,你多大?”
“十三岁,读初二,怎么了?”宋柚见季时淮停了下来,正用一双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凉风明月,宋柚突然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季时淮单手贴着她脸颊,企图给她一点温暖,他黑眸像铺了一层水光,语调温柔至极,“要是我们没有年龄差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早早认识你。”
她痛苦记忆在十三岁,他痛苦的记忆也在十三岁,就像宿命的齿轮,穿越四年,紧紧扣在了一起。
“咦,有臭豆腐。”
宋柚不着痕迹退开,自然地跑向路边的摊位,摊主是个年轻人,窝里正炸着又臭又香的臭豆腐。
“你要吃这个?”季时淮皱眉。
宋柚睇了他一眼,一马当先万夫莫开地买了一碗黑乎乎的臭豆腐。
季时淮三两口火速处理完关东煮,把纸盒扔到垃圾桶里,警惕地跑远。
“你尝尝,真不臭,这种东西就是闻着臭,吃起来又辣又香。”
摊位老板看着俊男美女跑远,觉得自己的臭豆腐散发着狗粮的气息,大冬天的夜晚卖个臭豆腐竟然吃了一嘴甜。
宋柚追上季时淮,把挂辣椒和香菜的臭豆腐直往季时淮嘴里塞,季时淮没法用力推开她,英勇赴死地张了嘴。
“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季时淮拧着眉头,艰难往下咽,无奈看着她:“很重的味道,吃不惯。”
宋柚笑他不识货,当着他的面一人干了一碗臭豆腐,季时淮突然眉心狂跳,便见宋柚吃完臭豆腐,大手一挥把纸碗扔进垃圾桶,转身特别坏地看着他。
“你想干嘛?”季时淮下意识往后退。
宋柚猛地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尖,人往上凑,“自己低下头。”
季时淮挣扎几秒,见躲不掉,乖乖低下头,宋柚的唇瓣贴过来时,携裹着臭豆腐的浓重气味。
谈恋爱好像特别多恶趣味,好的,坏的,通通要一起分享。
季时淮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圆满了。
年轻男女在热闹褪尽、寂静寒冷街头拥吻,舌头卷着彼此,灵魂深处为之一颤,像极了世界末日被岩浆席卷,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雕塑,风一吹,散成灰烬,成了这个夜晚最动人心弦的风景。
有路人骑着自行车驶过,离了老远还伸脖子转头看。
年轻真好,可以肆意爱,也可以肆意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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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天气彻底转凉,宁城依旧被绿植装点,圣诞节将近,各大型商场店铺已经开始预热,提前享受跨年的乐趣。
三剑医疗公司有条不紊进入正轨,一共设立了6个部门,以开发部为主,销售部暂时由沈满忆身兼数职。
而张文和沈满忆也是最近才知道季时淮竟然是宁城季家的二公子,季家是什么存在?那可是世界500强榜单的101名,国内排行20名,财富榜前10,钱几辈子也花不完。
刚认识季时淮时,以为他只是一个家境还不错的普通人,直到他拿出1亿启动金,当时他们震惊了好几天,推翻了之前的认知,觉得季时淮家里应该是个小有名气的富商。
这几天认知无数次被推翻,他们怎么也没想他的季姓这么昂贵,两个热血青年本打算勒紧裤腰带创业,没想到竟被天上大馅饼给砸晕了。
这事太玄乎。
一个财阀公子哥竟然戴几百块钱电子表,两套衣服洗得泛白,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张文冷静之后,喝着速溶咖啡,发现季时淮最近心情很不错,每天从学校过来,马不停蹄处理文件,再进实验室分析数据,忙得喝水时间都没有,有时中午吃饭就吃几口。
“你不要命了?”张文给在实验室测试智能计算服务器的季时淮倒了一杯水。
公司前期没钱,只能以大数据平台软件和服务器的方式来展开业务,再投入到开发部,导致前期大家都能IT男。
季时淮连眼皮都没抬,快速在一大堆数据库中制作程序,手指飞快,“喝了又要上厕所,不喝。”
“喔,我知道了。”张文笑得贱兮兮,“不就是为了晚上早点下班去跟柚子姐幽会,那也不至于这么拼吧。”
提到宋柚,季时淮脸上扬起一抹笑,瞥了一眼单身汉,“你不懂。”
“季时淮你谈起恋爱怎么这么腻歪!”张文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以前还一直好奇你谈起恋爱是不是也性冷淡,没想到啊,是这副腻乎乎的样子。”
季时淮乐意让张文这么调侃,最近学业和工作确实忙,但回到家是前所未有的甜蜜。
两人正边忙边聊,新招的前台小姑娘来找季时淮,说前厅有人找。
三剑公司是医疗科技类,员工大部分是男性,只有行政前台和财务部有几个女生,女生们天天翘首以盼,就为了每天忙碌之余,看一眼年轻帅气的季总,那模样,那气质,简直分分钟成了大家的幻想对象,但季总性子太过冷淡,没几个女生敢搭讪。
张文苦口婆心劝她们,“别想了啊,季总有女朋友,还是个超级大美女。”
众人一听,心里更痒痒,谁能把这么高冷的季总拿下?想一睹大美女风采!
季时淮丝毫不知自己天天被人肖想,他来到前厅,看到来人,不由一愣。
季绍显正盯着三剑医疗的logo在看,听到脚步声回头,面无表情道:“找个安静的地方。”
季时淮带他去了会议室,人还没坐下,季绍显便往桌上扔了一沓照片,夹在里面的U盘发出脆响,滚在办公桌角落。
照片零散地铺了一小块桌面,窗帘半掩,一束光落在上面,季时淮眉心一跳。
他愣愣拿起照片看,一张都没落下,全是他自己的床照。
照片中的他阖着双眼,睡着了嘴角都含着一丝笑纹,看起来甜蜜极了,裸露的胸膛一半藏在被子里,锁骨上的吻痕隔着照片都能感到疯狂,而照片中的女主人被人打了马赛克。
季时淮面色骤变,捏着照片抬头问季绍显,“谁拍的?怎么回事?”
“亏你还是140的高智商。”季绍显松了下领带,不客气地嘲讽他,“看不明白吗?这种照片除了你女朋友拍的,还能有谁拍的这么清楚?”
“不可能......。”季时淮再次仔细看照片,照片中的宋柚窝在他颈边,这种从上往下的拍摄角度,确实是她本人所拍。
任何狡辩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
“那又能说明什么?”季时淮声音开始发抖。
“你知道这些照片怎么来的吗?有人专门找了一家小媒体出两万,让对方发出来,对方说了是个女的,戴口罩墨镜,藏得很严。”季绍显字字如刃:“要不是这些照片有万恒集团紧急拦截,你的不雅照全中国都看到了,到时候不仅影响你个人名誉,你辛辛苦苦建立的三剑公司也会受到质疑和唾弃,你应该明白!一次丑闻代表的就是资源流失,你作为季家的人,也会引起万恒集团的股价,会让唯恐天下不乱的网民死扒季家,拔出母亲的事吗!”
一通话,只有最后一句,像一把钝住的刀插入季时淮心口,不会一刀毙命,但带动血肉,疼得人撕心裂肺。
季时淮缓缓坐到板凳上,低着头,一手捏着照片,一手虚握拳撑在膝盖上,他还是无法相信,企图解释道:“或许是她的手机被黑客入侵,或者是不小心丢了,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季时淮你醒醒吧。”
季时淮骤然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布满猩红,“哥,我相信她。”
“整件事难道还不明白吗?”季绍显气他为情所困,直截了当、血淋淋道:“她是在报复你,在报复季家吞了宋家祖业,你做再多有什么用?把账替他们宋家平了,留着宋政的股票和职位,得到的可有感激?”
“他们凭什么感激?”季时淮声音微哽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插手宋家的事?我一开始就说了项目我不要,我自己研究,哥,你也是在报复我吗?”
“我报复你?”季绍显恨不得当场就走,素来表情克制的脸,隐忍崩溃,他居高临下看着季时淮,嘴里想说什么,每个字都艰难卡在嗓子眼。
最终季绍显什么也没说,顷刻收拾好情绪,把松开的领结系好,一副刻板地语气道:“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你非要留个定时炸弹在身旁,我不管,但是别危及到季家,否则我就替你出手解决她。”
季时淮猛地拉住季绍显,“哥,她是我的底线。”
季绍显静静看着季时淮抓住他衣袖的手,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这个家伙还是这么偏执,半晌,他无力道:“你不后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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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季时淮回到家,宋柚还没回来,他在空落落的屋子里站了一会,忽然很不适应这种死静,他脑子里像是被塞了很多东西,迟钝又沉重。
半个小时后,宋柚也回来了,她今天回了趟老宅,专门询问了公司的事,哪知道宋政敷衍地赶她走,只说一谷集团还算人道,等他身体好了再说签合同的事。
宋柚心里疑惑,给陈明去了电话,陈明的说法和宋政如出一撤,宋柚在家里晃悠了一天这才回来。
“做什么好吃的?”
宋柚换了拖鞋,把包随手扔沙发上,好奇地走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