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他收回视线, 对着沈知意做了个请的手势：“随便坐吧。”
见沈知意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季衍也坐下，他酝酿了下, 在犹豫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沈知意先一步说了话。
“昨天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季衍答道：“很不错, 过两天就会进行股份的交接，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昨天的事情麻烦你了——”季衍停顿了下, 他稍微移开了一点视线, 不自然的说出几个字，“谢谢妈。”
沈知意愣在原地，她干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季衍说的什么。
具体有多少年没听到季衍亲口叫一声妈，沈知意已经不太记得了, 甚至听到季衍说出这么一个字, 她都有些陌生。
但紧接着的，就是一种眼眶发酸的感觉，沈知意本来以为, 凭借季衍的个性, 是绝对不会认她这个妈的。
沈知意深呼吸一口,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慈爱的看着季衍：“不要谢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些年她一直有通过网络媒介关注着季衍, 对季衍现在长什么样子并不陌生，只是在之前, 季衍的眼神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的神色中总是能透露出其野心勃勃的内心, 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戾气, 就好像不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而现在，季衍依旧意气风发，只是那双眼睛中比起以前少了许多东西，没有那种一眼就看到的攻击性，而与之替代的，竟然是一份难得的沉稳。
沈知意有些感慨，能教会一个人成长的从来都不是年龄，而是事，这是她第一次有种季衍长大了的感觉。
或许他真的已经成长到能做一个继承人了。
至于姜晚，是改变季衍最关键的角色，沈知意忍不住又说道：“你真的娶了一个好女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对她好一些。”
季衍眼神柔和了些：“一定，我永远不会离开她。”
沈知意放下了些心，也是，这可是她的儿子，不会让当年那样的悲剧重演，他绝对不会像他爸一样的，季融那样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
她开玩笑道：“那如果是小晚想离开你呢？”
季衍沉默了片刻，才坦然的说道：“那我就会放她走。”
沈知意有些惊讶，本以为季衍会得意的回答一句“她也绝对不会离开我”，却没想到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盯着季衍看了一会，心中有些酸涩：“儿子，你真的长大了。”
没了偏执，褪去锐气，沉稳冷静。
季衍，她的儿子，一定会成为一名最出色的企业接班人。
母子两人又闲聊了许久，气氛终于不似一开始那般生硬，直到姜晚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回到了客厅中，两人的对话才告一段落。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沈知意便在这里用过了午饭，三个人和和睦睦吃饭的场景，真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仿佛那些分别的岁月都不存在，但或许也正是那些岁月，才让这一刻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吃完饭以后，姜晚以为沈知意就准备离开了，却没想到沈知意忽然拉起她的手，说有话要对她说。
姜晚虽然疑惑，不过还是支开了季衍，带着沈知意来到了自己房间，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床上，沈知意神色凝重的犹豫了会，才开口道。
“小晚，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我会告诉你，是因为这事和季衍有关，你聪明伶俐，是个替他拿主意的人，未来我不在你们的身边，阿姨就要拜托你多费些心思了。”
姜晚连忙摆手：“沈阿姨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有什么事情您直说就好，不过听阿姨的意思，您不打算留在国内了？”
沈知意点头：“我已经在那边生活了半辈子，早就离不开了，没关系，现在交通也方便，我什么时候想你们了，坐飞机回来就是。”
姜晚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也没有多嘴再劝说，沈知意在国外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而季衍在这边也过得很好，他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我说的事情……”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满眼复杂地盯着姜晚，缓缓说道，“是关于从奕那孩子的。”
姜晚眼皮跳了下，她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有种即将得知什么大事的预感。
关于男主的事情，似乎就没有平淡的小事。
果然，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姜晚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会上升，一会猛然下降，沈知意这个讲故事的人情绪都没她起伏大。
这也不能怪姜晚，任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季家还藏了个什么大的秘密，甚至原书中都没有写过，这就像是打游戏时遇到的隐藏剧情，只有到了一定的关卡，才能知道其中藏着的东西。
季从奕原来根本不是私生子，他甚至连季融的儿子都算不上。
姜晚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沈知意一直表现的很淡定，但姜晚却能猜到这淡定的背后用了多少年来沉淀，她听完了来龙去脉后心里堵堵的，就像是憋了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就好像是故事里的所有人，谁都有错，谁又都没错。
沈知意如今提起季融时，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就好像说起的是一个陌生人，凭她如今的阅历，早已不会因为得知季融当初坚决要帮她的事情而感动，姜晚觉得沈知意应该也清楚，季融对她不是没感情，但也仅此而已了。
有些事情，似乎结果比过程更重要些。
送走沈知意的时候，姜晚没在房间外面看到季衍的身影，本来姜晚还想去找他，却被沈知意拦住，她淡笑着说：“没关系，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姜晚没再坚持，她把沈知意送到了院子里，在上车之前，沈知意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留下一句话。
“小晚，刚才我和你说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季衍由你来决定，既然你是将他拯救出火海的人，这个决定我认为应该由你来做最合适，阿姨相信，你一定会作出最正确的判断。”
说完沈知意便上了车，对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姜晚做了最后的告别，车子便一溜烟上了路。
姜晚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脑袋乱糟糟的，突然间觉得压力好大，像是一下子背了个很重的任务一样。
就这么心事重重的回到别墅里，路过客厅的时候，姜晚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那的季衍，他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像是小学生。
姜晚走过去，边走边说：“刚才你去哪了，我刚送走阿姨，不过也没事，听阿姨的意思她应该很快会再回来——”
姜晚说到一半，把目光放在了季衍手中的东西上面，她疑惑的问。
“你拿着什么呢。”
季衍忽然起身把姜晚拉过来坐下，然后单膝跪在旁边，表情认真的看着姜晚。
“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姜晚诧异的挑眉，季衍这造型是想干嘛，求婚？表白？总之一定是求和好的吧。
哼，她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他呢。
就在姜晚乱猜一气的时候，季衍把怀里的东西依次摆在了姜晚面前的桌子上，姜晚瞳孔逐渐放大，终于看清了它们的全貌。
好几本房产证，股份转让书，各种银行卡，车钥匙……
姜晚一头雾水：“你这是要干什么？”
季衍认真道：“这是我名下所有的财产，我都转给你。”
他嘴笨不知道怎么哄人，只能做出实际行动，一会的工夫，就把所有家底都掏了出来。
姜晚看着面前的那一堆，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她都不知道该感叹季衍财产雄厚，还是他出手大方了。
让这么一个成天疑神疑鬼的人，都快把裤衩子掏出来给她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是够厉害的。
姜晚百感交集，一会觉得季衍傻乎乎的想笑，一会又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心软，像季衍这样二话不说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想法的人，恐怕真的就这么一个了吧。
她心里暖呼呼的，但表面还是很凶：“哼，现在不怀疑我了？要是我把你所有的财产都骗走怎么办？”
季衍勾唇，眼眸黑的发亮：“骗走就骗走吧，如果是你，我心甘情愿。”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但是现在，他愿意把一切都交给姜晚，因为她才是他所拥有的最大一笔财富。
季衍会永远记住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一个人，她背对着全世界，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
姜晚鼻子一酸，彻底忍不住了，她一把抱住季衍的脖子，把小脸靠在他颈窝处蹭了好几下，瓮声瓮气地说。
“现在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吧，以后可不能再怀疑我了！虽然钱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你对我来说更重要，就算你没有钱了……”
姜晚的声音停住，额，好可怕的想法，她还是换种说法吧，呸呸呸。
“总是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只管相信我就好！”
季衍搂住姜晚的腰，笑声低沉：“嗯，我知道。”
姜晚心满意足的扬起嘴唇，沈知意说是她拯救了季衍，其实并不是完全正确，如果没有季衍当初那误打误撞的一百万，她现在还指不定在哪里虚度光阴呢，原本她都对这个世界彻底不感兴趣了，是季衍让她明白，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存在。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了一会，直到姜晚觉得脖子有点酸，才直起了身子，只不过她还是嫌不够，捧住季衍的俊脸，在他的脸颊重重地亲了一下，留下了好大一个唇印。
季衍也不恼，只是宠溺地看着她，姜晚倒是惊讶的眨了眨眼，仿佛看到了外星人。
“老公你变了，你之前还会满脸通红地躲开，你现在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呢！不行，我还是喜欢那个欲拒还迎的你！”
季衍失笑：“被老婆大人亲，我开心还来不及。”
姜晚震惊：“？老婆大人？！季衍这是你的台词吗，肉麻死了！速速招来，你从哪本书里学来的！”
季衍：“……你床头那本。”
姜晚：“那本《霸道总裁独宠绝美小助理》？啧啧，你还真是会找啊，平常没少偷看我的宝贝书籍吧，没关系老公，我那还有本《天才宝贝之老婆带球跑》，也可以借你看呦。”
季衍：“……”
他就不该多说话的，果然书上都是骗人的！
季衍尴尬的轻咳了几声，十分僵硬的转了个话题，聊到了其他的事情。
“我妈刚才都和你说什么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把姜晚给问住了。
她眉头一抖，双眼闪烁了几下，避开了季衍的视线。
那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怎么了晚晚？”
季衍坐到沙发上，摸了摸她的头，看到她略微发棕的发丝，像是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一下。
“小的时候，我的头发不像现在这么黑，发质又软又黄，我妈写信时告诉过我，爸爸他经常说我像个小猴子，其实我是记得这事的，因为头发的事爸爸才经常多看我几眼，而季从奕竟然还因为这个事嫉妒过我，吵着让于华芝带他去染头。”
他唇角带笑，陷入了回忆中：“后来没过多久，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头发就开始变黑，跟我妈她的发色一个样，季从奕也终于老实了，我还为此失落过一会。”
季衍看向姜晚，把她耳边的发丝顺到耳后，眼神柔和：“晚晚，你说要是我现在头发还是那个样子，你当初骂我的词是不是就要从杀千刀，变成金丝猴了？”
姜晚没有回答，她神色不明的望了会季衍，忽然双眼弯成了月牙，娇声道。
“你刚才问我沈阿姨都和我说了什么是吧，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告诉我，让咱们幸幸福福的过小日子，别管外面的流言蜚语，说不定还能很快给她生个小孙女玩，嘶，我觉得她这个建议不错，你觉得呢？”
季衍结巴了，耳尖久违的变红：“这、这有点太快了吧？”
说着，他可能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直接，又补充道：“我都可以的，你想生就生，不想也没事，我全依你。”
姜晚笑眯眯的看着他努力挽救的样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乐呵地垂下眼眸，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其实，在这场人生的比赛中从来都没有胜者。
但没关系，反正重在参与嘛。
老一辈的故事已经翻页，新的一页应该是全新的篇章。
那些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飘散吧，人这一辈子难得糊涂，不一定是知道得越多越好，既然所有人都为自己的过错买了单，又何必把一块嚼烂的口香糖翻来覆去地咀嚼。
没了滋味的糖，该吐就得吐。
姜晚重新抬头，拍了一下季衍的肩膀，豪横的接上了他的话。
“不错啊，够义气，不过我开玩笑的，现在生孩子还为时过早，不过我不介意把那之前的步骤先提前练习一下！你说是吧金丝猴！”
季衍头又开始疼了：“这么一听，我觉得还是杀千刀更顺耳一点，要不然你还是继续骂我那个吧。”
姜晚刚想说什么，她忽然又一愣，随后满脸疑惑道。
“咦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骂过你杀千刀？你小子该不会还监听过我吧？”
“咳咳，哎呀老婆你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季衍你找死！大下午的哪来的月亮？！我宰了你！！”
……
在打闹的两人不远处，原本来找季衍处理公事的丁良，默默的退下了。
以前他总是觉得季总这人是没有温度的，现在他才知道，那不是没温度，而是太阳还未升起，冬天还未过去。
而现在，春天真的已经到了。
丁良想到什么，他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采访视频，里面是季衍之前参加采访时，经过筛选后要求播出方删减的片段。
这就是其中一个回答问题的片段，季总的团队觉得太过露骨，没有允许播出。
丁良叹了口气，季总啊季总，你老人家怎么还是这么的口无遮拦呢。
“小丁你在这傻站着干嘛！”
郑管家的身影在前方出现，她紧张的看了眼远处：“别打扰了季总和太太，快过来！”
听到郑管家声音，丁良赶紧把手机随手放进兜里，小跑着过去：“来啦来啦！”
而他却忘记按下锁屏键，兜里的手机还在不断的播放着视频，画面中是主持人和季衍并排坐在一起的场景。
主持人手里拿着台本，问了季衍采访环节的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你重生了，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季衍没有立刻回答，他无言了一会后，目光落在了无名指处的婚戒上，唇角缓缓勾起。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坚决又肯定。
“我会给某个人的卡里转账，一百万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