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什么呢?
眼前人的眸光无比温柔地向她倾洒, 逆着身后的炎日,整个人都像是溢着金芒。
清贵耀眼,一如初见。
初见啊……
贝依强作矜持地用了点力道将唇抿紧, 却控制不住嘴角它有自己的想法非要扬得高翘,搞出小梨涡暴露在男人视线里, 果不其然又被捉住。
“在想什么?”
黎樗堪称娴熟地食指托住她下巴蹭着薄薄软肉,拇指覆在梨涡上按捏打转,眼中笑意盛满。
“在想我第一次见到你, ”贝依歪了歪脑袋, 补充一句,“两年前那次。”
“嗯?”黎樗浅浅应着,手上动作未停。
“那时候,你身边好多人啊!入场、离场的时候都是,把你围在中间,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你。”贝依小小骄傲地扬起下巴尖, 悄咪咪往他怀里靠。
“我当时去拦住你,他们好凶的呀,像是要把我抓起来, 把你最可爱的宝宝抓起……”贝依声音顿住, 眼眸睁圆,她这个嘴比脑子快的本事怎么又重出江湖了?
慢吞吞一抬头,黎樗果然几乎将凤眼笑弯,“对不住, 我最可爱的宝宝。”
啊——贝依内心的小兽又在嗷呜乱窜了, 她将头埋在他胸膛上, 耳尖冒着热气地蹭了又蹭。
被他笑得着恼,贝依一哼声一跺脚, 就要开始凶他了,“那你到底借不借嘛!”
“什么?”黎樗还在揉搓她的脸,显然是意犹未尽。
“你的保镖男团!”
于是城南风缓,绿柳翩翩,一排黑色迈巴赫停在了一处远离市井喧嚣的园林式庄园大门前。
“不好了老爷!她、她带着一大群人来……”秘书手忙脚乱地推了推脸上滑落的金丝圈眼镜。
贝君荣缓缓拿开烟枪,褶皱满布的混沌双眼中浮出疑惑,“谁?”
“……贝依小姐!”秘书咬牙说出,外间震天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贝君荣愣了几瞬,蓦地转头望向窗扇外,竟是已然越过月洞门、回廊亭,直奔正堂。
他枯树般的手颤颤巍巍抬起对着秘书,“报、报警!报……”
“报警?那就麻烦二叔祖了。”贝依循着肌肉记忆轻车熟路地绕进厅堂。
反正,她也是要报的。
桌椅家居依旧是沉淀磨砺到幽幽生光的黄花梨木,连摆放的位置都丝毫未变。
她甚至能记起来,从前的单人沙发旁摆了一棵摇钱树,妈妈反复告诉她,那很珍贵不要碰。可她偏偏好奇去揪它的叶子,却被叶片划伤了小手。
第二天就再未见过那棵树了,爷爷说,伤了小宝的,那就不是棵好树。
如今那个位置依旧是空落落的一片,青涩的生机却已散尽,只余令人作呕的腐朽。
物是人非。
贝依不着痕迹地平复了呼吸,对着木沙发上的垂暮老人勾了勾唇角。
刚刚在车上,她拒绝了黎樗问她要不要他一同进去的邀请。
她认为这是她的家事,她自己可以处理,而黎樗也毫不犹豫地轻轻颔首。
他落下车窗,幽黑深眸蓄着暖意地注视着她进门去的背影。
贝依忽然明白,他是曾堪称强势地教育她、要她学会需要他,其实却从未真正过界地控制她、要她成为万事依赖他的菟丝花。
他的诉求和愿景,好像只是被她需要地守在她身后,看着她、护着她,任她飞高、飞远。
而她必须知道,他的怀抱,是永远可供她休憩的港湾。
贝依心口的暖流前所未有地涌动,她想她要快些解决这一切,然后转身拥抱她的恋人。
而与此同时,贝君荣也在观察面前这个比照片还明丽娇俏几分的女人。
一身水粉色娃娃领棉质连衣裙,头发扎成一团盘在头顶,怎么看都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找这么些人来撑场面又有什么用?
贝君荣僵直的身体缓缓松下,露出了烟枪常伴熏黄的牙,“侄孙女,有何贵干啊?”
“我要请二叔祖,公开发声宣布我与明晖集团的婚约无效。并且,向我道歉。”
贝依面无表情,却掷地有声。
“哦?”贝君荣显然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笑得陈皮微展,“小丫头啊,婚姻呐,那是父母之命……”
“请你少说废话,二叔祖。”她男朋友还在外面等她,她很着急呢。
贝君荣脸上笑容凝固,随即阴沉下来,冷冷一笑,将烟枪举至嘴边,“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拿什么来向我提要求?就凭这一群非法入室的强盗?”他话间毫不掩饰威胁意味。
“拿什么?我还真拿了点漂亮东西。”贝依作势翻包,见贝君荣双眼如鹰钩直直盯她,忽地扬唇一笑。
“二叔祖,不必如此担心。我是在夸你,正德集团造假的财务数据,真的很漂亮。”
贝君荣手中霎时攥紧黄花梨木沙发扶手,面上却仍是觑着眼睛冷笑,“才上了几天学,就想给我扣帽子诈我,小东西,你还嫩着……”
“不管我上了几天学,我还是发现了正德集团捏造财务和运营数据的证据,并且不辞辛劳地为你准备了一份……做空报告。”
贝依悠悠展颜一笑,天使面孔轻吐的话,在贝君荣听来却如魔鬼咒诅。
“二叔祖不肯配合我,那么这份做空报告,马上就会被全球最知名的做空机构公开发布。”
“二叔祖,你知道一夜之间几十亿市值全部蒸发灰飞烟灭,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贝君荣衰朽的身躯不可自抑地发抖起来,“你,你!你怎么敢!这可是你爷爷亲手建起来的公司……”
“我爷爷建立正德,可不是让你去骗投资人的钱,去破坏市场规则的!”贝依深吸一口气,“这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你算计了我爷爷又如何?你得到公司了又怎样?你永远都不配被称为一个企业家。”
贝君荣喘着粗气,捏着烟枪的手抖动剧烈,“我,我算计你爷爷什么了?他自己命不济,他儿子不争气,是股东选择了我!”
他激烈咆哮,想来赶走侄子掌管大哥公司,是他一辈子受人指摘的痛脚。
“你敢说我爷爷去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贝君荣面红耳赤,“那是我亲哥!我要是真害他,你爹纵然窝囊一辈子,他能放过我?!”
“没有就好。”贝依面色平静,“那么那笔遗产,你是怎么知道的?”
贝君荣动作凝滞,终于缓缓开口,“啊,你知道了。呵,我哥这个老狐狸啊……”
他像是精气神被渐渐抽空,沉默着委顿在沙发里良久,“查到的。”
“什么时候查到的?还有什么人知道?”
“最近。没有人知道。”贝君荣眼珠迟滞地微动,“他身边那个老胡应该知道,可惜已经死了……”
“什么?胡爷爷他!”贝依骤然失语。
她在淮城的美好童年,好像注定是一场再也找不回去的破碎的梦。
旧宅有了新的住客,故人纷纷撒手而去,她回来得太晚,什么也抓不住。
心口翻涌的悲意随着屋子里陌生的腐朽气味一起,密密麻麻地侵噬着她的神经。
贝依忽地退了一步,她无法再继续留下去了。
“二叔祖照我说的做,做空报告会永不见天日。”贝依向他告别,“但,我会报警。”
“什么?!”贝君荣不可置信。
“接受你应得的处罚,然后把正德好好地诚信地经营下去,这是你应该做的,二叔祖。”
贝依再未回头。
可惜了,不能去后花园那片影壁再看一眼,紫藤萝花是否依然盛放?
那是黎樗第一次抱她的地方。
迈出门口的那一刻,她看见男人就在前方,朝她张开了手臂。
贝依再也控制不住,飞身扑来将他搂紧,什么时候泪流了满面都不知道。
“你怎么下车来了?”她带着哭腔。
“来接我最可爱的宝宝回家。”他温声依旧。
贝依破涕为笑,含水清眸瞋他一眼,“你别说啦!”
迈巴赫缓缓驶离巷口,黎樗搂住怀中女孩,向后投去一眼,意味难明。
他们将要到达酒店时,贝依还心情低落地同他絮絮。
说胡爷爷也走了,明日去了宁桥,也要拜祭一下。
宁桥镇,是淮城周边的一处水乡,贝依爷爷的故乡和埋骨之地。
明早出发,因而今晚仍住淮城。
“四海酒店?!”
汽车停稳,贝依张圆了嘴巴看向身边的男人,被他好笑地呼噜一把脑袋。
“你居然还建在了淮城,我还以为你只会建在京市海市之类的……”下车之后,贝依抱着他手臂。
“京市海市早有四海,淮城是我自己选择的第一处新址。”
黎樗说完,果然听她一句“为什么呀”跟上。
“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一些……可爱的回忆。”
电梯门悠悠合拢,静谧安宁的密闭空间内,似有什么在无声升温,一如女孩胭粉的脸颊。
直到房门开启,步入了这个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巨大套房,贝依才缓缓回神,眨了眨眼。
啊这……
她理直气壮地揪着男人兴师问罪:
“黎先生,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好像有一点不好。”
黎樗脸上淡笑凝住,嘴角微沉,“怎么了?”
“小说里男女主都会因为客房满员等情况阴差阳错地睡到一个房间里,那我怎么就没这个机会了呢?”贝依嘟着嘴,懊恼地看他。
唇角微松,黎樗缓缓笑开,他报复似地捏捏她脸蛋,“说得这么可怜?睡哪里你随意选,这样可以吗?”
“好呀好呀,”贝依点头如捣蒜,“那我要睡你……”
凤眸微眯睨来,“……的房间!”贝依乖得很快。
黎樗未置可否,贝依却还有一箩筐的建议。
“就是说,咱们也不能总是盖着被子纯聊天,比如你出门来不能熏香,那我觉得你抱着我睡眠效果更好是不是……”
喋喋不休的小尾巴被黎樗抱起来塞进了浴室。
“……喂!”