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柚!”李云中这些年没少被宋柚气到, 时常给她收拾烂摊子,内部处分单就差公布了,她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的行为给乐团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我们乐团作为这次艺术季重点项目, 能更好的打开国内市场,世界巡演也不是不可能, 就因为你的暴脾气, 队里临时调换人员, 要是演出失败, 你担当的起吗!”
宋柚把处分单扔在桌上,“那你怎么不说是她犯贱, 非要惹我不爽,合着就因为她要演出,我就要受着?她算个什么东西。”
“宋柚我跟你说不通。”李云中摆手道,“你被禁演一年, 一年后团里根据你的表现再斟酌是否启用。”
“禁演?”宋柚站起身, 重新拿起那份被扔的处分单, 上面控诉着她的恶劣行径, 令人发指, 而聂丽娜就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李云中见她脸色难看至极, 隐约感知她又要发疯, 率先吼道:“你想干什么!这是领导团投票决定的。”
宋柚当着李云中的面慢条斯理地把处分单撕了。
李云中抬起手哆嗦地指向她, 像是被她目中无人的举动气到失声。
宋柚一边撕一边冷笑,“以前我还不懂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可耻, 现在我明白了,宋家威风的时候, 往乐团砸的赞助和资源,少说也有几百万,进到你李云中口袋的钱,都够你在宁城买套房,如今我宋家倒了,你和团队的人先是把我从弦乐组踢出来,做替补,又假惺惺让我休年假,现在又逼我禁演,你们这副嘴脸真是让我恶心。”
“你你你。”李云中料到她说不出好话,但没想到这么戳脊梁骨,眼神忽然一闪,一时竟有些不敢直视宋柚。
此刻的宋柚显得如此通透和洒脱。
她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也挺没意思,仰着头,傲慢得像个目空一切的公主,冷声道:“李团长,这种连巴黎国家歌剧院都没进去过的三流乐团,本小姐不屑待了,现在不是你们让本小姐禁演,是本小姐跟你们解约!”
三流乐团?
李云中差点气晕,巴黎国家歌剧院是全球十大著名歌剧院榜首,也是艺术家为之奋斗的目标,爱尔交响乐团虽不是国内顶尖团队,但也有五十年历史,竟然被说成是三流乐团。
实在嚣张!
“宋柚!”李云中指着她的背影,毫不留情地说:“当初要不是你爸给团里投资,你以为你的面试会通过?你自己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吊儿郎当半瓶水,自视甚高,高兴了技术合格,不高兴了,拉的那叫个什么水平?狂妄自大,国内交响乐团没人会要你,忽高忽低的水平跟大街上卖艺的流浪琴手有什么分别,以前是有人捧着你,夸你一句天赋甚高,你还真信了?要解约,乐团求之不得,违约金你自己上交给财务。”
宋柚转过头冷冷盯着李云中,“还想着要我违约金,你脑子没坏吧,要不要我把你这两年受贿的情况投诉给上头?”
李云中天灵盖炸裂,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宋柚孤傲道:“我什么水平用不着你来置喙,交响乐就是被你们这些商人给框死了,也难怪只能接一些三流演出,音乐本就应该随心所欲,应心而变,被你们约束成毫无生命力的机器,待在这里,只会降低本小姐的水准。”
“好啊,宋柚,我倒要瞧瞧你以后能混出个什么样子。”
宋柚冷哼一声,甩门走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被突如其来的门响吓了一跳,一旁的助理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个爱尔乐团的成员实在没素质。”助理心有余悸。
梁海燕看了眼远去的身影,让助理去敲门。
“谁啊!”
李云中这会心情很差,以为是哪个成员又没事找事,脸上不善地拉开门,瞧见门口的老太太,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梁委员,您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好派人下去接您。”
梁海燕穿着一身很常见的老年服,看着就像个很普通的老太太,但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却与众不同,温婉大气,她坐下后,李云中忙泡了一杯茶。
说起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那头衔可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她不仅是国内著名大提琴演奏家,还是中国交响乐团原大提琴首席,国家一级演奏员,也是中国交响乐团的团长,而且还是音乐学院附中校长,更是京市政协委员、国家艺术专家委员。
当之无愧大提琴卓越代表人物。
梁海燕示意助理,助理把文件递过去,仍旧对刚才的意外心有不虞,态度也不太好地说:“项目组让李团长再核对一下文化馆演出的成员名单,不要再出意外了,我和梁委员正好路过,就帮您带过来了。”
“实在是抱歉。”李云中受宠若惊地说:“耽误您正事了。”
梁海燕是这次艺术季重点项目的负责人之一,算是定海神针的存在,平时很少管事,都留给下面的年轻人处理,她笑着说:“不麻烦,您先忙吧。”
李云中在一旁护送,“我送您下去。”
“对了。”梁海燕突然脚步一顿,随口问道:“刚才出去的年轻人是谁?我听到你们吵得很厉害。”
李云中脸色窘迫,不想丑事外扬,心气不平道:“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成员,已经被团里开了。”
梁海燕又问:“弦乐组的?”
李云中点头:“大提琴手,不过是个替补而已,跟您是云泥之别。”
梁海燕便没再问,出门后再三挽谢不让李云中送,李云中这才止住脚步。
电梯缓缓下行。
助理是个年轻人,又是梁海燕刚招的大学生,还需要磨炼,脸上情绪藏不住,“梁委员,您问那个没素质的成员干嘛,她差点撞到您。”
梁海燕笑着指正她,“你方才对李团长态度很不好,我不当面说出来,并不是为了给你留面子,而是不想李团长为难,以后你要管理好自己的言行。”
助理垂低脑袋,嘟嘴道:“我知道错了。”
梁海燕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跳动的数字,眼神有些飘远,“曾经的大提琴在乐器界丝毫不起眼,经过数百年来才逐渐被看成是一种独奏乐器,有了一席之地,但随着音乐的发展,人的欲望也膨胀,交响乐团迎合资本家,固步自封,没人再像上世纪的音乐家一样,创新冒险,被约束成毫无生命力的机器。”
最后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这不就是那个没素质学员说的话吗?助理看向梁委员惆怅的脸庞,陷入沉思。
另一头宋柚离开酒店的途中,遇到好几个同事,大家第一时间听到风声,知道宋柚被团里禁演了,关系好的上来慰问几声,关系不好的冷言冷语。
宋柚在酒店门口好巧不巧与头戴渔网帽的聂丽娜狭路相逢。
错身而过之时,聂丽娜特地离宋柚一米远,边提防她的动作,边不要命地嘲讽:“宋柚,你也有今天,从今往后,你与我之间将是判若天渊,你已经没有资格和我竞争了。”
宋柚慢悠悠抬起手掌,迎着灿烂日光看手掌的纹路,聂丽娜瞧见她动作,下意识往旁缩,高跟鞋猝然崴倒,捂着脚跳了几下。
“怕成这样?”宋柚讥削,“寿星头都满足不了你?难道你想我给你整个龙三太子?”
聂丽娜忙捂住额头,气得牙齿咯吱咯吱响,“你给我等着。”
宋柚作势一挥手,聂丽娜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逃跑了,转头再看,才发现宋柚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就把她吓得落荒而逃。
宋柚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大步流星融入熙攘的街道,像个不惧天地的侠客,成为人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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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破小,宋柚踢掉高跟鞋,卸掉一身铠甲,在玄关站了好一会。
早上没吃没喝,平时红润的唇瓣发干,眼角因睡眠不足布满青色。
她走进书房,把大提琴搬了出来。
小时候搬动大提琴,需要保姆帮忙,如今她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宋柚嘴角一撇,眼眶莫名变红,越来越红,像布了一层鲜红的纱布,血粼粼的。
“我不喜欢你,就像没人喜欢我一样。”
情绪压到一个点。
宋柚两只手高高举起大提琴,手臂轻颤,下颌处的肌肉跟筛子似的颤动。
隔壁的狗像是察觉什么,又开始挑衅的狂吠,楼上楼下的小孩沉浸在节假日的狂欢里,疯狂大笑玩耍。
宋柚的眼泪在这个平常又热闹的早上,汩汩流出,沿着她倔强抽动的五官滴落。
无声无息。
——我一年花费多少钱养你,一事无成。
——烂成绩出国镀金,就连考入爱尔交响乐团,哪个不是我掏钱给你摆平,你真当自己是大提琴艺术家?没有我在你后面撑着,你什么也不是。
——你现在连乐团大提琴的替补都不配,团长留着你,不过是看在以往宋家替你砸过钱,你如今也只配摆摊卖艺。
——当初要不是你爸给团里投资,你以为你的面试会通过?国内交响乐团没人会要你,忽高忽低的水平跟大街上卖艺的流浪琴手有什么分别。
阳光拼命想给她一点温度,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五十万的大提琴四分五裂,上好的云杉木飞溅四散。
像是还不够彻底,宋柚边砸,边吼:“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我厌恶你,我讨厌你......。”
她弓着背,眼泪滑过脸颊,顺着下巴落在粉碎的琴身上,琴弦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混着她低鸣的哭泣。
屋里的砸响像个小型爆炸现场,引起了邻居的注意。
这栋楼是一层四户,没电梯,住的人要么是留守老人,要么是来宁城打工的外地人。
邻居小心翼翼窥看。
“咋地啦,壶炸了?”
“不像啊,像是砸东西呢。”
“这户换人了,不晓得是哪个哦。”
“要不要报警啊,搞不好出人命啊。”
“瞎说,你克看看。”
“我不克。”
人群被拨开,季时淮肩上背着书包,万年不变的白衬衣牛仔裤,他朝邻居说:“你们都散了吧,我去看看。”
“帅娃,你克看看,这里面住得哪个?是男滴还是女滴?”
季时淮又说了几句让大家散开,邻居见状也不好再围着,怕这个新邻居出来把他们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