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洇,开公放。◎
宿以炀穿着笔挺的西装, 站在周氏药业大楼的门口。
小伙子个子高,长手长脚,正眯着眼往前望,上班打卡的人来来往往, 可就是没看到他想寻找的人。
许久, 在人群中寻到了一抹亮色。
宿以炀小跑过去。
“宋洇姐!”
休息了几日,宿以炀对于宋洇的美貌又失去了免疫。
她本就只比宿以炀大两岁, 五官秀妍, 唇红齿白, 像是一株娇艳欲滴的露水玫瑰。
此刻一双盈盈的笑眼看着他,小实习生的心脏漏了一拍。
“走吧。”
抿唇, 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练风格。
宿以炀点头应好, 明明高上一个头的人,此时却显得别别扭扭、畏畏缩缩。
女人快步进了专用电梯, 宿以炀连忙跟了上去。
“都放在周起樾的办公室吗?”宋洇扭头问。
“是, 明霞姐都整理好了。”
宋洇颔首,垂眸翻看微信, 已经两个小时了, 发给周起樾的消息还是没有回信。
这个点他应该还没起床,去他住的公寓逮人十有八九能成功,若是没找到,再给他的狐朋狗友一个个打电话,总能寻到人。
宋洇心里有了打算。
“宋洇姐。”一旁,小实习生突然出了声。
“怎么了?”宋洇的思绪被打断, 施施然偏了头。
上次和嘉汇的合作搁置后, 周氏药业的内部就出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 宿以炀作为亲历现场的人, 被好几个前辈私底下盘问。
他对于宋洇的事情半知半解,可周边的人却总能妄下定论,这些天他听了不少难听的话。
宿以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你和嘉汇的傅少是什么关系?”
他问的很小声,有些底气不足。
宋洇清冷的目光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红唇轻抿,云淡风轻:“没什么关系。”
宿以炀不太信,“没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帮你出头?”
他问的理所当然。
高速上升的电梯抵达时发出“滴”的一声,宋洇抬眼,看向外头,似乎是笑了。
“宿以炀,上班时间不要谈论和工作无关的事情。”
告诫的话落下。
沉默了半晌,宋洇在迈出电梯前跟上了下一句。
“还有,不管我和傅晏有没有关系,作为周起樾的未婚妻,我跟他都不能有关系。”
周起樾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是宋洇那个小格子的十几倍,躺在老板椅上侧身就能看到周边的风景。
这间屋子每天有专人打扫,不过堆叠合同的小篮子里还是有些乱——哪怕宿以炀说他们已经整理过了。
大约有半米高,覆盖各种领域。
法规、新药,甚至是规章制度里要不要加一条不准上班时间玩手机的提案。
宋洇把不太重要的文档抽出来扔到一旁,整理出急需签字的内容。
她又翻看了一遍周起樾的联系方式,还是没有回信。
宋洇给周起樾打了电话。
三声响后,电话那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周起樾,我是宋洇。”
女人抱着手臂,站在办公桌前,细腰窄臀,身姿窈窕,神色有些严肃。
见对面没有回复,宋洇好脾气地紧跟了一句,“你在公寓吗?我等会把要签字的文件送你,如何?”
隔了半晌,那头传来声音。
“我是周玉笙。”
宋洇一怔,只觉得心脏骤停,世界瞬间安静。
苍老的声音仍旧有玉石般的清润,一下下在人心上叩响。
“宋洇,来一趟周氏药业总部。”
话音落,电话被直截了当地挂断。
-
车流飞逝,宋洇匆匆地下了出租车,背着包刷卡进了周氏药业总部的大楼。
前台的小姐训练有素,抿着唇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向她问好:“宋小姐,好久不见,周总和小周总在办公室等您。”
两个人都在。
她缓缓地抬手,宋洇只觉得浑身躁动的血液陷入无法平息的紊乱。
心脏像是疯狂的摆锤,在狂乱地跳动。
她微笑说好,刷卡进入电梯的时候,手指尖都在颤抖。
二十七层。
周玉笙已经恭候多时。
他一袭枣色圆领锦袍,拄着拐杖,坐在正位,身侧是低眉顺目的周起樾。
“宋洇。”
周玉笙缓缓地抬眼,看向出现在会议室大门口的年轻女人。
喜怒不形于色。
“周总。”
宋洇只觉得头皮发麻,扛着压力一步步走到他身侧。
会议室被提前拉好了窗帘,此刻只有半缕光倾泻进室内。
宋洇撩起眼,便看到周玉笙那张保养得极佳的面容被打进来的光分割,一半看着她在笑,另一半隐藏于半明灭的昏暗中,眼睛漆黑得仿若藏了一个不见光的寒冬。
“宋洇,知道我为什么喊你来吗?”周玉笙提起拐杖敲击地面,表情像是凝固的雕塑,没有变化。
拐杖落地时一声一声的闷响彷如敲在人灵魂上。
宋洇一顿,掠过一侧眼含愤恨的周起樾,轻声:“知道。”是全然服软的做派。
周玉笙笑时眼睛眯起来,褶皱堆叠,像是只危险的笑面虎。
“那你告诉我你之前是怎么同我说的?”他问。
宋洇眼睫微颤,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刚准备开口回答,便看到周玉笙缓缓地起身,走到她身侧。
他的身影并不高大,但足够有气势。
周玉笙很少冷声同人讲话,就算是谈判到对自己有利时也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此刻,他却眯着眼寒声问:“宋洇,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周家?有没有周氏药业?”
冷得像是冻人的冰。
宋洇不敢同他直视,等着他训责完解释,周玉笙却不给她机会。
一声笑。
“你这个样子,让我后悔当年看在你父亲面子,帮你们宋家垫付十七亿的债款。”
宋洇嗓子眼发紧,手心里都是汗。
女人漂亮的妆容在昏暗的室内楚楚动人,可没人会怜惜。
周玉笙将手从拐杖上移开,缓缓摊平,一旁的周起樾好像得到了指令,递过来一部手机。
他拨通了一通电话,然后扔到一旁的会议室圆桌。
睥睨般看着宋洇,说:“接。”
宋洇迟缓地有了动作,目光落下,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辨析出来这是傅晏的工作电话号。
宋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电话响了快有六十秒。
嘟嘟嘟,像是延迟处死的劫难。
每分每秒,都好似度日如年。
宋洇的身体是被凿了洞的破烂水缸,被抽走了全身的鲜活血液,连捏紧手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男声,是傅晏的秘书,夏轶。
宋洇在周玉笙的注视下一字一顿地开口:“夏秘书你好,我是宋洇。”
“哦哦,宋小姐。”夏轶似乎想起了她,声音里的笑意多了些,温声,“宋小姐有事吗?要找傅少?”
“是,麻烦您转接一下。”
夏轶倒没有让她预约,只是说:“好的,请稍等。”
宋洇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努力地平息起伏的心情,告诉自己该做好当下的事。
不要害怕、不要畏惧,坦然地去面对。
她是父亲的女儿,她该做到。
宋洇不断地说服自己,可是下一秒,就听到周玉笙温和却又骇人的命令:“宋洇,开公放。”
宋洇的心脏狂跳到有挣扎的痛感。
她觉得一切真的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宋洇抬手,按下了那个喇叭状的按钮。
几乎是她在闭上眼睛逃避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嗓音清哑,像是被奏响的名贵大提琴。
“宋洇。”
一如无数次在宋洇耳畔响起的那道声音,让宋洇高度紧张的身体泛酸泛软。
她多想同他求救。
“傅晏。”
宋洇的舌头打了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明明她昨天才拒绝了他,可今天却不得不舔着脸求他周氏药业的事。
她该怎么去描述自己复杂而无理的要求,怎么去让傅晏接受这桩没有必要的亏本买卖。
一旁。
周起樾看着她。
周玉笙盯着她。
那柄威严的拐杖,像是跟纤长的钉子钉在了会议室的酒红色地毯上。
宋洇只能很卑微地喟叹一般开口:“傅晏,求你。”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阵。
“你在哪里?”傅晏的声音似乎沉了些,但还是跟往常一样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他那么聪明,几乎是一瞬间就给出了反问,“周氏药业吗?”
宋洇心停了一拍,没敢回答。
傅晏似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是周玉笙的电话吧?让他接。”声音冷了三分。
周玉笙眼神阴凉,对着宋洇摇了摇头。
得到指示,宋洇咬着下唇辩解:“我不在周氏药业。”
她轻声:“只是想问你,和嘉汇合作的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一顿,她听到那头傅晏的声音似乎远了一些,四周的环境嘈杂,有风声,也有冷笑声。
还有拒绝的声音。
“没有。”
宋洇的心像是被判了死刑,一瞬间跌入谷底。
她像是孤独的小丑,茕茕孑立的孤单。
傅晏轻嗤:“宋洇,我不是给了你机会吗?”
宋洇吐不出半个字,阖上眼,想要屏蔽掉周边的人与物:“我知道,”又说:“对不起。”
她不该给这么苍白的字眼,可在此情此景,宋洇想不到更合适的话语。
“还会说其他的话吗?除了谢谢和对不起。”
傅晏不满意。
宋洇没回答。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宋洇拿着手机,像是拽着唯一的希望。
她睁开眼睛,就无法躲开周玉笙冷漠却麻木的注视,周总的笑容慈祥而虚伪,微微抬眼,眼底全然鄙夷与凶狠。
宋洇无比清醒地知晓:她在周氏,不过一尾浮萍。
“罢了。”
骤然,宋洇听到电话那头的男声。
像是春暖回寒,结冰的湖面被融化的小孔。
“宋洇。”傅晏缓声。
“我最近心情不太好,你要是让我心情好点,我说不定会给你们周氏药业一个机会。”
傅晏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从电话里传出来有些失真,可宋洇却好像溺水的人爬上了陆地,找回了些微的安全感。
一线希望,比没有希望好太多。
宋洇听到傅晏在电话那头说:“宋洇,夏轶去不了挪威,生活助理的事还是你来,这个机会我给你,但最终结果全看你表现,来与不来,随你。”
然后电话被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